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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讨生活的年轻人脸上一下子汇集了众人的目光,他气愤的脸上还有些腼腆。
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眉眼秀气、长相斯文,衣衫破烂、脸有菜色、一双手上布满老茧。就这样一个老实人做佃农都还要被人欺负?人群中有些人愤愤不平。
“快说江家人怎么的你了?”人群中有个中年人问,他脸色冷厉,看样子准备着打抱不平。
江离也想知道江家究竟怎么他了,让他声称自己在梅庄待不下去。尽管她感念着忠心的梅伯的好,梅伯要真做了出格的事她也不会姑息。
就听年轻人说道:“去年我们租着江家十亩来地,除去上交四成的租,剩下的也还能勉强够一家三口糊口。所幸我娘子和老岳母闲时做些刺绣活计,攒下些钱来供我读书,一家三口口粮全系在这十亩地上,日子还将就过得。”
四成?江离记得梅庄上收的都是二成。颦眉继续往下听。
“谁知今年早早地把租金粮食交过,不久,江家莫名地收回了土地,说是从今都不给我们种了,让我们另谋出路去!你说,我们一家子千里迢迢从边境逃来京城,只想凭双手挣口饭吃,原以为在梅庄当上佃农,也算是有一个暂时安身的家,就是以后我参加朝廷秋试也近些。现在江家忽然收回田地,这不是不给我们活路么?”年轻人说。
江离从中听出一些端倪,心头隐隐有些眉目,想到不久前刚收回了两公顷的田地。
“江家只收回了你一家子的田地?莫不是你平日里对江泼皮不够孝敬?”人群中有人问道。看来都是一个庄子上的人。
泼皮?江离心里咯噔一下下:上一世她也被人这么叫来着!
“还要怎么着搓磨人呢,还不够‘孝敬’?我们那一块村子十来户从外地来的佃农,哪一家没有被他们刁难克扣过?!就说我吧,咱们后来,只剩紧挨着江天赐三四亩自留地。我一瞅那一段土壤肥沃,比山庄各处的田地都阳光充足,正是出庄稼的好地。我还忖自己后来倒还捡了个便宜,奇怪这样的好地同样的租金怎么能轮得到我。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咽了一口唾沫。
原来又是江天赐,却不是梅庄上的人。江离宽了心。
“我租来那几亩地不是紧挨着江泼皮的自留地么,每到一年春种秋收的季节,他都在地头候着你,瞅着你做啥就叫你把他家的地也一道做了。咱们租他的地也是收了重租的,这又平白摊上他家三四亩自留地的活计,做下来苦不堪言,不给他做,又怕惹恼了他,连这十几亩地也不租。你们说他家两顷亩地也请有好几个长工,长工难道不给工钱?俺们这可不比长工还便宜!我早寻思着不租他的地了,可一想一家的口粮也能勉强糊过去,也就忍了,可不想他竟先提出来不租了!”
“不租就不租吧,听说江泼皮这地也是从梅庄上租过来再转过手的,他提出来不租,肯定不是自己收回去种,八成是还给了梅庄上,到时你自去梅庄上讨来种岂不是更便宜,听说梅庄上租给人都只收两成租金,也不分外地人本村人,都一视同仁的。”
这些跑船回来的人,还没听说过梅庄上动用乡约保甲拿人的那场官司,不过说来都还八九不离十。
年轻人苦着脸,说道:“你们说的不错,他江天赐正是把地还给梅庄了,不过不是他主动还的,听说还吃了一场官司,被梅庄上逼着还的。为此,他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敢找梅庄上那位正牌的江家人麻烦,倒拿捏着我们要给梅庄那位主子难看呢!”
江离早把那天告官的事丢过了一边,拿回来的土地使用情况也没有过问,听说有人为此着了烦恼,还有人准备着给自己难看,便仔细地听着,看那个他们口中跟自己同姓的泼皮要怎么样给自己难看。
“怎么个拿捏法?”人群中倒有人帮她问了。
“江天赐江天一在村里也算两霸,他们从衙门里一回来就挨个上门通知,说这梅庄的地是府里江家三房的没错,可我们这些外地人住着的,却是他们这一支江家人祖辈传下来的村子。说三房里的那位主子既然不认亲,他们也要掰开了脸,让梅家的田地从今往后都租不出去!通知我们这些佃农,谁要是敢去梅庄上租地来种,他们就要让我们这些外地人滚蛋,让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年轻人说完,长长叹一口气。
梅庄良田千顷,其间并无农舍,单单中间十来亩梅林丛中建了座精致园林。那是有钱人家的私宅别院,江家时不时也有主子出来住一段时间。江家又不缺钱,不可能把园子往外租。梅庄上的田地就算有人愿意来种,也要有个安身的地方。
本地的土著村民都有自己的田地,不可能冒着得罪两恶霸的危险上门求租,而他们这些外来的流民只是暂时躲避边境的战乱,随时都可能回故乡去,梅庄上就算想租地给他们这些人,但舍得为这些暂住的外乡人起造房屋安置他们吗?
很多人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有人出了声:“梅庄要真是肯给这些人一个安身的地方,那大家还不挤着上门租地去啊。真要让外乡人都有地儿住,谁还去给那两个泼皮种地去。”
江离听到这里起身。四喜付过茶钱跟上,一前一后带着两个尾巴出了集市。
江离坐车,四喜骑马。
上车之前,江离慢悠悠地开口:“四喜,等你出船回来就找人去梅庄外选块地准备造房,我嫌梅庄太冷清,想多些人住热闹些。”
“啊?”四喜一张圆脸僵住,眼睛眨巴眨巴,又没跟上江离天马行空的思路。
“敢情你听了半天都白听了?”江离诈怒,“谁叫你收拾个无赖都不得力,让人一二再再而三地挑衅咱们!哼,跟我们斗?他们收人家四成我们收人家两成,傻子都不会去给他白出力。不就是给人几间破房子住么,还上门威胁人!我们梅庄有的是地,哪儿找不出块地来给那些佃农安身。人家靠双手吃饭,还用得着看那两恶霸的脸色么。”江离坐在车上还喃喃不休。
“主子你该不是讲真的吧?别听他们一瞎掰掰你就要修房造屋,你有没有算过,这一动土,梅庄上一两年的收入就没有啦。”四喜皱眉叫道,这位主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什么生意都需要先期投入,我们投进一两年的收入,土地照租,到时也按着月数收房租,纵然那些外乡人走了,房子还是咱们的,土地还在咱们手里,怎么算来也不吃亏。像咱们这么些土地,佃农多了,给个住处本也该着,免得急时用人找不到人,总不能让土地空置了去。”江离打定了主意的事总能讲出千万种理由。
而四喜只要一个理由就够了,他知道谁才是主子。“那也得我这次出船能活着回来再说,说不得你只好使唤别人做去了。”四喜想到那个叫陈鱼的凶神恶煞的傢伙,没准他们在江上一言不合打起来,真的只好沉江里喂鱼了。
江离不担心四喜会不会坠江里喂鱼,她在担心四喜要找一艘什么样的船。
要怎样把几十箱价值连城的宝物,连同那伙盗匪打发走才是最让她担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