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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继文这次是想做好事,谁知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眼见好事没做成,还连累了知府。心里也是如同火焚。一夜间就长了一嘴燎泡。
所以说,年轻人作事还是要深思熟虑,量力而为才好。好事做成常继文这样,可真是吃力不讨好。还要因为被压制的商家联合反弹,令百姓陷入更大的恐慌中。弄不好生出民变,后果更不敢设想。
常继文现在被开州府的商户联合架在火上烤。知府病倒了,也没有官兵给他保驾护航。白天硬着头皮在粮行坐镇,晚上经常有人往粮行里扔死老鼠什么的。吓得他也不敢在粮行睡。
开州府的宅子也被人烧了。只能和贺昆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住客栈。不到五日,粮行就被人在夜里洗劫了两次。连隔壁的耿记都遭了殃。
后来,那些人找到客栈,客栈老板也不敢让他们住了。到这时,常继文真是悔不当初。把一颗为民的心凉了个彻底。正要卷铺盖回沙溪县去。
常家大爷却带着车马,拉着粮食来增援自个儿兄弟了。常家大爷可不是为了开州府的百姓。他是为了给自家兄弟争口气。常继文看到自家大哥那一瞬间,就差搂住大哥,抱头痛哭了。
可是,开州府那么多老百姓呢。就算常大爷掏空家底也顶不了多长时间。这时候,常家二爷增援的人马也来了。常家二爷虽然和程灵慧有些不愉快,可那都是家事。没道理自家兄弟遇到了难关,他自个儿坐壁上观的。
要论家底,如今的常二爷可是比常继文和常大爷丰厚。而且,他在省城。门路也广。常继文虽然平价卖粮,可也不是赔本买卖。这些天销售的量也大,虽然受了些委屈,银子还是赚了不少。
常二爷给他搭上了往北直隶的买卖通道。南直隶虽然连年干旱,从定州府往北的情况就要好得多。再往东北走,那里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粮食出产不比江浙少。除了稻米,还有各种谷物。价格也比江浙要低。
开州府也有去那边做买卖的,只是不如山东、山西和北直隶人去那边的多。
常二爷不但给常继文搭上了这条线,还自己入了股。从收粮,到运粮,几乎不用常继文操心。这可是雪中送碳。除了亲兄弟,这世上还有谁会这么干?
常继文不会功夫,贺昆又是个大老粗。程灵慧把家小托给陆晓晓,带着陆大头和几个家人就要去开州,目的是保护常继文的安危。
海爷听说了,让自己的几个子侄也跟了去。程豹好赖是族长,也是村长。就是和海爷较劲,也不能光让程灵慧带海爷家的人去。他召集了村里几个会功夫的年轻人,让他们随后跟上。
这下好,常继文走到哪儿都呼啦啦跟着一大帮人。那排场都赶上知府巡游了。
这时,开州府的大户中有人松手了。那户人家不是别人,正是常大奶奶的娘家。眼看着常家三兄弟这势头,一时半会儿也压不下去。这家要是跟别人一样,对常继文咬得太紧,亲戚里道的,怕日后不好相见。
只是,这也对常继文有不了多少帮助。常家三兄弟以一己之力对上开州府一地,也只能是勉力支撑罢了。只要开州府别的商家不放手,常家粮行的粮车一天接应不上,常继文就永远别想在开州府立足。
这事上哪有这么顺遂的事?粮车走在路上,又不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谁知道能遇上什么事呢?
九月里东北下了一场大雪。粮车被阻在了路上。江浙来的粮食又还没到。眼看粮库告馨。这次连常家大爷都傻眼了。开州府的那些商家可是虎视眈眈,专等常家出事呢。
一早赶来买不到粮食的百姓越积越多。已经有人带头在外面喧闹。
众人正在内堂发愁,忽然隔壁墙头露出一个大胖子的脑袋。冲着屋里压着嗓子叫:“常大人,常大人……”
外面喧闹,他那点声音谁能听得到。那大胖子索性大喊一声:“常大人。”
程灵慧耳力最好,走出来一看,不由一愣:“你不是死了吗?”
大胖子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乱说。自己让人从墙头上又搭过来一个梯子。笨拙的翻过墙头,顺着梯子爬了下来。气喘吁吁向程灵慧打拱:“大人,咱屋里说话怎么样?”
程灵慧点头,做个手势:“请。”
你猜这大胖子是谁?
洛河口的耿万秋。
程灵慧冒名顶替常继文在洛河口赈灾的时候,去他家勒索过粮食。故而对他印象颇深。耿万秋一开始捐粮食不是自愿的,可后来大家伙得了朝廷的封赏,还留下个‘高义千秋’的美名,高兴的找不着北了都。
可是,忽然有人把他抓住。要他带头去告常继文。那做大买卖的人,哪个也不是胆小鼠辈。他假意答应,寻机逃跑了。觉出那些人不简单,怕连累家人。也不敢回家。
他思来想去,知道洛河口自己是不能待了,可要去哪里呢?他就想到开州府了。因为他听说常继文是开州府人氏。自己这一跑,那就成了和常继文一根线上的蚂蚱。只有借常继文的手,斗倒那些坏人,他才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
常继文就在隔壁开粮行,他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他认为常继文不做官了,是受那件事牵连。说明抓自己的那些人现在得势着呢。那自己就更不能露头了。所以,他都是躲着常继文的。常继文和他做了一年多的邻居,也不知是他。
耿万秋说着,还有些为自己的深藏不露感到得意。
程灵慧是个女子,现在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他也不纠结这些。说完自己的经历,开门见山道:“俺是想来帮忙的。俺店里还有一些存粮,就是只能支持个一两天。”
常继文闻言大喜:“那就足够了。这一两天,我们总能想到办法。”
程灵慧和耿万秋打过交道的,知道他是个爱财如命的铁公鸡,不见棺材不落泪,定然不会这么好心,无缘无故的拿出粮食来支援别人。问道:“你又什么目的,一并说了吧。”
相比较于常继文,耿万秋其实也是和程灵慧更熟悉。知道她是个难缠的人。也不拐弯抹角,说道:“俺苟且偷生的藏在外面,实在惦记家里。俺想入你们家的股,跟着赚俩钱养家,顺便给家里捎个信儿,告诉孩子老婆,俺活得好好的,让他们别惦记。”
耿万秋落到如今这一步,还真是被常继文连累的。常继文那桩案子虽然了结,可许多地方都是一笔带过的糊涂账。要说没有幕后黑手,谁也不相信。如今常继文辞官,那幕后之人自然就不再对他有威胁。可耿万秋不一样。在卷宗里,他已经是个死人。虽有些钱财,可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他要敢露头,说不得会遇上什么事呢。如今,他又雪中送炭,解了常继文的燃眉之急。入股的事自然好说。
于是,让两个下人把耿记和常继文这边粮行后院相邻的墙,打开一个口子,就从口子里把那些粮食运了过来。
粮行开门,程家庄的青壮们拥着常继文呼啦啦出来。那些带头挑事的人是吃过这些青壮的亏的,见状纷纷溜走。常继文向一众百姓抱拳:“对不住各位。伙计们连日辛苦,睡过头了。让各位乡亲父老久等了。”
一众百姓探头看去,粮行内米面成山。哪里是别人说的卖空了的样子。当下也就平复下来。
这一段时间,开州府各家粮行都跟常继文较劲,谁也不开门。所以,常继文这里的买卖十分红火。不独开州城里的百姓来这里买粮,周边村镇的人也来。连和南直隶搭界的,河南那边的人都来这里买。每天一开门,那买粮大军的队伍能排到开州城门外。因为有远路客人的加入,晚上粮行外面都是排队的人等着。
再说一遍,常继文平价卖粮,不是赔本买卖。他是赚钱的。这么大的货物吞吐量。常继文三兄弟可是赚翻了。他现在的处境,用现代一句网络语言来说,就是痛并快乐着。
至于那买粮人排的队伍,诸位可以想象一下春运买火车票的情景。
常继文也并不是完全的鲁莽,愣头青。他也有自己的成算。他这里卖粮说是不限量,但是,每日只用五个伙计招呼客人。这五个人就是忙得四脚朝天,一天卖出去的粮食也是有数的。所以,面对那么庞大的买粮群体。他这个粮行才能支撑到现在不中断供应。
期间当然也出过问题,就是知府病倒,没有官兵保护那几天,粮行被洗劫了两次。后来,程灵慧带着程家庄的人来了之后。那种危机就不存在了。
常继文这边数钱数到手抽筋。别的商户也不见得就那么沉得住气。为了这次大赚,有许多人可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有的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有的甚至借了高利贷。当然也有就想趁机小赚一把,别人吃肉,自己喝口汤就行的。可眼见着,常家三兄弟要这么干下去,连口汤都不剩了。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而这时,知府的病神奇的好了。因为朝廷的赈灾榜文下来了。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开官仓放粮。虽然不知道用处有多大,可总算暂时不用看那些商家的脸色,更不用得罪常继文了。
官仓一开,常继文这边压力就小了很多。
谁知,本来一直负责支应江浙那边粮食运输的花如烟,这个时候发现有孕了。而且胎气不大好。贺昆是个憨祸,没有花如烟是无法独挡一面的。楚凤生长着个七窍玲珑的心,奈何生了副千金小姐的身子,也是不当用。常继文要坐镇开州府。没奈何,只能千般不愿,万般不舍的让程灵慧带了贺昆和陆大头去往江浙押运粮食。
临走前一天晚上,常继文缠着程灵慧抵死交缠。又絮絮叨叨的嘱咐了再嘱咐。好像程灵慧要去赴汤蹈火一般。天亮时,反把他自己给累趴下了。一向浅眠的他,直到程灵慧走都没醒。
程灵慧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再说还有走惯了这条路的贺昆跟随。一路上顺风顺水。
可坏就坏在,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上。
程灵慧现在无论怎么妆扮,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扮男子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就算她穿着男装,常继文还特意让花如烟给她易容成平庸的模样,可那通身体态,还是很容易让人一眼看出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饱满丰润的女子。
现在的少女们,总以为越瘦越漂亮,其实不然。纤秾合度,丰肌玉骨的女子才更动人心魄。
常继文开粮行是打算做长久买卖的,所以他一早在江浙安排了收粮的人手。因为正赶上中原大旱。也没空抽出手来支应开分号的事。但收粮还是不成问题的。江浙地区,稻米一年三熟。很是丰饶,如无意外也不用担心无粮可收。
尽管如此,程灵慧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好不容易等粮食上了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疲乏。正应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古话。她也是在家里享受久了,才觉得辛苦。
看看天晚了,也无心去看江上的花船灯火。钻进舱房里休息去了。迷迷糊糊睡去,忽听耳边隐隐约约有男女的嬉闹声。一开始还以为是隔壁花船上的声音,等了片刻,那声音越发清晰,竟然就在耳边。不由的一惊睁开眼睛。打眼一看,面前一片明亮的红粉颜色。有人影曈曈,看不清楚。只能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
只见隔着珠帘陈设着一桌宴席。席上有男有女,一看就是个风月场所的花酒夜宴之地。动了动手脚,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里。丝毫转圜不得。要是寻常女子,到了这时只怕早惊飞了魂魄。可程灵慧天生胆大,又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着了人家的道。心里默默盘算着出路,眼睛往四周睃巡。
自己处身之处应该是一艘颇大的花船。身后看不见什么情景,但两边都是封闭的船壁,像是个敞间。前面这一面挂着珠帘,两边角落里拢着幔帐。透过珠帘往外看。外面是个厅堂的模样。三面舷窗大开,窗上挂着茜红轻纱的纱帘。隐约能看见江面映着灯光的粼粼水色。
厅中的宴席上,有三个男人,并五个女子。一边吃喝,一边肆意调笑。另一边,靠近舷窗的位置,坐着几个司乐的女伎。
程灵慧见身边没人,试图挣开手脚的束缚,谁知竟然使不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