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爱你就像爱生命

新华门保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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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塔台,乌拉尔航空的飞机从叶卡捷琳堡机场起飞,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三月份的天气终于好转许多,浓重的乌云像是群捣蛋的小屁孩迅速在太阳爸爸的照射中消退。有只从大高加索山远道而来的苍鹰扑腾着翅膀穿过阳光,那双遒劲有力的双爪站在山顶,望着不远处戴着彼得大帝皇冠的双头鹰国徽,就像是望着桀骜不驯的自己。

    成功拿到四架图-154飞机代理授权书的高欢看起来红光满面,兴奋异常。

    按照计划,他在苏联拿到授权书后,将借此换取国内企业的信任,促使他们提供货物,同时联络急需购买民航客机的航空公司买下四架图-154,并且付出定金。

    过程虽有波折,所幸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

    众所周知,此时的苏联和共和国都不好过。苏联执着重工业的偏向政策在经济衰退之际彻底显出恶果,到解体时期,国内生活物资短缺,民生难以为继,哀鸿一片。而彼时的共和国由于宏观层面政策紧缩,经济由过热迅速转为过冷,前些年开足马力生产的轻工商品大量积压,国内市场无法消化,与此同时,经济下行的现实和未来经济的悲观预期更是引发全国大范围的三角债现象,某些地区的工业生产甚至陷入停滞状态,虽然中央和地方已经着手启动金融机构救市行为,但是短期内很难看到成效。

    两国截然不同的困境为高欢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他将用这四架图-154客机,调动共和国史上最大规模的以物易物形式的民间贸易。【零↑九△小↓說△網】简单来说,就是罐头换飞机。天时地利人和,这场贸易将造福所有参与者。

    于苏联来说,获得紧缺物资。

    于共和国而言,成功解决大规模商品积压难题。

    于高欢自己,很轻巧地发扬自己时代先知的长处,避免资金不足的短处。

    一举数得的同时,还能在飞机贸易中获得巨大利益,个人名望将以大江澎湃的姿态迅速席卷整个共和国。

    他分明记得,两年后,中南海里那个备受尊崇的老人将会为持续三年的共和国道路之争彻底盖棺定论,从此共和国将在中华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上奋力狂奔,一往无前,而那些率先抢跑的民间商人再也不必在听到利润两字时噤若寒蝉,摆脱贫困成为堂而皇之的时代任务,每个朝着消灭贫困目标前行的共和国人都将得到来自官方和民间的双重赞誉。

    届时,高欢将独占鳌头。

    用不了多久,“罐头换飞机”的名号将响彻整个共和国。

    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冬景,他突然逸兴遄飞,忍不住低吟一声:“慷慨过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

    ……

    印着乌拉尔航空公司的客机慵懒地越过共和国国境线,进入共和国境内。【零↑九△小↓說△網】云层似乎突然变得浓重起来,图拉机长微微皱眉,他心里忽然跳出个极不吉利的念头。好在云层虽浓,并没有强对流横插过来,飞机依然安安稳稳地穿行在离地九千米的高空,机身偶尔发出轻微的抖动,很快就被经验丰富的图拉机长轻巧化解,万事无碍。

    像杆利箭那样,客机刺破云雾急速串出,身后带起一片乱流。

    几十年向来处变不惊的图拉机长陡然大叫起来,紧接着就感觉到机身开始大幅抖动,整条飞机像是在频率急剧震荡的波形上上跳下窜。

    “鸟群,是鸟群!”

    鸟群像一股黑色的潮水般涌进飞机引擎,十几秒过后,引擎轰然爆炸。

    烈火;骄阳。

    飞机瞬间变成风筝,朝着一望无际的丛林栽倒。

    机舱中的高欢左手拽着徐洋,右手拉着徐橙橙,全身器官跟随着飞机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同幅震动中,呼之欲出的呕吐感令人异常难受。

    “姐,徐洋,抓紧喽!”

    徐洋和徐橙橙已经抖动得说不出话。

    尖锐刺耳的金属声突然响起,像是金刚石钻头打磨铜器,整条飞机以鱼跃的姿态朝着足有十几米高的深山丛林轰然撞去,机翼瞬间被突起的山峰折断,失去平衡后的机身整体向着右侧倾倒,紧接着砸向地面!

    机舱中的乘客因为激荡气流脑部缺氧,全部昏迷过去。

    机身尾部迅速裂开一道大口,随着与地面摩擦加剧豁然断开,十几个坐在后排的乘客登时被气流甩飞出去,砸成肉沫。

    许久之后,飞机终于摆脱惯性停下来。

    整个机头已经被烧得焦黑,前后三十多米长的机身只剩下头部还在,驾驶室也被山石砸开,图拉机长胸口被一根树木贯穿。

    机舱里还剩下五六个人。

    天色逐渐变黑。

    不知到深夜几点时,机舱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声音。高欢挣扎着鲜血淋漓的胳膊,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跌下来。举目四顾,一片死寂。猛然发现隔坐的徐橙橙还有呼吸,连忙爬到上面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抱着送到地面。他还想去找徐洋,却发现徐洋的座位空空如也,整个人早就不知道被气流卷到哪里去。

    明晃晃的月光如水一样倾泻而下,将整片丛林照的分明。

    高欢紧紧抱着不省人事的徐橙橙,看着机舱里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泪流满面。

    徐洋死了,他知道。

    在这种灾难事故中,没有人能够苟活。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一个月前遇见满头白发的老秋的时候,那个老头神神道道,说欠自己半杯酒,又说老槐村必出枭雄,自有天佑。

    当时他有十分不信。

    现在有七分。

    另外三分的信服来自于这场几乎九死一生的航空灾难,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就算是伤也只是左手臂上被尖锐的金属皮擦伤,用布条绑上之后并不大碍,这种程度的痛苦根本不能跟被碾成肉沫的其他人相比。

    时兮运兮,命兮数兮。

    相术说,命如水,运如舟,命是滔滔江河,无可更改,运是煌煌龙船,自有西东。

    也许那半杯酒真的跟命运有关?

    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就像睡觉一样。

    但高欢无法直面徐洋的死亡。

    当自己死亡时,两腿一蹬,便毫无知觉,而徐洋的死亡却像是在高欢的心上剜掉一块肉,令他痛不欲生。

    他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徐橙橙,突然想到太行山下老槐村里那个呆萌的少女,那时她站在布满青松的落星坡上,月光从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星球上照过来,映得她整片脸庞都熠熠生辉,那对聪明灵秀的大眼睛充满殷切地凝注着高欢。

    “你爱我么?”她问。

    那时高欢没有回答,是因为还没想好。那时他觉得时间还长,不必急于给爱下定义。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些后悔。身边的人和事物就如同这该死的漫长岁月,无法捉住,如果阿羞再问一遍,高欢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爱。”

    “有多爱?”

    “爱你就像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