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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期限很快就到,胡家老爹却是一大早便出了村子往镇子上赶。
不过这一次,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到底是做何事了。
守在家里的便是胡家大娘与胡香珊,但是候了一整日都不见人,直到满身疲惫的胡家老爹踏着夜色归了家,程昭似是体贴又似是心有灵犀的也跟着后脚到了胡家。
礼多人不怪,且伸手不打笑脸人,永远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程昭,一踏进院门便道:“虽说期限为三日,可想着白日来必定准备不及而多有叨扰。”
果然很体贴!生怕他们备不下银子,索性足够了三日,以最后期限的晚间前来,以给他们有宽裕的时间。
胡家老爹脸色极差,最后看了眼手中装银子的布包,又是心疼又是愤懑将布包递了过去道:“这里头是五十两银子。”顿了顿他又道:“余下的二十两银子,还容再延后五日。”
程昭表情温和,动作却是利落。
接过布包手里一掂便知晓重量是否准确。随后他一挑眉毛,余光瞥向胡香珊,想看一看她的反应。
世子交待过,如有变数,便以胡家姑娘为主。
胡香珊在一旁没一会便想明白了,无非就是那宅子急于脱手,对方买主定然压价。
果然不出她所料,胡家老爹见程昭不说应不应,却是在那儿候着的模样,便只能大略解释并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意味道:“事情太急,一时半会也只能筹急这些。总要给我们留些过日子的银钱,否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程昭心中冷笑!依然和颜悦色的含笑抿唇不语,余光还是瞅着胡香珊。
微不见闻的借着撩头发点了点头,程昭见胡香珊给出了示意,便拱手回道:“说的也是!那便五日后再叨扰了!”
胸口急剧起伏,胡家老爹想起秋娘满眼的泪痕,却依然强装坚强,让他将宅子快些卖了,他就心疼的简直恨不得上前撕了程昭。
可是他自己办的事着实上不得台面,莫说这三个外乡人的来历如何,单说他的事要是过了堂给闹了出来,秋娘便是要以通奸罪给押到牢里去。
女子犯了死罪与奸罪,便要由官衙作主交由官媒婆看管,那个地方能进吗!?自然是不能,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咬着牙看着程昭离开,胡家老爹的气又要转过头来撒到胡家大娘身上,可今日不如前两日,胡征与胡成都在场,尤其是胡征,冲破了心理的那朦胧无形的枷锁之后,他挺立在胡家大娘身前挡住胡家老爹,神情坚定却是异常有礼,他躬下身子几乎与地持平,道:“阿爹在外奔波了整日,想必累了,不如早些歇息休整。”
胡家老爹冲口而要出的怒吼,顿时被憋在喉咙口,只得咕隆几声重新咽回去,但他手指着胡征道:“你也晓得天色晚了,还不回院子好好温书!?”
“晚饭未用,身为儿子又怎么能安心回避?”胡征满脸关切与自责的再次躬身道。
胡家老爹看着胡征,气渐渐消了,毕竟长子且还要为家里光宗耀祖,若是能有出息,那他将来也能给秋娘提供更好的照顾。尤其如若是秋娘怀了身子,无论儿子还是女儿,也都可以靠着长子谋了好前程及好姻缘。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渐渐缓了缓,放下几乎要指到胡征鼻子上的手道:“你有孝心!”
“阿娘也操劳等候了阿爹整日,此时也该是饿了,快些用些饭食。”既然夸他有孝心,那便是对爹娘都有关切之心,胡征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扶着已经吓了几乎动弹不得的胡家大娘,手下用了两下力气捏了捏胡家大娘的手臂以作安抚与提醒她回神,随后道:“有什么事,总不急于一时。”
胡香珊也连忙上前从另一侧扶住胡家大娘,胡成依然垂着头跟在后头,沉默的坐在桌旁。
一家人默默的用饭,这才几日,便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欢乐与逗趣。
胡家老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且他也确实饿了,并没有注意,也没有在意与比较如今与从前有何不同,不过在饭用到一半,他道:“你们都瞧见了,方才给了人家五十两银,过五日还要给二十两银。故尔,这几月的日常开销都贴了进去,自明日起饭菜都要减少。”说着他扭头望向胡家大娘,又带着责备口音道:“就算家里光景一时较好,也不能那样不知节俭……..回头将咱家地窖里存的米粮蔬菜都挪些出来,我拉到镇子上去卖掉换些银钱归来……”
此话一出,胡家大娘与胡家兄妹皆是一顿。
胡成最小,也最沉不住气,他直接嚯的起身,带着明显的堵气道:“我不吃了。正好省下些口粮给爹去换钱。”说着,便快步离桌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胡家老爹半抬起头,铁青着脸半响对着胡香珊道:“你看到了,若不是你惹出的事,会将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吗?”
胡香珊自昨日要退居幕后便开始了忍,自我安慰说是练习养气功夫。
可也没料到自家老爹不要脸起来,那是撒谎与无耻都没有任何底限了。
她觉得再不说两句,自家老爹自我欺骗的不亦乐乎倒也罢了,若真是越来越胡闹掩耳盗铃般的、将家里人都当白痴胡乱糊弄,那就糟糕了,于是她酝酿了一番情绪,眼眶中蓄了蓄泪,对着胡家老爹道:“没钱的时候也没见我们要少吃这个、少吃那个?为何人家给了银子,我们的日子反而不如从前了?”
自家闺女一针见血,倒是让胡家老爹气息一滞,冷下脸道:“还不是你娘不会过日子?”
“可是人家给的银子也没几日,娘再不会过日子,也不至于一百两银子都没了?”胡香珊继续装懵懂,一脸迷惑,欲求解惑答疑的渴望眼神望着胡家老爹,道:“至于林子,里长家的嫣惠姐也说了,不用我们出分文…….爹,那一百两银子到底用到哪儿去了?你之前说不用我与娘操这个闲心毋要管了,如今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连…….连饭都要吃不饱了……”说着,便脸路惶恐之色,哽咽的话都说不完整,随后索性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闭嘴!这种事儿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管的?”话题越来越接近真相,颠覆了胡家老爹这些时日来一直给自己做的自我麻痹,女儿嘤嘤的哭泣之声与之前那几句旧事重新,他恼羞成怒之下生了暴臊之意,直接将筷子扔在桌上,对着胡香珊便教训道:“说起来,还是因为你!你娘怎么教的你,没羞没臊的,那个张二牛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没有你私自出去见他、若不是因为你将来出嫁与他谋营生,又怎么会惹出那外乡人来咱家?又怎会有一会儿给银子一会儿收银子的事?”
越说,胡家老爹那自我欺骗而建立起的心理防线,重又坚固了起来。
他没有错!那么他给秋娘买个宅子有什么错?
“你若是贤惠,便于当年娶你时阻止我在你阿爹面前说那番话。”想了想,胡家老爹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胡家大娘身上,若不是当年迎娶她时,应下岳父母而许下的诺言,他怎么会在遇到秋娘之后,又是犹豫又是愧疚,几番迟疑不定之下,便将秋娘安排在了客栈里,当突然出现了五百两银子时,他起初也是忐忑不安的,可细细一想,觉得正好是一个契机可以两全其美,等秋娘将来有了身孕再想着接进家来……..而外面的宅子依然可以留给秋娘,作为她的私产…….这番考虑之下,他才厚着脸皮拿了银子,随后下定决心给秋娘买了宅子。
当然,如果待他说通了家里,则不需要等到秋娘有孕,直接再拿一百两银子到秋娘的娘家下聘,那外头的宅子再合计着他私下补贴个一百两,届时就都当成她的陪嫁,虽然不能给个正室身份,只能委屈秋娘坐个妾房,但礼数上他不希望再委屈了秋娘,还要给秋娘以后做个打算。
如今这一切都被破坏了!
胡家老爹觉得前所未有的暴臊,他这一通提高音量的吼叫,让胡香珊吓了一跳。胡征也是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就往胡家大娘那边靠去,准备着再一次阻拦着胡家老爹。
可出乎意料的是,胡家大娘从征愣、伤心与麻木中总算是回了神似的,她深吸一口气,痛苦中强自抑止住让自己镇定,但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哀伤道:“他爹!你也莫要在此胡乱责备,若不是你贪心便不会有那五百两;若不是你变心,便也不会有还不出的窘境;若不是你的心被蒙住了,便更不会在这儿给我们娘俩个泼脏水,更不会在此指责起我已经到了地下的爹娘……你摸着心口问问,我爹娘哪一点对不住你!?他们就得我一个闺女,身死之后将所有的家当都给了我们,你当初迎娶我时与我爹娘是说的那一番话、在他们离世前的那一刻说的那一番话……他们可有逼你?我可有逼你?”
原来真实事实是这样的!胡香珊与胡征于一旁听了后,不由自主的望着胡家老爹的眼神透着丝丝……质疑与鄙视……
胡家老爹心中一震,但更多的是被架的更高下不了台的余怒。
他怒吼一声,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翻了。
胡家大娘泪流满面,双唇几乎是颤抖着的。
胡香珊也气的站了起来,胡征于一旁拧着眉抿着唇,却是直接拉住几乎要暴起的胡香珊。对于他这个兄长来说,自家阿妹不能轻易介入爹娘之间的争吵,无论帮谁都有碍孝道不说,还是怕她养成了习惯,将来为人处事受人诟病,最后的担忧便是怕传了出去,对她不利。
“你在镇子上的宅子买了还没住几日便又急急卖了,中人压你价,那也是世间常情。”胡家大娘木木的坐在那儿,眼睛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恍若未闻的继续道:“你先前连家中积蓄及舔着这张老脸从里长、邻里郑四狗家、刘三腿家处借的四十余两银在何处?如今只拿得出五十两银归还,还要在未来的饭食中扣除,他爹!你是将多余的钱给你在外头的那个吧!你不说,我便也不想当着孩子面提,可你这般不要脸面,就也不要怪我了。”
“你住嘴!你住嘴!”胡家老爹伸手便要打人,嘴里也几乎丧失理智般大叫。
胡征早就于一旁戒备着,此时一看情势不对,连忙上前抱住胡家大娘,意欲自己挨了打也不能让自家娘受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先头说到回屋子的胡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接用头向胡家老爹拱了过去,好在力气还得以控制,只是将胡家老爹给顶歪到一旁,并没有让他摔到地上。
胡家老爹回过神来,脸色红的发紫,他站稳之后急步往门后寻了一把笤帚,对着倔强含泪的胡成便是要打。
胡家大娘泪水涟涟之下,也觉得自己的三个孩子向着她,她身为娘亲怎么能让他们挨打。连忙上前又是拉又是护着。
胡香珊见状也挣脱胡征的桎梏,上前便也护着胡成与自家娘,而胡征在失望透顶之下,瞬间清明,他不再去想着拉胡香珊,而是直接抱住胡家老爹,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力气阻拦住因为暴怒而力气陡增的胡家老爹。
胡家这一晚,一团乱粥似的。直让整个村子都留意到了异常。尤其在胡家老爹借银子之时便有此怀疑的人,更加肯定的胡家的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