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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里科夫最近心情很不好。
自从戈尔巴樵夫主席实施五百天计划以来,苏联政府便开始大规模地向企业职工和居民出售国有资产。某些学者对此提出抗议,认为这一行为是典型的资本主义,不仅会极度削弱国企实力,而且会造成史上最大规模的国有资产流失。然而事实已经发生,并且看戈尔巴樵夫的态度似乎不可逆转,私有化和市场化很快在苏联国内蔓延开来。
可惜不幸的是,事情往往会朝着你所期望的反方向走。
自打一九八七年开始,苏联出现隐性私有化现象,先是共清团干部利用不受政府干扰的自发市场形成时期逐步扩大经营范围,紧接着各级行政官员便使用手中的行政权力,以非法形式获取对于国有资产的支配权。官员们借改革之名,在国内成立大量康采恩,也就是大型企业集团。他们使康采恩掌握国有企业控股权,而康采恩的股份则在各级领导人中间消化,这一看似国有资产仍然归属国有的股份变更,事实上最终把国有资产导向权力官员。
在一九九零年初,苏联境内便涌现出大量新型企业家,而这些企业家的前身,往往来自于苏联政府内部的公务员体系。
其中意义不言自明。
事实上,在俄罗斯退出苏联之后,领导人叶林钦实行的休克疗法,比之戈尔巴樵夫有过之而无不及,俄罗斯巨富们就是在这时开始完成血腥的原始积累,通过大规模掠夺公共财富,站上新兴权贵资产阶级的宝座。
别里科夫身在苏联体制之中,对于这些自然清楚无比。
今年苏联经济衰退已成必然,悲观的卢布贬值预期弥漫在克里姆林宫前的红场大道上。到十一月初,官方汇率中美元兑卢布的比值已经由1:0.6跌至1:1.8,这是三十年来第一次大幅度贬值,初步估算苏联至少损失五千亿卢布以上。
看着大街小巷中抢购商品的苏联人民,别里科夫眼神深沉,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敲门声响。
瓦尔尼斯基走进别里科夫办公室。
“尤里那条老狗出价多少?”
“一架五百万卢布。”
“他疯了么?”瓦尔尼斯基给别里科夫倒杯热水,“这连成本都不够。”
“他有政策保护。”别里科夫摇着透明的玻璃杯,定定地看着杯里晃动的水流,“而且他的兄弟就在国家计划委员会里当副部长。”
“所以他是明摆着把我们当软柿子捏?”
“柿子软不软,捏了才知道。”
今年刚过五十七岁的别里科夫已经拥有稀疏的白发,那块象征着效忠斯大林的小胡子总是在说话时簌簌抖动,十分引人注目。瓦尔尼斯基作为他的幕僚,早就提出自己的建议。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挖社会主义墙角,我们高楼大厦搞不到,至少要搞到几块砖。有权的都去倒腾石油天然气,次一点的控股重工企业,轮到别里科夫这种级别的,也就只能倒卖几架飞机赚点外快。但最让他火大的是,就连这几块砖都有人抢!
尤里仗着国家计委的撑腰,竟然把手伸到叶卡捷琳堡。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连瓦尔尼斯基这种老好人都有些反感他的做派了。
“也许我们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
“您的意思是?”
“我们惹不起尤里,这是事实,不过那并不能证明他可以在叶卡捷琳堡为所欲为。既然对方狮子大开口,我们何妨换一家客户?”
“谁?”
别里科夫窝在材质上好的Herman-Miller办公椅中,右手撑着半边脑袋,看着照片中那个俊俏的黄种人,“也许是时候放下对共和国人的成见了,至少在他们掏钱的时候。”
……
……
高欢忽然打了个喷嚏。靠近北极圈的天气果然妖冶,身处亚欧大陆的中间部分,总是能享受到上帝赐予这个冻土国家堪称吓人的昼夜温差。白天还能敞开外套舒服下,一到晚上就能体会到北冰洋汹涌而来的冷锋气旋,刺骨的寒冷与罕见的干燥折磨得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恨不得一天到晚钻进迪厅里不停地跳着迪斯科取暖醒神。
别里科夫的邀请很及时,当时高欢他们正是被叶卡捷琳堡的天气折腾得欲先欲死的时候。
这天高欢穿戴整齐,那件体面的万富顿西装终于派上用场。
小脸快要冻僵的徐橙橙帮着高欢整理衣角,那身即便在分子运动极其缓慢的冬天也无法阻止的体香扑腾着钻进高欢的鼻孔。高欢很想在这个女人踮着脚尖为自己整理衣领的时候抱住她,他能想象到姑娘那柔弱无骨的腰肢一定会带给他前所未有的舒爽手感。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就在他做出拥抱动作的同时,眼观六路的徐橙橙就已经用杀人的目光瞪向他。这把百无聊赖正在打哈欠的徐洋看得大乐不已,等他姐姐走开,就假装用徐橙橙的语气在高欢的耳边取笑说:
“姑奶奶好心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却总是想上我?”
再次回到图波列夫设计局分部,高欢已经像个衣锦还乡的富员外。一身顶体面的万富顿西装,香江明星代言的铁达时手表,高端雅致的发蜡大背头,再加上那总是富含深意的笑容,所有这些构成了高欢假装成为共和国富商的表象。
到设计局门口,他们再度见到出言不逊的耶格尔。
不得不承认,耶格尔是个尽忠职守的卫兵。尽管头上被徐洋狠狠地阴了一板砖,他仍然保持着不屈不挠的铁卫精神,将脑袋缠得跟印度锡克教徒式的大布包,挺着胸抬着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路面上的行人。
很快,他就注意到几天前曾向他偷袭的那几个黄种人。
残忍的笑容像是水波一样在耶格尔的脸上漾开,他提起自动步枪,气势汹汹地跳下站台,横立在高欢面前。
“瞧瞧,瞧瞧,眯眯眼准是害怕我的报复,过来给我求饶了么?”
耶格尔哈哈大笑,那声音简直像沉睡的老牛打呼噜,他端起手中亮晃晃的步枪,“现在知道害怕啦?哈哈,算你们识相。知道这是什么吗?AK74!这玩意儿又叫毒弹头,当它的子弹进入你的皮肉,会在伤口内爆裂,那时你的皮肉就会像被踢飞的蛋糕一样,满地都是血腥。啊哈,五颜六色,真漂亮!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就杀死你,我会用手中这把枪在你的尸体上作画,要知道,我以前曾在奥地利当过画家,就像西特勒那样,你应该庆幸宰了你的是个会使枪的艺术家。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