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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岩城到底还是到了。
驼队过了城门安检,便去城中东市停下,外族人的生意多半要在哪里做。秦司半路时就离开了驼队,她穿着一身极为简单的深蓝色女装,背着个小包裹,里面只有二十枚铜钱和她的那件白色广袖,染满了鲜血的衣服。
她打扮普通,脸色因为缺血和受伤也不太好看,在黄岩城里走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她大致了解了这里的布局,西北处是大军驻地,东面为市集,南面是居住区,至于西面一片地方,只能远远地看见是衙门,却不往里面走。
秦司在街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这里人很多,商业也算发达,但是因为处于一个东西南北交通的汇合处,大周的驻军也在,地方的管制便以军方为主。对于外来人口的审核和监管也严,这里地商铺招工也要去衙门登记身份。
她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的情况和自己的境地,便不好让人发现身份,去找工作自然行不通,一不小心还会像刚刚那个异族人一样,因为没有带好身份文牒,便被认定为奸细,由人押解去了西北军营。
正在这时,街上突然一阵骚动,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秦司忙站起来,站在人群末尾,她见多数人脸上都带着厌弃的神色,有几个衣着华美的夫人还拿手绢捂住口鼻。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让人嫌弃?
一辆驴车从大街那头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赶,拉车地驴已经老的不成了,身上的毛秃了一块一块的,后面的木板车不大,车上放着一卷烂苇席。没人驾车,那驴脖子上系了一个黑乎乎的铃铛,铃铛声“铛铛铛”地响,每一下又悠长,听起来像是丧钟一般。
“晦气,怎么就遇上了这个畜生!”一个夫人厌弃道。
“可不是,牢里面死人就不能晚上送出去?偏要一头老畜生拖着那脏东西送到城外面去。”
秦司脸色白了一白,她前世活了20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驴车缓缓地近了,车板上的席子裹着尸体,只露出来一点黑头发和两只脚,那两双脚干枯如树枝,上面黑红一片,还有几个烂疮,看起来十分恶心。
老驴走的晃晃悠悠,板车吱呀叫着,从秦司面前缓缓而过,人群里有孩子突然大哭起来,老驴显然是吓着了,蹄子一歪,带的后面的板车一阵晃动,秦司瞪大了眼睛,就见那具裹了席子的尸体从板车上滚下来,直直地往她脚边滚了过来。
身边的人尖叫着跑远了,秦司愣怔地看着尸体,苇席已经完全打开了,那具穿着脏污白囚衣的尸体脸朝上躺着,一双暴突出来的眼睛就像是带着莫大的怨毒一般,死死地盯着秦司。
秦司双腿一麻,险些没站住。
她慌乱地不知要怎么办时,却见老驴走了过来,它看着秦司,眼睛又大又温润,驴蹄子点了点尸体,又往后看了两眼车板,那意思似乎是,让秦司把尸体搬到车上去。
秦司欲哭无泪。眼见着人们避之不及都远远地躲开了,这具尸体前面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作为一个红旗下长大地好少年,她总不能放着尸体不管吧。以这中午地太阳,恐怕不过多久尸体就该长虫子了。
她更不可能指望一头驴把尸体装到车上。
无奈,秦司说服了自己几句,人死如一盆植物,没事没事,便把包袱放在一边,扯了两块衣角包住手,还是握住席子把人裹了进去。
抬起那人时,只觉得很轻,就只剩了一把骨头一般。
苇席被放到板车上,秦司扔了破布,咧嘴笑笑,对老驴道:“好了,装上了,你走吧。”
那驴“嚄嚄”地叫了两声,却还没走,甩了甩脖子,大脑袋使劲往秦司肩膀上凑。
秦司连忙往后退,谁知驴也跟着走,一时间已经快接近后面的人群了。
“哎呦!”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不耐烦了一声,“你这妮子,他是让你拿它脖子上的牌子,你倒是快拿啊!车上还装着不干净的东西呢!”
秦司听了这话,只见驴脖子上有一个袋子,她连忙伸手进去,从里面摸出个小铁片子。
老驴这才不往前凑,叫了两声,转过身拖着板车往城外去了。秦司拿着铁片,不明所以。
“大爷,这是做什么用的?”她忙问刚才那个老头。
老头有些嫌弃地退了两步,道:“就去大牢那边换点银钱。快走罢。”
秦司看得明白街上人的嫌恶,也知道自己刚刚抱了尸体,无奈,反正现在没事,就去那个大牢看看吧。听起来是有报酬的。
拿着铁片,衙门那边巡街的人也没拦她,指使她往南边走,见到一处黑石门进去就行。
前行不过三百米远,就看见两扇黑色大门,大门右边一块黑色碑石,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黄岩狱”。狱门上的巨大狴犴雕塑狰狞可怖,守门的狱卒也是面无表情,深红色的官衣仿若浸透了鲜血。
秦司看了几眼,连忙避开视线,因为她的脑海中又闪过几片画面,有女人被架在刑具上,烙铁在她的脸上留下烙印;有阴森的屋子里被两个壮汉折磨的女人,那女人很美,只是脸上的神情无比绝望;有撞死在石壁上的人,有在稻草堆里慢慢腐烂发臭的尸体......
强压住心中的难受,秦司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腿。
那些场景似乎都是在这个黄岩狱里发生的,为何这身体能有这些记忆?又为什么回想起这些记忆时内心痛苦万分?她们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秦司盯着地面,心里隐约有感觉,关于这具身体的往事,应该能在这坐监牢里找到答案。
她的手指摩挲在铁片上,这算的上是机遇吧,若是机遇,应该想想通过这个铁片,走进这坐监狱。
石门是监狱最南边的一个小门,她到时只见一个老婆婆正费力的把一桶水往灶台上的大锅里倒,老人年纪看起来很大了,那个桶不小,她抬起桶的时候连脚步都是晃的。
秦司看着半人高的灶台和两个大铁锅,连忙走过去帮老人扶住了水桶,顺手用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把桶里的水倒在了锅里。
“你是哪个?那头蠢驴有滚掉了死人?”
秦司听着老人沙哑的嗓子,打量着她黑头巾下面像干核桃一样枯皱的脸,默默地点了点头,还把铁片递了上去。
老人看着铁片,却是突然“嘎嘎”地笑了起来,沙哑着嗓子,道:“到底是个规矩,只是好些年没人过来讨死人的钱了。不过一文钱你这丫头还巴巴的来了,我问你,是不是没法活下去了?”
秦司一愣,听这话的意思,像是招安的套路.......她还没接话,又听见老人自顾自地说:“我叫汤婆子,管着这牢里女监的牢饭,年纪大了缺个人帮忙,你可愿意来?”她边说有打量了秦司一眼,“你长得不齐整,就连楼子里也不会要,我这里不富贵但是银钱也是有的,想吃上肉也不难......“
秦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忙道:”我是愿意的。汤婆婆,小女叫秦司,在外面遭了匪徒好容易逃出来的,请婆婆收留!“往牢里送饭,多好的机会!
汤婆子的嘴角撇起一点笑,露出残缺的牙齿。
”把碗洗了,等会去衙门落个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