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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天已经开始慢慢显露了闷热的特性,关默昕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有些哀伤的看着院子里的蔷薇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祺的母亲汤馨走上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有些担忧的问道:“孩子,一个人在想什么?跟妈说说。”
自从蒋祺那件事之后,关默存一怒之下将她逐出了关家,而她自己又没有颜面回盛家,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汤馨派人找到她,将她接回了蒋家大宅。
蒋祺一直在接受调查,所以这段时间都处于东躲西藏的状态,压根也没有回过家,就连汤馨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很久没有接到他的消息,更没有见过他的人。
关默昕回头冲汤馨勉强笑了笑,淡淡的说:“妈,放心吧,我没乱想。”
她知道汤馨在担心什么,自从知道了蒋祺用她去换卓方圆,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很长时间都闷闷不乐的。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天真单纯的女孩儿好像在一夕之间死了一样,现在的关默昕总是会时不时地发呆,有的时候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汤馨自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儿媳妇的,无论从人品性格,还是外貌家世,她都完全配得起蒋祺,更何况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单纯,实在是讨人喜欢。但蒋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害成这样。
想到这里,汤馨也觉得无奈和惋惜,拍了拍关默昕的肩头道:“你一起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妈让人去给你煮点粥。”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关默昕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觉得现在最大的安慰大概就是汤馨这个婆婆还算对她比较好,否则的话她是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这件事她受到的打击实在是有点大,怕她一直闷在家里会更加影响情绪,所以中午吃过饭后,汤馨便拉着她去院子里赏花喝茶。
可是关默昕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汤馨倒是一直在旁边找话题跟她聊天,但关默昕也只是扯着嘴角偶尔应一声,十分敷衍的样子。
汤馨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起身道:“我回去拿点洛神花茶,你先在这里坐着。”
关默昕点了点头,视线又转移到了旁边的花朵上,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状态。
花园里恰好有两个帮佣在修剪花圃,见她这种状态,立刻凑在一起小声的议论道:“少奶奶真可怜啊,被少爷当成物品一样跟人做交换不说,还没了一个孩子。”
“是啊,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也同情的说道:“要说这少爷也真是够狠的,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怎么忍心下那么狠的手呢。那天晚上少奶奶的喊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呢!”
“是啊是啊,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啧啧,可真是够惨的。不过好在少奶奶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对她来说或许反而是件好事吧。”
“哎,这种事咱们还是别乱说了,当初少爷不是一再的警告咱们不要多嘴吗?别说了别说了。”
两个帮佣刚收了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低冷而颤抖的女声,“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把话给我说清楚!”
帮佣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在看到一脸惨白的关默昕就站在身后,顿时三魂去了二魂。
“少……少奶奶……您……您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关默昕对她们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哆嗦着嘴唇,颤声问道:“把你们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什么叫……没了一个孩子?”
她怀过孕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一点印象。
两个帮佣面面相觑的看了看对方,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口无遮拦乱说的,少奶奶您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关默昕却根本听不进去她们的话,只是咬着牙艰难的说道:“你们不要废话,赶紧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她一向不是这样会威胁人的人,可是这一刻,她却已经完全顾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帮佣见她似乎生气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好颤颤巍巍的说道:“您……您不记得当初您怀过孕吗?就在大宅二楼的楼梯口,是……是少爷把您打到流产的……但是……但是这件事少爷不许我们说出去,所以……所以……”
帮佣语无伦次的说着,关默昕听着她们断断续续的话,脸上的表情从起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愕然,最后则成了一片死灰。她忍不住抬头朝着天空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扎进她的眼睛里,她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下一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关默昕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脸担忧的汤馨,关切的拉着她的手,见她醒了,立刻问道:“孩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刚刚回屋里拿茶叶,刚走到客厅,就听到外面的帮佣心急如焚的在喊“少奶奶”,她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跑出去看,却发现关默昕已经晕倒在花园里了。
她问那两个帮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关默昕突然就昏倒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汤馨也顾不得那么多,让人将关默昕背到她的房间里,掐了好半天人中才苏醒。
关默昕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妇人,那么和善温柔,就像她的亲生母亲一样待她,她曾经那么希望能永远的做她的儿媳妇,只是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她轻轻的笑了笑,拍了拍汤馨的手背,安抚道:“妈,放心吧,我没事,大概只是有点低血糖吧。”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汤馨责怪却也心疼的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关默昕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忍着眼中酸胀的泪意,吸了吸鼻子撒娇道:“妈,我想喝做的草莓牛奶,能不能给我做一杯?”
汤馨自然是对她的要求来者不拒,立刻说道:“好好,妈这就去给你做,你躺着休息一会儿。”
“嗯。”关默昕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汤馨离开。
只是汤馨刚一出门,她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忍不住捂着脸小声痛哭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原来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在她告诉蒋祺之后就被他亲手打掉了。因为这件事对她的造成的打击太大,所以她竟然就选择了忘记。可是她失忆,真的是因为这些吗?
关默昕怔怔的坐在床上,眼泪不停的掉下来。猛然间她忽然想起了她出院之后有段时间蒋祺一直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那时他只是说怕这件事对她造成心理障碍,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她深爱之人一手造成的,她却到最后还在为他开脱。
关默昕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可哭了一会儿却又兀自笑起来,眼泪从她扭曲的表情中慢慢滑进了她的嘴里,味道又苦又涩,就像是她的爱情一样。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事实上她一直都知道,蒋祺有一个私人号码,平时只用来联系身边几个重要的心腹和下属。当初她太想得到他的一切,所以软磨硬泡求了他助理好久才搞到这个电话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了沉闷的忙音,良久,终于被接了起来,接着便是蒋祺疲惫而又不耐的声音,“喂?”
“阿祺,是我。”关默昕转头看向外面湛蓝的天空,声音平静的就像是一汪水,“你今晚能抽空回家一趟吗?我……愿意跟你离婚。”
挂了电话,关默昕慢慢地吸了口气。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
蒋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
他实在搞不懂关默昕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现在正是自身难保的时候,她居然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约他回家谈离婚。但是想想离婚了也好,否则他如果出了事,盛家肯定也不会让关默昕引火烧身,一定会强逼着他离婚。
既然现在是关默昕自己提出来了,反倒是省了他的事。
他甫一开门,关默昕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他熟悉的笑,软软的说:“你回来啦。”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吊带长裙,露出了白皙修长的颈子和胸前大片的肌肤,让蒋祺的眸光一暗。褪去了青涩和单纯,她这样妖娆妩媚的打扮倒是显得她极其风韵,甚至让人很是心驰神往。
蒋祺走上去轻佻的在她脖间摸了摸,挑着笑道:“怎么,离婚还穿的这么风骚,想勾.引我重温旧梦?”
反正也要离婚了,他也不用在她面前扮深情演绅士,索性恢复了本来下流的本性。
关默昕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触碰,淡笑着道:“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今天的牛排是我自己做的。”
“你还会做牛排?”蒋祺笑笑,挑眉道:“不容易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关小姐,居然也会下厨了。”
关默昕只是垂眼道:“人都是会变的。”
蒋祺对她做的晚餐没有丝毫的兴趣,撇了撇嘴道:“废话就不多说了,你也用不着搞这最后的晚餐,直接拿协议过来签字吧。”
关默昕不为所动,只是用那双澄亮的眼睛望着他,“阿祺,我们都要离婚了,你连这一会儿都等不了吗?”
或许是她卑微的声音让蒋祺有些不忍,他看了她几秒,竟然有些动容,最终不耐烦的坐了下来,“好了好了,要吃就赶紧吃,吃完签字!”
关默昕这才扯起嘴角笑了笑,跟他一同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红酒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她举起酒杯,轻声道:“最后一次了,恭喜你终于恢复单身了,干杯吧。”
蒋祺虽然隐隐觉得她今天的状态有些奇怪,可是却也没有深想,反正他对这个女人一向没什么兴趣,而且以关默昕的性子,也不是有心机搞手段的人。
这么一想,他便毫不在意的举起了酒杯,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轻笑道:“离婚快乐。”
他说完便将酒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而关默昕则看着他将那杯红酒喝到了底,这才慢慢地喝完了自己的那杯,心底有些悲凉的笑了笑。
他到底是觉得她蠢,觉得她没有心机,所以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也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做什么事。
可她早已不是那个单纯无知的关默昕了,是他一手改变了她,也摧毁了她。
一杯酒下肚,蒋祺仍然继续大吃大喝,关默昕看着他的脸,却没有再动手。
见她不吃了,蒋祺也放下手里的叉子,眯了眯眼道:“你怎么不吃了?不想吃了?那就直接签字吧。”
这一次关默昕倒是一句废话都没有,起身到书房拿了那份早就拟好的的离婚协议,重新回到餐桌前坐下,将协议书递到了他面前。
“这份离婚协议是我找你的律师写的,你看一看,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就签字吧。”
蒋祺却丝毫不在意,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刷刷两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把钢笔和协议推倒了她面前,“轮你了。”
关默昕低头看了看他苍劲有力的笔迹,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抬头看着他道:“阿祺,你会后悔么?”
“后悔?你说离婚?”蒋祺大笑一声道:“放心吧,我不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跟你离。”
“我不是说这个。”关默昕静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说,那个孩子。”
蒋祺的脸色骤然一变,“你难道……”
他猛然起身想说什么,可是脑中却袭来阵阵晕眩,就连眼前也变得有些模糊,身体虚乏无力,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撑着餐桌,终于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关默昕也站了起来,哀伤地看着他道:“阿祺,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那么对我?”
“你……关默昕……”蒋祺按着太阳穴,用力的甩了甩头,努力想要摒弃那种强烈晕眩的感觉,睚呲欲裂的指着她道:“你居然给我下.药……”
他撑着身子走到关默昕面前,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想要用力掐死这个阴暗的女人,可是手上却根本使不上力,关默昕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
蒋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最后终于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蒋祺再睁眼的时候,是被周围强烈的高温炙烤而醒的。
关默昕给他下的迷药量很重,即便是睁开了眼,他仍然觉得脑子一边空白,就像是喝酒之后断片了一样,完全想不起来任何事。
好半天之后,他才慢慢回神,视线在周围环绕一圈,立刻瞪大了眼睛。
他现在正坐在他们的卧室里,身边满是滚滚浓烟,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而旁边的窗帘已经烧着了,床上的床单,衣柜里的衣服,目光所及之处的布料或者可燃物品,都是一片大火。
这是什么情况?家里怎么会突然着火呢?
蒋祺惊慌失措的准备逃离,刚动了一下身子就发现自己的双手从身后反剪,并且被冰冷的手铐铐在一起,而两只脚也被紧紧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关默昕。
对,是关默昕,一定是她想要杀他!
那个可恶的女人,在知道了那些事后居然想对他痛下杀手!蒋祺愤恨的咬了咬牙,眼中迸发出憎恨的怒火。他就知道,关家的人绝对不能留后患,哪怕是纯良如关默昕者,也是会扮猪吃虎的。
火势越来越大,蒋祺躺在地上不停地向门口滚动着移动,声嘶力竭的喊道:“关默昕!关默昕!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给我滚回来!放我出去!”
他一直不停地喊着,不知喊了多久,卧室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身红色长裙的关默昕慢慢走进他的视野,就像是一团火幻化成的一样,手上还提着一个桶。
蒋祺心上一喜,立马挣扎着冲她嘶吼,“你这个毒妇!赶紧放我离开,否则我饶不了你!”
“阿祺,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这样骂我呢?”
她缓缓走上来,慢慢蹲在了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蒋祺厌恶的躲开了她的触碰,面目扭曲的瞪着她,怒不可遏的吼道:“少废话,你不想死的就赶紧放开我,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而关默昕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说:“阿祺,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想,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哪怕是我自己的命都可以。”
蒋祺闻言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吗?我跟你素不相识,那天为什么会不偏不倚的出现在那里?实话告诉你好了,那群人就是我找来的,你所谓的救了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戏。”
关默昕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变成了一句平淡的,“是吗……”
原来她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编织的情深意长。
但是无所谓了,接连知道了什么多真相,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正马上就要解脱了。
她展开手心递到蒋祺面前,在她白嫩的手心里,放着一枚亮晶晶的手铐钥匙,“你想要这个吗?”
蒋祺一看到那个小钥匙立刻欣喜若狂,连连点头道:“对,快给我打开,昕昕,快放了我!”
见关默昕没反应,他又着急地说道:“昕昕,你愣着做什么?快点给我把手铐打开啊!”
“昕昕,我知道你最好了,你不是那么恶毒的女人,你一定会放了我对不对?”
“昕昕,过去的事是我做错了,只要你放了我,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昕昕……”
“昕昕……”
从最开始的恶语相向,到最后已然变成了求饶,关默昕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他已经和初见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人背道而驰。
她笑了笑,眼泪兀自掉了下来,“你现在才知道错了,那你当时把那个孩子弄没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
“我错了,我错了,昕昕,我真的知道错了。”蒋祺心急的几乎要哭出来,用尽全力去说好话,“昕昕,我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太晚了。”关默昕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两秒,忽然起身打开窗户,手一扬便将那个钥匙丢了出去。
“啊——不要——不可以——”蒋祺惊恐万状的看着她的动作,几秒后一张脸变得狰狞而扭曲,“关默昕,你这个死女人,我就是不爱你,我就是讨厌你!你这种女人活该被人骗,活该被人睡!你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真爱和幸福……”
他一直不停的破口大骂,关默昕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关闭好了窗户,重新回到他身边,拿起了刚才那个桶,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浇到了蒋祺身上。
蒋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几秒之后强烈刺鼻的味道窜入鼻息,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恐惧的看着她。
是汽油。
关默昕将半桶汽油都浇在了他身上,又转而将剩下的汽油从自己头上浇下来,直接坐到了他身边。
蒋祺起先以为她是准备杀了自己,可是见她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又有些看不懂她到底要干什么。
关默昕抱着腿坐在他身边,看着周围渐渐蔓延的大火,竟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能救我于水火之中的男人,就像是一个神一样,我要嫁的就是这样的人。”
“我是喜欢你的,也是爱你的,就算你拿我去交换别人,我也不会怪你。我甚至还在四哥面前为你说好话。”
“可是你怎么能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阿祺,你太狠了,狠到让我无法忍受。”
她的眼中慢慢凝聚了眼泪,不知是因为被浓烟呛得,还是因为这所有的事情。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蒋祺,流着泪笑道:“我不能原谅你,那个孩子也不会原谅你,但同样的,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即使活着,这一辈子我也无法忘掉这些事,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一起死吧,这样我们一家三口还是会团聚的。”
蒋祺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谁要跟你一起死?关默昕,你少自作多情!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死,不要拉我下水!”
关默昕却不再回应他的话,只是看着炽烈的大火慢慢聚拢朝他们靠过来,极度的高温等着将他们烧成灰烬。
“关默昕,你这种女人就该去死……”
“昕昕,求你放了我吧,我错了……”
“昕昕,我也爱你啊,你怎么忍心这样?只要你放了我,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从开始的咒骂到最后的求饶,关默昕很清楚,蒋祺只是狗急跳墙口不择言的说出了这些话。
人性究竟有多可恶,她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为了活命,他不惜说出那样违心的话,关默昕都不知道该为自己爱上这样一个人哭还是笑。
眼前渐渐变得一片模糊,大火已经烧到了蒋祺身上,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火堆里翻滚嘶吼,那狂躁的声音刺痛了她的耳膜,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温柔如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关默昕慢慢闭上了眼睛,大火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邪肆不羁的男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嘿,我叫蒋祺,你叫什么名字?”
*
关默昕死了。
盛威把这个消息告诉关默存的时候,他正坐在卓方圆的病房里,仔仔细细的替她修剪有些长的指甲。
曾经绝不会做这种低三下四的小事的关四爷,如今为了昏迷不醒的女人,做起来竟也得心应手,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盛威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卓方圆,抿了抿唇道:“警方说,火是从卧室里烧起来的,而且厨房的煤气也开着,似乎像是自杀行为。警方还说,卧室里有两具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识,但是在现场找到了汽油桶,尸体身上也有汽油的痕迹。”见关默存无动于衷,盛威顿了顿,接着道:“据调查,两具尸体中有一个被手铐拷住了,但是……不知道是蒋祺还是小小姐。”
言下之意,究竟是蒋祺杀了关默昕,还是关默昕杀了蒋祺,已经成了一个谜。
关默存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卓方圆现在都还没醒,他自己还担心万状,哪有心情去管别的事情?
不管是关默昕还是李默昕王默昕,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平缓的声音,见他对关默昕的死无动于衷,盛威也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退出了病房。
关默存终于给卓方圆剪完了指甲,又细心地用矬子将她的指甲边缘磨的平滑一些,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了看那个面容静和的女人,痛苦的叹息了一声。
“卓卓,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
病房里,颜歆月跟在一群医生后面,心急如焚的询问:“医生,他怎么样?是不是会醒来了?”
医生摘下听诊器,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只是正常的心跳波动而已,至于病人什么时候清醒,这个还不好说。”
“这样啊……”颜歆月失望的低下头,勉强笑了笑,“谢谢医生。”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送走了医生,颜歆月回身坐到他床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还不醒呢?”
因为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所以颜歆月每天都要给他擦好几次身体。傍晚的时候,她刚给他擦完脸,端着水盆准备出门时,却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猛地一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接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月……”
颜歆月的手一抖,手上的盆直接砸到了地上,里面的水花飞溅,她慢慢的转头看过去,孟靖谦正拉着她的衣角,极力的朝她微笑着。
“靖谦!”她惊叫了一声,转身扑到了床边,捂着嘴呜咽起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昏睡了几乎快一个月,他终于醒过来了!
孟靖谦虚弱的冲她笑着,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张着嘴在说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颜歆月根本听不到。
她立刻低头凑近他,终于听到了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想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我、我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你追……回来……”
又是那让她熟悉的,孟靖谦式的霸道宣告,颜歆月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笑着吻住了他的唇。
*
孟靖谦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朋友之间传开了,他的那几个兄弟每天都会过来看他,病房里也是热闹非凡。
顾绍城环着手臂站在他的病床前,挑着笑道:“我说老三,你这追妻追的可是够困难,两次都差点没命了,不容易呦。”
“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说风凉话。”孟靖谦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等你追钟玥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苦头了。”
顾绍城撇撇嘴,不屑的“切”了一声。
孟靖谦阴恻恻的看着他道:“话又说回来,我好像还没追究你之前打电话给我的事情。她怀孕就怀孕,你在电话里说什么她身体出问题了?你想死是不是?”
“诶,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那是为了让你惊喜一下。”顾绍城幽怨的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该诉你了,就让嫂子嫁给别人,让你干瞪眼!”
“你敢!”
“那你说,出于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要怎么答谢我?”
孟靖谦笑笑,挑眉道:“不如以后你再离婚的时候,我免费帮你打离婚官司怎么样?”
顾绍城顿时垮了一张脸,哀嚎道:“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看着他俩抬杠,一旁的颜歆月也忍不住弯了嘴角,转头看到坐在身旁怅然若失的关默存,有些不忍的问:“方圆还没醒吗?”
“没有。”关默存苦笑着摇头,“她大概还觉得对我的惩罚不够吧。不过没关系,无论怎样,我都会等她醒过来的。”
对于他坚决的宣告,颜歆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了朋友们,颜歆月坐在他床边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正当两人讨论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推门走了进来。
颜歆月一看到她便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欣喜的说:“文静,你怎么来了?”
武文静走进来将手上的果篮放到茶几上,笑了笑道:“我来看看老孟。”
“你过这边坐,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颜歆月立刻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起身出去了。
武文静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孟靖谦,忍不住揶揄道:“你够可以的啊,为了小月还真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孟靖谦只是不以为然的耸肩,脸上是无谓的笑,“为了她,都值得的。”
如果是以前,武文静一定会觉得难过或者嫉妒,可现在她却只有祝福和羡慕,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感叹道:“你们俩还真是好啊。”
“你以后也会遇到的。”孟靖谦转而又道:“对了,婚礼上的事,我都听月儿说了,是你在关键时刻阻止了婚礼的进行,谢谢。”
武文静笑着打哈哈,“客气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也得做个好人不是?”
她无法告诉他,她曾经也很希望那场婚礼能如常进行下去,那样她就能和他在一起,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只是她自己的妄想而已。
她顿了顿,又说道:“对了,我准备回美国了。”
孟靖谦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为什么突然要回去?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吧,那边有个朋友公司需要法务,所以让我回去帮忙,至于回不回来,现在还说不准。”她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毕竟我也是君和的合伙人嘛,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律所不管。”
“这倒也是,那你可不要太留恋国外的风景,把自己祖国丢了。”
孟靖谦知道她一向是个洒脱的人,说走就走这种事在武文静身上随便却也郑重,若非考虑清楚,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放心吧,这里还有我这么多朋友,我还是会回来的。”
两人又随便的聊了两句,恰好颜歆月洗了水果回来,便立刻准备分给他们,可武文静却站起来道:“我就不吃了,先走了,还有事。”
颜歆月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嗯,我的护照前段时间搞丢了,还得去补办一个。”她对着颜歆月笑了笑,十分热络的说道:“等小侄子出生了一定要通知我,我会给你们送大礼的。”
颜歆月也点头,“一定会的。”
武文静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复又抬头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
出门之前,她忽然对孟靖谦说道:“嘿,老孟,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以前还暗恋过你呢。”
孟靖谦和颜歆月闻言都是一震,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却见她狡黠的笑了笑,像个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逗你的!放心吧,像你这种木头一样的男人,大概也就只有小月才能接受得了你,你才不是我的菜。而且……我一直都把你当哥的。”
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感情,就用这样玩笑的方式为自己多年来的守护和陪伴画上了句号。
这样也好,她还是选择了做那个骄傲洒脱的武文静,过去那些伤春悲秋,就让它随风一起消散吧。
见她用这种事情开玩笑,孟靖谦先是一惊,随后嗔怪的白了她一眼,“你想死吗?用这种事开玩笑,当心我扣你工资!”
武文静丝毫不害怕,哈哈一笑道:“你傻了啊,律所也是我的,用得着你扣我的工资?不跟你们说了,我先走了。”她转身向外走去,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她又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再见。”
她转身走出了孟靖谦的病房,一个人走在路上,经过妇产科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些大着肚子的准妈妈,心里隐隐有些哀伤。
“文静,文静!”
身后突然传来了喊声,武文静一转身,看到颜歆月上气不接下气的朝她跑过来。
她急忙朝她走过去,对颜歆月埋怨道:“你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啊!”
颜歆月顺了顺气,喘息道:“我听说,你要回美国了?”
“嗯。”武文静点点头,“在国内呆久了,也想换一种生活了。”
颜歆月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说道:“可是……你怀孕了,不是吗?”
武文静一惊,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道:“你都知道了?”
“嗯。”颜歆月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和陆景呈的婚礼那天,我看到你包里掉出了一瓶润康。”
听她这么一说,武文静反倒平静了,耸了耸肩道:“嗯,是怀孕了,跟你的月份差不多吧,只是没显怀而已。”
颜歆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你这个时候还出国,不会很危险吗?”
“没事啊,还有临产的孕妇出国待产呢,我这算什么。”武文静永远都是那副轻快的表情,好像任何事在她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一样。
颜歆月顿了顿,迟疑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孩子……是陆景呈的吧。”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也就是说,她其实早就知道真相了。
武文静先是有些意外,可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真没想到,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难怪老孟喜欢你,这么细心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她故作轻松的看向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次去陆景呈的公司找他,在他的休息室门口看到了一只jimmy-choo的高跟鞋。那个款式,我也见你穿过,起初我只是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既然她都已经知道了,武文静也就不跟她藏着掖着了,索性直接点头承认了,“嗯,孩子确实是陆景呈的。”
颜歆月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道:“所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吗?”
“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过。”武文静挑眉,“怎么说呢,我跟他之间,算是各取所需吧,也不是什么男女朋友,说不好听的,就只是炮友或者床伴罢了。”她顿了顿,抱歉的低下了头,“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还欠你和老孟一句对不起,如果当初不是我太自私被姓陆的洗脑了,他现在也不会出这种事,受这么重的伤。”
如果当时她能及时将陆景呈陷害孟靖谦的证据公之于众,他和颜歆月,或许也不会走这么多弯路。
说回来,这跟她有脱不了的关系。
颜歆月摆摆手,“算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武文静惊讶的看着她,“你不恨我?”
颜歆月只是耸肩笑笑,“如果你当时在婚礼上没有出声阻止,我或许真的会恨你,但你阻止了,我知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善良,所以我不怪你。”
“小月……”武文静感动的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哽咽。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陆景呈和孟靖谦都会喜欢颜歆月,像她这样豁达通透的女人,如果她是个男人,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好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说了。”颜歆月看向她,又问:“那你怀孕的事……他知道吗?”
“不知道啊。”武文静笑笑,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有着母爱般的光辉。
“那……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武文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是我自己的孩子,跟姓陆的没关系。”
颜歆月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他是孩子的爸爸啊,而且你打算把它生下来吗?”
“当然要生的,我最怕疼了,人流那种事我可做不出来。更何况他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就算告诉他能怎么样,搞不好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会直接扔给我一句打掉,那我还不如自作主张把它生下来呢。”
颜歆月心疼的看着她道:“你这样当个单亲妈妈,会很辛苦的。”
“无所谓啊,反正这世界上的单亲妈妈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武文静脸上是一脸的轻松,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单亲妈妈的身份,“更何况我年纪也不小了,万一以后嫁不出去,生个孩子来玩玩,起码以后还有个人陪,不是吗?”
她这样潇洒随意,颜歆月却只觉得心疼和难过。
如果武文静能遇上一个好好爱她的人,现在一定不用受这样的苦,可她遇见的偏偏是陆景呈。
颜歆月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文静,你究竟……对陆景呈有没有感情?”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对那种混蛋有感情,我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武文静一笑,“之所以生下这个孩子,只是因为我现在年纪不小了。更何况姓陆的虽然是个衣冠禽兽,可他基因还不错啊,长得帅,个子又高,孩子遗传他的话总不至于是个歪瓜裂枣。能生一个萌宝宝,我这个当妈的也有面子。”
“可……”
颜歆月原本还想说什么,武文静却直接打断了她,“好啦,时间不早了,不跟你讲了,我先走了,有时间咱俩一块聊育儿经啊。”
她说完,不再给颜歆月说下去的机会,转身便向外走去,出了医院,她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瞬间遮住了一半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实她知道颜歆月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她无法回答她,因为那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颜歆月要说的是,我总觉得你对陆景呈是有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