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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笙在童装店里穿梭着,像不要钱似的。 只要看好的款式,红白黑各包一件。从两岁买到十二岁。够穿十年的衣服,堆满了整整两个小手推车。
“我拿不了这么多,你们送货到家吧。我留个地址,明天一早送过来。”
营业员好不容易合上了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弱弱问了句:“老师,您是给幼儿园的孩子买,还是?”
“给我女儿,不行么!”唐笙本不是个刻薄的人,待人接物一向温善。此时却是本不能把胸中难以泄出的抑郁一口气倒了出去,吓得小营业员噤若寒蝉的。
白卓寒摆摆手,把唐笙拉到一边:“阿笙,就算你可以买这么多,王翠翠她也不可能全带走呀。”
“我不管,带不走我就寄过去。她总要找房子住是不是?我一周寄两件过去,寄十年!”唐笙转开头,眼眸里尽是朦胧。
“阿笙……”白卓寒心疼地捧着她的脸,“你得明白,她并不是我们的女儿……”
“我明白!我明白还不行么?我已经放弃了……你就让我再为她做点什么行不行?”唐笙紧紧扣住白卓寒的手,死咬着嘴唇不肯让泪水掉下来,“以后……她甚至可能都不会再记得我是谁了。她长得又不好看,再没有漂亮的衣服,万一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怎么办?”
也许对此时的唐笙来说,所有的无力感就只能转化成这一点小小的心里快慰吧。
白卓寒点点头,把金卡交给营业员:“这些都打包起来,她要多少就刷多少!”
如果钱能让你的心里不那么痛,倾家荡产又算得了什么?
白卓寒也一样,除此之外,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为唐笙做点什么。
真想带她去看看女儿,小东西一天一个样,长得很快。比小猴子漂亮多了!
“这套餐具是日本进口的,婴幼儿专有纳米材料,没有污染和辐射。给她喝水喂奶的时候记得看看温度,我还准备了两套新的,你一并带去备用。
贴身衣服一定要是纯棉的,她过敏性体质,衣物不干净会长小红点。她晚上要听故事才能睡着,无论多忙,要抽出时间多跟她交流。
钱我们已经划到你的存折上了,别亏待了孩子……”
“我知道。”王翠翠别开眼睛,木然点头。
小白糖住了四天院就出来了,所幸上次中毒量少又现的及时,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但是小小地折磨了一顿,还是比之前瘦了点。
唐笙捏着孩子的小手,亲了又亲。
“我给你介绍的那个清洁工的工作……”
“不用,我联系上以前的姐妹了。她们有帮我安排别的工作。”王翠翠拒绝了唐笙,因为她并不像再跟她们扯上任何关系。
“那,你自己看着考虑下,轻松点别太累,多花点时间照顾孩子。钱不够的话,记得跟我们说——”
“太太……”王翠翠抱起正在地毯上玩洋娃娃的小白糖,突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翠姐!你干嘛这是!”唐笙被她吓得差点站不稳。
“太太,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管你们当初因为什么而找上我女儿,但我相信,现在的你们一定是真心疼爱她的。
我会好好养大小白糖,也祝你们可以跟你们自己的女儿好好在一起……
大恩大德,我王翠翠要是有来生,再当牛做马报答。”
唐笙凄然苦笑:谁想要牛和马呢?报答什么的,真心用不着。
“只要你别亏待了孩子就好……”唐笙点点头,强忍心酸。
一岁半的孩子能懂什么?
不过小白糖已经算是比同龄孩子早熟一些了。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从刚刚起就一个人摆弄着娃娃,不再说话了。
直到王翠翠抱着她走出白家大宅的一刹那,哇一声,孩子大哭出来!
“妈妈!妈妈去哪儿!妈妈,我要妈妈!”
“小白糖乖点,以后,喊翠姨妈妈好不好?你有两个妈妈,比别的小朋友要幸福好多的。”
“不要!我要妈妈!妈妈!妈妈你别走!”
从决定送走孩子的那一瞬间,唐笙和白卓寒都明白,他们总要面对最后这一道槛——
那时候唐笙就对白卓寒说,如果我受不了怎么办?
要不你按住我?或者,你打晕我!
就像要从血肉里挑出一块断骨,那种痛根本不是想当然能熬过去的!
孩子一声一声的叫喊,撕心裂肺,唐笙追着出租车追出五十几米。
白卓寒站在她身后,一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去抱,也没有去扶,由着她声嘶力竭到哭干泪水。噩梦,总要靠自己醒过来。
***
“敷一下吧。”白卓寒让芳姨拿了块冷毛巾过来,指了指唐笙的双眼,“明天是大姐的婚礼,顶着这样肿的金鱼眼,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是不是?”
“哦。”漫长的第一个上午,唐笙仿佛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洗礼。
其实说出来也怕人家笑话矫情——
不过是个阴差阳错的小毛孩子,跟自己半点血缘都没有。像养了只小猫小狗差不多。
撸了撸沙上的糖糖,唐笙想:也许,这种痛苦真的不用持续太久?
她需要的解药,只有时间。
蹭在白卓寒的胸膛上,唐笙觉得什么地方硬硬的,硌得有点难受。
她用手指挑开白卓寒的衬衫,白皙健硕的胸肌上,一枚精致的十字架挂在里面。
“这不是,韩姐给我的那个么?”
“是,后来你在医院的时候交给我,我就戴在身上了。”
唐笙细细摩挲着:“你说,上天收走了我的小白糖,会不会很快就把我们的女儿还回来了。”
“当然,这都是宿命的暗示。”白卓寒吻着唐笙的额头,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
不小心撞开的地方缝了两针,这四天下来,已经结痂了。
“有点累了,让我睡会儿。”唐笙把脸靠紧白卓寒的胸膛,闭上眼睛。
痛苦地宣泄过后,将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敏感期。
“等大姐婚礼结束,我们按原定几乎出去度假好不好?”白卓寒抚摸着唐笙的长,“回来以后,去公司吧。有点事情做,日子不会太难熬。”
“嗯。”
还好还有你,即使只有你……
卓寒,唯有我们之间,永远不要再生嫌隙了好不好?
***
“出去!”
听到身后有门声响动,上官言只听脚步声就能判断得出是谁。
韩书烟退了半步,呼吸出卖了隐忍多日的淡定。
“小蛋他……”
病床上的孩子脸色依然惨白吓人。医生说受伤部位很特殊,那样危险地敲击未成年孩子的脑干大椎处,很容易造成猝死。
所幸当时乌斯下手偏了偏,没有正击要害。只是点轻微的脑震荡,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此时上官易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七十多岁的人了,一刀插在那么要命的位置上,就算韩书烟已经尽力拿捏分寸,也还是免不了因外伤引起的一系列感染。
“和你没关系。”上官言把儿子的小手轻轻掖进被子里,起身走到韩书烟面前。靠近她有一臂长的距离后,停下。然后一掌推住韩书烟的肩,将她彻底推出门!
韩书烟可以理解上官言的愤怒,任何人一下飞机看到自己的老爸被人捅成那个德行奄奄一息躺着,都不会太开心吧!
“对不起,上官。”
“算我对不起你还不行么?韩书烟,这几个月来无论我带着孩子怎么找你,你都不肯出现。既然这么硬气,你为什么不干脆消失到底?
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想要向我证明,你多牛逼?你想杀谁杀谁,你想闯哪闯哪是不是?
十年前我为了你,不惜跟我父亲反目。并不是因为我认同你和你养父的所作所为!我以为,那时候你也还很年轻……我也是,爱情面前,责任感和道德感都不重要……”
“你是在怪我?”韩书烟转过脸,看着儿子病床上起起伏伏的小胸膛,韩书烟心如刀绞,“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你父亲在这件事上需要付很大责任?”
“当然要,可是一码归一码。我父亲当年犯的错,不过是站在他出身信仰和地位上做出的必然选择。何况,那年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怀着不成熟的雄心,做他以为名利双收的事!
可你呢?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你还会去伤害他?
韩书烟你把我当什么!”
“那只是个意外,乌斯拿小蛋做胁迫,我——”
“你什么?”上官言怒而打断她的话,“你心里除了你儿子还有什么?
因为被威胁,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妥协和杀人么!
我看你是杀人杀顺手了,根本就没想从骨子里改变这种命运!”
人言可畏如刀剑,更何况是上官言这种,本来就很占口才上风的人。韩书烟明知自己无力抗辩,只能默默咽下委屈。
何来委屈?其实上官言说的——本来也没有错吧。
仰起头,她屏住哽咽。
“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从你认识我第一天起,我不就是这种人么?你选择爱我,不是我拿刀逼你的吧!”
“所以我选择不再爱了,韩书烟,请你离我父亲和儿子远点!”
“可以,但儿子是我的,我要带走。”
“休想。”上官言冷笑着推开她,“我爸虽然是个老混蛋,但有句话说的总没错。小蛋跟着你,能学到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只有蛮力没有头脑的原始人罢了。”
“上官言!你——”
韩书烟索性自暴自弃,唰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匕,二话没说就给压上官言脖子上了。
他的脖子是他身上最性感的部位,韩书烟一直这样觉得。
流线型的青筋,结实而精巧的喉结,与肩线链接的部位,两处精窄的骨坑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把孩子还我!”
上官言冷笑不语,低头微微就了一下。韩书烟坚持不肯撤下手,即使肩膀的颤抖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
“不!”
“还我!”韩书烟破音咆哮,“上官言,为了儿子我什么都能做,你别逼我!”
锋利的刀锋已经吹破男人白皙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像变魔术一样争相扯出血线,沿着荧光凛冽的匕滴滴落下。
“爸爸……”身后的孩子突然醒了,他揉揉眼睛,翻身坐起来:“妈妈?你们,在吵架么?”
上官言侧了下头,拧着眉峰道:“对,我们在吵架!爸爸告诉你,以后挑女人的时候要注意着点,容貌身材都是其次,最关键的,三观至少要正!嘶——”
本来只是贴着刀锋蹭破了些皮,没想到丫的韩书烟你还真敢用力几分!
“小蛋,妈妈也告诉你,以后做男人先要学会顶天立地。没有这个本事,就别去招三惹四!”
“韩书烟你少废话!”上官言一说话,匕割得更深了,“我不够顶天立地?今天你就是把我弄死在这,你看我会不会说一个字求饶!”
小蛋一脸懵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蒙上被子躺回去:“你们要吵出去吵……”
上官言:“……”
韩书烟:“……”
可是最后,他们真的听话地,出去了!
转出监护室的病房,直接进了一隔壁的茶水间。
“我不想跟你废话,”韩书烟收起匕,看了一眼男人血淋淋的衣领。她转开目光,压低声音坚持道:“等我杀了乌斯,一定会把小蛋带走的。”
“是么,那我可不可以祈祷,你干脆跟他一起死算了?放心我会给他找个像样的后妈!”
“上官言你一定要这么混蛋么!”
“你杀我爸的时候,没想过我会这样对你么!”
“我说了那是意外——”
“如果不是呢?”上官言大手按住韩书烟的肩膀,用力将她提到面前的窄台上。一步步逼近,一字字诛心:“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瞬间,真的想他死?他死了,就没有人抢你的儿子了,他死了,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了?”
韩书烟没再说话,只是哭了。
上官言很少看到她流泪,因而每次都觉怜惜得弥足珍贵。
她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隐忍和忧郁偶尔带着一丝坚狠的决绝,让人又忍不住征服,又挖空心思想守护。
双手按住女人的肩,上官言能感受到她因紧张而不由绷紧的肌理。
她分明就有力量抵抗,却还是顺从了男人一把扯开她胸口衣衫的野蛮!
双唇一下子就被男人咬在口中,激烈的撕咬,侵犯,恨不能使出全身解数来告诫她——谁才是你男人,该怎么服从你的男人!
韩书烟,你这匹驯不服的野马!
每每只有这种时刻,上官言才能切身体验到那种凌驾在上的尊严。
可是韩书烟偏偏就是个不肯服软的女人,她咬着上官言的肩背,死死抗拒着不肯轻就。瞅准时间就想要占据主动权。
狭小的杂物间里,两人翻滚了一身的血汗。
后来,各自穿衣,什么话都没再说。
*
可怜唐笙一大早起来,对镜子的时候觉昨天的担心还是生了——
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早上又用热水敷了好久才上妆,可惜路过小白糖的儿童房时,差点又掉出泪水。
白卓寒怕唐笙伤心,已经一早吩咐芳姨把孩子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出去。
可是越是这样刻意遮盖的痕迹,越是让唐笙无法相信那只是一场缘分殆尽的梦。
“阿笙,坚强点。”白卓寒从后面抱住她的肩,“生活总会慢慢变好的。”
“嗯,我知道了。”唐笙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几口气。
就在这时,楼下门铃一响,唐笙却像个中邪了的兔子似的冲下去——
她还是有些魔障,总觉得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王翠翠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阿笙!”
“佳佳?!”来人居然是冯佳期,这让唐笙大跌眼镜。
“你不是在国外么?”
“正好有点事回来了,昨晚刚到。”冯佳期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斜肩吊带礼服,看起来好像是——
“你要给大姐当伴娘?”
冯佳期连连点头:“是呀,昨晚跟大姐打的电话,她说伴娘后来也没找到。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伴郎也没了。”
白卓寒点点头,说上官言的父亲出事后他急急回了英国,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白叶溪和向绅当然能理解他的难处,反正结婚这种事,即便流程上有些不圆满也无所谓。只要人是对的就ok。
“但我还是不忍大姐太寒酸嘛,既然我回来了,这个风头当然要给我出咯。”
这时候,白卓寒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我还有点事去公司一趟,下午两点是草坪仪式,晚上六点正式开席。你们两个先过去吧,到时候见。”
“哦,好。”唐笙招呼了一下,拉着冯佳期先到客厅坐下。反正时间还早,两人也好久没见面了,趁机说说话。
唐笙每次再见冯佳期的时候都会有点小嫉妒,她现在混得可是时尚圈,越气质可人了起来。
本来长得就漂亮,现在再那么会打扮,分分钟虐唐笙好几条街。
“你呀,也不好好收拾下。”冯佳期把给唐笙带回来的化妆品什么的摆了一桌子,“人家女人都是生完孩子后为了照顾宝宝弄得头不梳脸不洗的。你可倒好,为了个别人家的——”
“佳佳——”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被她无心一戳,又散架了!
“孩子已经送走了。”
唐笙试着平静地把来龙去脉跟冯佳期讲了讲,还好,终于忍着没有把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弄花。
“麻痹的汤蓝,还有完没完啊!只要你们过得好,她就不开心是几个意思!”冯佳期一拍大腿,“不过说起她来,前几天警察来找过我了,直接去的公司。问我们有没有她的下落。
说来也是巧了,本来她死活不肯把华格文娱那点股权转给我,这次终于松口了。股权转让几天后就失踪了,也不知道缺钱还是跑路——”
唐笙点点头,说应该是跑路。
“当小三能当到她这个份上,也是让人又恨又怜。”冯佳期叹了口气,“我得跟我哥说说,让他当心点。这女人疯子似的,不一定还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写意?哦,他这段时间去哪了?”唐笙记得那天在医院的天台,自己对冯写意说了最后的狠话。他倒也算挺给面子的,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不知道,不过有次他给我消息的时候我看到定位是在马来西亚。
估计跟你姨妈一样,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吧?”
“马来西亚?”唐笙突然想起来,挂在白卓寒脖子上的那条十字架,背后刻着看也看不懂的语言。那天她心血来潮地上网查了两个单词,喀什特尔,在马来语的俗称里好像是‘勇敢的救赎’的意思。
唐笙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像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