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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拳头一拳打在他肩部:“想要直说嘛!扭扭捏捏跟个女人似的!不过,你个将军只用一百五十步的弓,太没档次了,用就用劲弩!再说我制弓的材料也用完了,要不,你给我弄来我需要的东西,我给你做把比你们的弩机射程远的新式弩机怎么样?那东西可是比弓箭射程远又省力!”
这算是额外惊喜吗?赫连蕴澜意外之下,看着她,语气温和:“好。”
“那走,先回家吃饭!”山有凤豪爽之气一上来,伸臂跟他勾肩搭背起来,可他身又高、肩又宽的,还真是不太舒服,也不太协调,只好自己又放下来。
山有凤一路走一路说:“我哥回来都说了,所以我们全家人都无比感谢你对他的保护和栽培,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会尽力而为,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做个小小的回报,我们心里也舒服些。再说你跟我认识的人都认识,就更不是外人,所以你一定不要客气!”
赫连蕴澜微微点头,一阵大片清草被割断时的新鲜香气飘来,他顿了顿脚。
“怎么了?”山有凤问道。
“好香!”
山有凤轻轻握了握手心,环视四周笑道:“你现在在农村,这里都是稻田和野花儿野草,当然香,而且还是大自然的香!”
赫连蕴澜摇摇头:“不应该这么近。”
山有凤故作恍然大悟般拎起腰上的青草香袋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赫连蕴澜十八度微微倾身闻了一下,点点头:“嗯,很像!”
“不是很像,而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因为我特别喜欢这种气味儿,小牙儿也喜欢这种大自然气息,所以我娘和我嫂子就每天为我装进新鲜的青草让我佩戴!”
见他轻点一下头,山有凤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眼角余光瞟到她压着那口气缓缓呼出的赫连蕴澜垂下眼帘……
过了半饷儿,他才道:“一年之期早就过了。”
“嗯,我知道,既然我哥已经回来,我就能放心出远门了。皓还没回来,我要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启程进京去找他。”
赫连蕴澜停下脚:“如果他不想再娶你呢?”
“不想娶?”山有凤愣了愣,笑道:“你这个如果不成立。退一步说,就算他反悔不想要我了,我也要听他亲口说。我等了他三年多,总要有个答案吧?不管他的想法如何,这个答案都不能由别人代为转达,而要由他亲自给,何况别人转达的我也根本不会信,谁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哪个想跟我抢男人的女人的阴谋诡计呢?轻易相信别人的几句话、轻易中计岂不是太蠢了?”
你这是指我?赫连蕴澜又问道:“如果是真的呢?你如何自处?”
山有凤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什么自处不自处的?为一个负心人而跳河、喝药、拔刀捅自己的事儿我不会干,他不要我是他的损失,我没理由为了一棵歪脖子树而放弃身后整片森林!一时眼瞎不代表一辈子眼瞎,总有真心待我的男人!”
山有凤说着,迈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在乎我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不再爱我的男人,我也不会再爱,死缠烂打不是我的风格,由爱生恨拔刀相向没有必要,这个世界缺了谁,天都依然那么蓝,云都一样那么白,水都依然那么清,丝毫不会改变!”
赫连蕴澜看着她背起双手甩开大步与白裙不再协调的背影,不发一语。
“怎么不走了?不饿?”山有凤突然转身,眼神清明。
“我,”赫连蕴澜跟上,“可否住一晚?这儿,环境很好!”
山有凤“啪”的打了个响指:“没问题!有点儿内涵的京城官家子弟都会喜欢我们这里,你尽管住,我家房子绝对够!耶?要是把天水村的名气打出去,吸引富家子弟花钱来游玩也不错哈?弄个售票口,弄个饭庄,再弄个客栈,哈哈,那钱就会像流水一样流进我们的口袋!嗯,不错,不错!等从京城回来我得再好好琢磨琢磨,河塘里多种点儿荷花?再打些木桩在水上漂点儿木板桥?再弄几条游船?再弄个打猎烧烤项目……”
看她一次次掰着手指头自顾自说着数着,赫连蕴澜嘴角微动,这样的女子,应该不会因为感情上的挫折和打击而消沉的吧?她想做的事、想赚的钱太多了!一生恐怕都不够给她用,哪有多余的命浪费给抛弃她的人?她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六弟也应该、必须给她一个答案,那,就进京吧!
她和六弟的事,只能在她进京后解决。可,天水居士进京,皇上赫连彻陵……
赫连蕴澜轻轻摇头,一切都没有定数,只能看命运了。
吃过午饭,山有凤被赫连蕴澜要求一起上山,他说想看她打猎、看她布的陷阱。山有凤翻了翻眼睛,男人都这样没跑儿!不过也好,不然一下午时间,她还真不知道陪他干什么打发过去!
“没问题!不过为了不弄脏弄破衣服,你最好换一件儿,再帮我背箩筐!”
她这一说,赫连蕴澜就想起军中奇葩山有溪用箩筐装人头的事……
上了山,赫连蕴澜看着一个个简单而精巧的陷阱,道:“这些陷阱,军事上也能用得上。”
山有凤背着弓箭、拿着打狗棍边走边道:“当然!不过那肯定是有一方快被逼入绝路了,不然谁往山林里跑?春夏之时放一堆毒蛇进去,秋冬天用火攻,进山林不等于找死吗!”
“放毒蛇?”赫连蕴澜脚步顿了下,看着她换上裤装的背影道:“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计是好计,不过那得准备多少条毒蛇?再说即便毒蛇多得能咬死所有敌人,可之后呢?它们定会伤害上山砍柴的无辜百姓!此计虽好,却不可取!”
山有凤惊讶地一回身:“你居然能一次说这么多句话,好神奇啊!”
赫连蕴澜嘴角抽了抽。
退回一步,山有凤借着比他高的地势拍拍他的肩笑道:“开玩笑的啦!虽然你这样冷静少言对稳定军心有利,但离开军队到了咱这乡野之地,没事儿还是多扯扯王八犊子、拉拉野驴儿好!人说笑一笑十年少,人有童心一世年轻,男人也没有不怕老的不是?开心的过是一天,不开心的过,也是一天,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我们不选择开心的过每一天呢?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山有凤自认帅气地一甩头:“走,陷阱看完了,咱打猎去,猎到啥,晚上就给你做啥!”
赫连蕴澜早已暗中见过她射雁时的神奇箭法,所以在她打猎时,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但却在她追一头中了踩夹受伤逃走的野猪时,又吃了一惊!
此时的山有凤,虽然不能像离火那样离开地面任何物体,可以凌空轻功,但踩草不及地却是有的,山路对她来说,本就已如履平地,如今追赶野猪自然不会慢。
转眼不见她人影的赫连蕴澜,看着地上被她踩过的草,走过去蹲下细看,只低了下头、弯了下腰的草尖儿,很快在风中再次直立摇摆起来!赫连蕴澜大惊之后,便是撩起衣摆,顺着野猪血迹和压倒的野草拖痕展开极速追了上去!当他到达时,正值山有凤腾空跃起、打狗棍准确地狠狠砸在野猪鼻上!
记得初次打死一头野猪时,她用了四棍,如今年龄长了几岁,加上功夫加深,仅用两棍就把一头受过伤流过血的野猪打死了!
山有凤扭过头斥责道:“来了也不知道躲让,万一野猪掉转方向冲向你,不但我的棍棒会落空,你也会在猝不及防下受伤!”
赫连蕴澜没说话,他是跟随皇上打过猎,自己也会去京郊山上打猎,但那都是骑马射箭,还从未像她这样只凭一根打狗棍、两棍就能把面对面冲来的红眼野猪给打死!这个丫头,带给他的意外和震惊太多了!对她越了解,他就越能理解为什么六弟对她情有独钟,舍而难忘。
找来野藤蔓,山有凤将野猪的脖子套紧,另一头系出一个环,插入打狗棍,说道:“过来,咱俩将它弄回家,现在世宁城的人吃野猪肉更加上瘾,能卖不少钱呢!”
“山路不好拖吧?”
“这里不算太远,多使点劲儿,上了这道坡,就全是下山坡路,好拖得很,等拖到山下平地时再叫人帮忙一起弄回去!”
赫连蕴澜依了她,两人一左一右一直将野猪拖到山脚下,喊了个窑工的家属去叫山有溪,窑工们也自愿帮忙,很快就把野猪弄进院子。
用盆舀出原来泡石灰的池子里的雨水,将野猪鼻子头脸和身上的血泼洗干净,将它的伤腿用布条死命扎捆,又用破布裹着锅灶灰包住伤口处,山有凤这才坐下来休息。
梅映雪又去了孟春家,还带着孙子,孙思夏只好看着时间去喂奶,然后再回来。此时,她打来一盆水放在山有凤面前:“你们先洗洗手!”
“嫂子你不用管我,带孩子累,能歇会儿你就多歇会儿!我一会儿去冲澡,顺带着一把洗了!”山有凤将水盆推到赫连蕴澜面前,“你先洗洗吧!若想洗澡,歇会儿再去冲冲就是!”
赫连蕴澜不解:“冲冲?”
山有凤一拍额头:“啊,我忘了,你们应该是用大木桶然后坐在一桶热水里洗吧?那,桶倒是有,不过热水得现烧,你要多等一会儿。”
“不必!”赫连蕴澜淡淡道:“你怎么洗我就怎么洗。”
“也行,我随你!那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你是客人,要不你先洗吧!”
“你先。”
“行!”山有凤也不推让,她身上一出汗就想尽快冲澡,站起身一边往澡房里走一边低声道:“又能站着撒尿了,真他娘的爽!”
赫连蕴澜嘴角抽了抽。
孙思夏摇摇头,妹子你说这些不着调儿的话时,声音能不能再小些啊……
不一会儿,赫连蕴澜就听到不大的澡房里传来她吹出的口哨声,大概是在脱衣服,很快又传来哗哗的水声,接着不久,水声消失,她竟然就出来了!
这么快?赫连蕴澜有些愣!在他的印象中,女子洗澡最少得泡上半个到一个时辰,可这个——赫连蕴澜看看自己的手,刚洗过的,水都还没干呢!再看看孙思夏等其他人的神情,却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来到让他心里感到好奇的所谓澡屋,仔细看去,本就不大的地方,还分为里外两个小间,外间是脱穿衣服用的,有一把放衣服用的竹椅,还有一方砖砌的石台,台上放着洗漱用品。
里间另有两道砌起的单墙,一人多高,他个子高,若站进去,还得微低着头。顶上用几块结实的厚木板相探,每两块板之间有半砖长的空隙,板上用红砖砌了一方小型水池,池中有水。池底大概挖了个小圆洞,洞口接了一根半指长的圆形细竹筒,一顶裹着旧布的圆木塞堵塞着筒口,只要将它拔下,水就流出,人就能冲洗。
虽然不是太机巧,但洗澡确实很方便,难怪她说能站着撒尿……
站着撒尿?等等!那不得有异味儿?看了看四周,赫连蕴澜这才发现山有凤设有通往屋外的排水设施,走的还是只能看见入水口的地下暗道!
看清了一切,赫连蕴澜才缓缓脱衣,待池中的水冲向他光溜的脊背时,他才猛然惊觉——冷水?
山有凤居然天天洗冷水澡?
想想那些贵族官家小姐们,若泡得时间太长,奴婢们还要不时往里添上更烫的热水以保持温度……
现在才五月,说是夏天,但其实根本不热,难道她洗这么快是因为冷?
也不对,若怕冷,就绝不会洗冷水澡,无论时长时短。
赫连蕴澜想着洗着,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山有溪在军中时的“我妹说”……
换穿上自己的干净衣服出来,山有溪立即接过赫连蕴澜手中的脏衣服拿去洗,孙思夏想接过去,山有溪不让,正打理野味儿的山有凤道:“嫂子你别心疼着舍不得使唤他,男人有的是力气,洗两件衣服又累不着他!”
赫连蕴澜闻言,默。他也是男人……
看她熟练地剥着兔子皮,赫连蕴澜禁不住走过去看,山有凤道:“晚上吃烧烤!”
赫连蕴澜轻嗯了一声,看她第二只快剥完时才问道:“你,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澡?”
“啊。”山有凤随口应着,“今晚让你们吃一道口味儿完全不同的烤野兔!”
“冬天也是?”赫连蕴澜看她答得心不在焉,再度确认。
“啊?”山有凤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还是在问洗冷水澡的事,“是啊,习惯了!你是感觉到奇怪才一直问是吧?其实不奇怪,我是练武之人,血液循环快,根本就不怕冷,这一点,男女都一样。”
赫连蕴澜抿了抿唇,如果是在王府,他也是洗热水澡的。
山有凤笑嘻嘻道:“你今天拣到便宜了,那可是我一个人的专用澡房,除我之外,你是第一个进去使用的人!不过,只能说你运气好,还能吃到天水居士亲手所猎、亲手烹制的野味美食!你赚大发了你!”
赫连蕴澜唇角微动,这样就算赚大了?不过,对别人来说,好像是这样!“明日,随军一起进京吧!”
“不用,”山有凤摆摆手,“你们先走,非紧急情况,行军速度慢,再说,我一个女子,跟着全是男人的队伍,人家还以为我是你什么人呢,等到了京城,将军夫人非拆了我的骨头不可!”
赫连蕴澜的脸黑了黑,“我没有夫人。”
“啊?你还是单身贵族啊?那不更是抢手货?”
什么叫抢手货……赫连蕴澜紧紧抿唇。
山有凤继续道:“现在的你,全身镶满黄金钻石珠玉翡翠!京城闺秀肯定都视你为如意郎君!哇,这么一想,那更不得了,她们不得把我合围起来群殴?哇哇,太可怕了!”
孙思夏居然也笑着接话道:“你的本事,还能怕人?”
“怎么不怕?你以为都跟你和我娘似的这么斯文?女人打起群架来更狠,揪头发的揪头发,抓脸的抓脸,挠脖子的挠脖子,拧胳膊的拧胳膊,啧啧!那也是很壮观的!就是挨揍的人下场有点儿惨!”
孙思夏扑哧就笑了!
打理腌制,院子里烧起火放上架,山有凤翻动着兔子肉边烤边刷油,直到烤熟才洒上调料粉,最后又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是红色的粉末。
山有凤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些,仔细地洒在烤串儿上,生怕洒出串外浪费一丝一毫!大家看她如此小心翼翼,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烤好之后,山有凤每人分一串儿,提醒道:“我可跟你们先说好,不管多难吃,都不许扔!你们不吃的,我全吃!谁要是扔,谁以后就再也别吃我烧的东西!”
难吃?还能难吃到扔掉?众人疑惑了,见山有凤率先咬下一块儿兔肉入嘴,一边嚼一边乐:“啊!终于吃到我的辣串儿了!啊!辣!啊,好辣!嗯,真辣!爽!辣爽!”
看她一边喊辣一边吃得津津有味,被叫来的鲍有德喉头一个滚动,做了山有凤之外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东西一入嘴才嚼上几下,便被辣得大叫起来:“啊!啊!姐啊,嘴里有火!嘴里有火!”
一边叫一边直用手往嘴边死命搧风!
山有凤幽幽一句:“去厨房吃糖或者喝醋,不吃的给我哈,敢扔我就揍你!”
孙思夏看鲍有德辣得又是伸舌头又是流鼻水,有些不敢吃了。
赫连蕴澜想了想,对山有溪道:“端两杯醋来。”
山有溪应着就去了,赫连蕴澜接过一杯,给他留一杯,这才举起肉串儿下嘴。肉入口,刚咀嚼几次,一股辣气就直冲嗓子眼儿!“咳咳!”他越想压,就越呛越咳!舌头和整个口腔被辣得似火烧,如吞了一只火球!赫连蕴澜忙喝下一口醋!不行,再喝一口!还不行,还喝!
三大口醋下去,杯子见了底,赫连蕴澜才缓过气来!
山有凤一边嚼着肉吃得欢快,一边冲吃过糖跑回来的鲍有德伸手:“给我吧?”
鲍有德看她吃得香,又觉得嘴里那辣气过后,十分爽快,继续往自己嘴里塞:“姐,其实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你该把我当大人了!”
“行行,你是大人,别再辣得直蹦!我跟你们说,因为是第一次吃,所以我给你们调的是微辣,若是突然用重辣,非要你们的命不可!但只要过了这关,习惯了微辣,你们就会上瘾。”
辣,是最容易征服人的味道,嘴巴再刁的人,遇到辣,也难以挑出毛病。这不,院中的男男女女很快在食醋和白糖的帮助下,适应了那辣并快乐着的感觉!
赫连蕴澜不但已经适应这独特的刺激性味道,还对那种混合着热与痛的感觉上了瘾!
山有凤怕他们初次吃辣吃多了伤身,就没有烤太多,在他们一个个被辣得面红耳赤还一致嚷着说还要吃时,却坚决不给:“这东西是我制出来的,只有我最了解它,第一次吃得太多你们的肠胃会受不了,会拉肚子或肚子痛,有的人可能还会过敏,体质不好的,还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们明天都没事儿,下次再给你们多吃些,让你们的身体由少到多慢慢适应,谁要是不听我的,以后都别想再吃一口!”
鲍有德见她脸色严肃,知道她是认真的,反正吃不到了,不如顺着她让她高兴,走过去蹲在山有凤身旁,双手抱着她胳膊轻轻摇啊摇:“谁不知道姐是为我们好,就别说威胁我们的话了!姐什么时候舍不得给我们吃过?我被你喂得脸都长圆了!”
山有凤伸手揪揪他脸上的肉笑:“这样才可爱,瘦骨嶙峋跟骷髅架子似的有什么好?过几天我北上京城,等回来时看看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就给你带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鲍有德抱着她的胳膊不放,连同头和脸也贴了上去,“只要你人早点儿回来就好!”
山有凤伸手摸摸他的脸,肉肉的,还真舒服!
“有你这么可爱的弟弟在家里,我哪能不早点儿回来?”山有凤嘻笑着。
鲍有德不满地轻哼一声,还是把当他小孩子!
两人如亲姐弟一般自然地亲密互动着,赫连蕴澜的目光,却落在鲍有德紧贴着山有凤胳膊的手和脸上,干弟弟么……
“好了!”山有凤一声喝,“烧烤是餐前小吃,现在大家都去吃正餐!”
晚饭后,赫连蕴澜被安排在西厢房。农村的夜晚没有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偶尔的狗叫声,便是一片静谧,如今天水村因着八卦布局,很难有外人进来,所以连犬吠声都没有一丝半响儿!
这么早睡觉,赫连蕴澜根本睡不着,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来到山有凤的东厢房门前,伸手欲敲,却又止住。刚想放下手,门却在这时从内打开,山有凤笑嘻嘻道:“我就猜着你肯定睡不着!刚到农村的人,开始都会不习惯天黑就睡觉。进来吧,我陪你聊上几个铜板的!”
聊上几个铜板?赫连蕴澜在她让开身后走进去:“什么意思?”
“嘻嘻!就是你付多少钱,我陪你聊多长时间的意思,开玩笑的话,别当真,嘿嘿!”
赫连蕴澜的嘴角微动了动,头发丝儿般的笑意,不显山不露水。
山有凤为他倒上冷水:“这里不比你的将军府,常有热水随时供应,不过这都是清凉又甘甜的山泉水,也很好喝!”
“无妨。”赫连蕴澜抬眼打量,说是两间屋,实际上中间并未砌墙以隔,而仅仅是拉了一道布帘子,随时能拉收,倒是方便得很,此时正好是全部收拢在一起,里面的内室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东厢房里除了一张大床、一个不大的木柜和一张小方桌、一把高背椅之外,就是弓箭、各式长短不一的刀具匕首,唯一能显出女子气息的东西,就是被两道绳子吊起的横向竹竿上,挂着竹衣架撑起的几件新式长裙,或连衣式,或上下分体式,三件纯白色,两套大红色,颜色纯净而分明。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四周像风铃般挂起的各色心形香囊上,难怪一进屋就闻到浓淡相间的青草香,想必是这些香囊中的青草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半枯萎的,有些怕是已经干枯,所以散发出的味道也不同。
山有凤道:“还有把躺椅,你坐上靠会儿吧,挺舒服的!”
“嗯。”赫连蕴澜坐上去,放松背部躺上去,果真很舒服!不由问道:“你做的?”
“我哪儿会做哟!是我画了个简单的图形,说清楚我的意思,我爹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就慢慢琢磨着给我做出来了!别说,有个聪明的竹匠爹,还真好!”
赫连蕴澜闻言,脸部的肌肉线条更加柔和,唇角含着别人看不见的一丝笑意。
山有凤见他闭眼,又不接话,一时竟也不知道该从何聊起,想问他军队的事,又怕他误以为自己要刺探什么,哥哥已经被他照应过,战争结束人已回来,好像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正沉默时,却听他问道:“听山有溪说,你懂些军中用兵之道?”
“哪有哪有!”山有凤手摆得如蝴蝶飞,“我就是略知道点儿皮毛,跟用兵如神的将军谈这个,我不是自不量力、搬石头砸自个儿脚么!嘿嘿!”
赫连蕴澜睁眼看她:“不必谦虚,山有溪在军中立功,其中便有你的教导功劳。这里没有将军,只是谈心,凤姑娘觉得,作为将军,职责是什么?”
“这个,”山有凤挠挠腮,他就是将军,她该怎么回答呢?
“直爽之人,还要思考分析如何选答?”
听他语气中含着淡淡的鄙夷和嘲讽,山有凤心里不舒坦了,答就答,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怕你个球儿!
“将帅之职,自然是先计后战,谋安国之道;知兵和众,治强盛之军;察情任势,决疆场之胜!将军,我说的可对?”
赫连蕴澜坐起身,微点头,丫头用词专业,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油腔滑调、嘻哈搞笑。
这一坐一躺再坐直,才发现山有凤的床下有一块大木板,木板上是?赫连蕴澜定睛细看,河沙?
山有凤见他目光盯着自己的床下,顺势看去,笑道:“军事沙盘雏形罢了,将军感兴趣?”
赫连蕴澜点点头。山有凤只好起身走过去,一边把载沙的木板拉出来一边道:“这是以前我跟我哥用的沙盘作战分析图,他走后我就收起来了。”
拖到他面前,山有凤道:“沙子都干掉了!”
赫连蕴澜也不坐了,直接蹲身观看。
沙子堆出的高山、形成的低谷,还有波浪形的河流等,甚至还有已经干枯的带叶树枝代表的树林!
显然,这是他们兄妹二人布好的地形地貌图!
赫连蕴澜兴致大涨,他还从未见过用河沙来演示进兵计划的!
“这是假设出的一种地形示意模型,”山有凤道,“如果再有知晓敌情之人加以解说,进军的重要地势和路线就能完全一目了然!只要军情不泄露,按计划进军,快速占领目标城池,便轻而易举,毫无悬念!”
虽然是随意假设,但这种地形却确实存在,赫连蕴澜心里受到震动,表面却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伸手将河沙推平,亲自动手试着做出另一种敌我双方态势,一边伸食指在沙盘上指点着一边道:“我方,敌方,如何破解?”
山有凤仔细一看,一手八字虎口托腮,一手伸指点道:“我们先把它们起个简单的名称为A、B、C、D和E,既然敌军主力部署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地A点,B点河东正面又有重兵防守,那么我军从C点西岸强渡已不可能,可采取在C点西岸渡口设疑、从D点这里偷渡之策,也就是声东击西、避实就虚的战法,把船只和兵力集中起来摆出要由C点西岸渡河的架势,而暗中调集主力,出其不意地从D点这里用临时渡河工具偷渡过河,然后直奔敌军后方——”山有凤手指定在第五处,“E点,迅速占领!”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ABCDE是什么,但赫连蕴澜顺着她手的指点、听她的讲解,便能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好计!”
抹平沙堆,再次布图:“我军主动攻敌,敌军退守,二十万大军增援汇合于河西,河东我军当如何?”
山有凤八字虎口托下巴想了想,笑道:“水战破敌。”
赫连蕴澜抬头看她,没说话,意思很明显是等她下文。
“令士卒连夜秘密装满一万多个沙袋,将此水上游堵起来,使下游河水变浅,拂晓时趁水势陡浅之际,我军主将率部分军兵涉水前去挑战,战上几个回合就佯败,以慌张之态逃回河西,引诱敌军主将率全军过河追击。当敌军的先锋部队渡河后,即令在上游的我军把堵截水流的沙袋移去,使河水瞬间奔流直下,将敌军联军截为两段,我军主将此时迅速率兵反击,歼灭已经过河的敌军,再挥军渡河乘胜追击,杀敌取胜!”
赫连蕴澜越听越满意,山有凤却道:“但任何破敌之策,都是根据综合信息分析制定,季节、天气、河水的水流和深浅、实际地形,还有敌我主将的脾气性格等。比如此计,对方若是一名悍将,必定中计追来,但若是个心思缜密的冷静之人,就难说了!”
“说得好。”赫连蕴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山有凤看到,如同见了鬼般惊讶:“原来你会笑?”
她这话一落音,那丝好不容易展现的笑容立即没了!
山有凤照他手背上啪的一拍:“喂,别收啊!你笑起来挺好看的,真的!比你那个冰雕脸好看几百倍!”
也不知道赫连蕴澜内心有没有因为后面那句话奔腾咆哮,反正山有凤在他脸上没看到一丝表情变化,只好叹口气:“唉,不强求了,估计你脸上的肌肉已经被你板僵了,让你笑,恐怕是件挺困难的事!还玩儿不玩儿?不玩儿就睡觉,玩儿就继续!”
话说得俏皮又气人,赫连蕴澜的嘴角又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继续平沙摆盘。
两人在那儿玩沙玩了小半夜,直到最后赫连蕴澜摆了一座城,城外有大片空地,远处有山有林有村庄,说道:“北部边境之地,敌方逐水草迁徙,无城郭耕田,常年以射猎禽兽为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在北部边疆骚扰不断,特别是到秋冬之季,劫掠边民最为频繁,袭之走,退之来,难以交战,如何破?”
山有凤听完,看着他缓缓笑了,这最后一局,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站起身,抖了抖稍麻的腿,山有凤才道:“游牧民族,乃马上民族,从小就学习骑射,马强人壮,技术精湛。他们别散分离,向无定居,难得而制,在作战上短于攻坚,长于野战。”
她居然这么了解?赫连蕴澜看着她,轻轻抿了抿唇,依旧等下文。
山有凤道:“再强的人都有弱点,再厉害的阵法都有破绽,游牧骑兵,破解之法何其多!”
何其多?赫连蕴澜微微蹙眉,还是没说话。
山有凤继续道:“只看想破解它的人如何想,是借此远离京都、避开权利中心、长久驻扎边境过清净日子,还是想一夜之间名声大噪、接受百姓称赞爱戴的同时受人猜疑顾忌,毕竟,有时被某些人忌惮,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思想决定行动,选择适合自己思想的破解之法、解决之道,才是最重要的!”
赫连蕴澜浑身一震,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握成拳。
山有凤走到窗前,看向院落,双手背在身后,放轻声音道:“言多必失,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今日我话太多了,请将军勿怪!为避免招来祸端,就言尽于此,时辰也不早了,将军早些安歇吧,送将军!”转身对他低首抱拳。
赫连蕴澜站起身,看着垂下眼帘的女子,半晌儿,才迈步离开。
回到西厢房,却在门前站住,她的门已经关上,窗内的烛光很快熄灭。
伫立良久,赫连蕴澜才转身进屋,净了手,躺在床上,睁眼闭眼都是她的样子和她所说的话。
今晚的她,完全不是白日里那般没学识的样子,大智若愚、深藏不露,说的就是她这个隐身在小小村落的天水居士吧?
山有凤也在自己屋里的木盆中洗净手上的沙灰,若不是哥哥山有溪说他们将军看似冷漠,实际上爱兵惜军,她也不会跟他讨论什么兵道、最后还在沙堆上你来我往杀来杀去。
有的人需要你时,跟你很交心,什么都跟你说,为的是让你了解情况,好给他出个万全之策。可一旦计划实施成功,你也成了最了解实情的知情者,不为人知的事,你都知道,你便成了扎在他心中的刺,不除不快,只有看到你死得透透,他才能真正放心。
今晚只是用兵之计的探讨,在涉及他的心理需求之前,她就及时刹车。明哲保身,才是立世之本!
睡下不过两个时辰便已凌晨,山有凤在天色微亮中进入竹林,行至深处,打开内竹林门。
一袭颀长的墨色身影出现在外林砖道上,又步上林中小亭,目视那个女子转眼消失不见的地方,伫立着,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她还没有出来,一个时辰过去,她仍然没有出现。握了握手心,终是迈步向林中走去。
踩在绵软无规则的竹林间,行至一道紧闭的门前停下。抿了抿唇,却又回身走了出来。
杨县令赶着马车来接人时,山有凤还没出竹林。山家人都很着急,可凤儿说过,她练功之时不容任何人打扰。但眼前这位,却是梁国将军,人家要走了,她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不出来送行怎么行?山石刚已经成了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家里来的各等大人物,哪个不是冲她来的?山石刚既应对不了,份量也明显不够——将军站在月亮门处,可不就是等她出来吗!
山有溪皱紧眉头道:“将军,我妹子可能是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走,所以才……我进去叫她吧!”
赫连蕴澜看着竹林,抿抿唇,“不用,转告她,京城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