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丁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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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简瑶问薄靳言:“你为什么坚持要傅子遇来当法医?他虽然是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但终究不是法医专业。局里还有很多经验丰富又专业的法医。”

    薄靳言答:“我不认识他们。”

    简瑶:“……太任性了。”

    不料,薄靳言又说:“我以前以为,以傅子遇的自信乐观,时间会淡化一切。但事实证明,他的心里有个坎儿,一直过不去。他必须真正面对那一切,否则永远无法得到幸福。这在心理学上,叫做脱敏治疗。”

    简瑶沉默了。

    后来,她就加入了“欺压纠缠”傅子遇来当法医的阵营。

    对此,傅子遇的反应是:“女人结了婚,果然变得重色轻友。”而后一笑置之。

    他才不想当法医呢。

    ……

    他要救的是活人,而不是看着死人无能为力。

    他这辈子都不会当法医。

    不过,比起傅子遇的消极抵抗,目前更令特案三人组关注的,是新调来的那名刑警,到底“成色”如何。

    这天一早,薄靳言去市局局长办公室里开会。

    寒暄了几句,局长微笑问:“靳言,对于你们新调来的人选满意吗?”

    薄靳言严谨地答:“简历暂时看不出漏洞,用过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局长:“呵呵……”

    局长并不喜欢跟薄靳言聊天,总有种聊不下去的感觉。

    其实薄靳言也有相同感受。两人又简单沟通了几句,薄靳言起身告辞,局长笑脸相送。

    走出办公室,薄靳言目不斜视朝前走。

    没走几步,眼角余光忽然被刑警队办公区里,一个人影吸引。

    噢,这是……

    “方青?”薄靳言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劈头盖脸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青正和新的同事瞎扯闲篇儿呢,一抬头看到他,笑了:“薄教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旁边有同事笑道:“薄教授,小方刚从地方上升调上来。因为他的过往功勋十分突出。”

    方青对那人拱手说:“抬举了。”

    一抬头,却看到薄靳言一脸深思。

    方青:“你过来办事?”

    薄靳言却答非所问,喃喃自语:“我改变主意了。”转身又一阵风似的走回局长办公室里。

    局长很意外:“你想要方青?为什么?要知道我本来给你配的人,比方青资深得多,立过更多的功!”

    薄靳言答:“我就要方青。我用过他,他很好用。”

    “哦?怎么说?是古城那桩案子?”

    薄靳言点头,答:“思维敏锐,胆大心细,意志坚定。一旦确定了侦查方向,他就会排除万难走下去。他并不墨守成规,而是非常灵活,甚至偶尔也能突破警察的规则,只为达到目标。他善良在内心,强韧在外表。并且他的身手非常好,以后需要和罪犯身体相搏的任务,就可以交给他了。我可以用一个比喻——虽然局长你不一定能理解——他的身上,有中国古典式英雄的遗风,这大概跟他的家庭和成长环境有关。这个人,我要定了。”

    ——

    方青坐了一会儿,就看到薄靳言从局长屋里出来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就是这一眼,让方青莫名有些不安。

    靠,这个大龄幼稚教授,不会是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方青的预感没有错,很快,局长就叫他进去了。

    “去特案组?”方青瞪大眼睛。

    “是的。”局长笑容可掬,“薄教授可是点名要你。这是别的刑警羡慕都羡慕不来。”满以为方青会喜笑颜开,谁知这小子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答:“不去!”

    局长大感意外:“为什么?”

    为什么?

    方青内心扭捏了一下,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个女人,从古城追到北京,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他这次申请调职,就是为了金晓哲。

    所以申请的,不是专门负责破刑事案件的一大队,而是相对清闲的、负责扫黄打非的大队。虽然有时候也需要紧急出动、昼伏夜出,但大多数时间,都能准点下班。

    这样,他就能经常去找金晓哲。

    否则,谁特么吃饱了撑着,不再古城那逍遥的老窝里呆着,跑到北京这破地方来?

    但去了特案组就不一样了。他们负责的,是最穷凶极恶最艰难的案件,比谁都累。虽说这一点让方青心里隐隐发痒,但是他真的不想再次把老婆丢了。痛定思痛,于是拒绝。

    “局长,我不去,我要留在扫黄打非组。”方青露出特别诚恳坚定的笑容,“我的毕生志向就是扫黄打非!”

    局长都懵了一下,然后脸霎时一沉:“去你的!方青,我还没说你,局里看好你很久了,可这次调职,为什么申请到扫黄打非组?虽然不知道你在耍什么小心思,但你是全省最优秀的刑警之一,你真以为我们会把你放到别的位置?做梦!”

    ——

    特案组的第一次全员聚餐,是在一种稍微有点奇怪的氛围中开始的。

    这次聚餐是简瑶召集的。她觉得既然来了新同事,理应聚餐欢迎一下。而且据说……咳咳……某人还是被薄靳言“强要”来的。

    安岩对此无所谓,只要有好料吃就行。

    傅子遇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聚餐就聚餐,为什么要叫他一个外人参加。但是简瑶嘴甜啊,说咱们几个也好久没聚了。安岩你也熟,不是外人。新来的,跟我们也是一路人。

    傅子遇这人一向好说话,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

    至于方青……

    虽说对于薄靳言的“强取豪夺”略不爽,但他内心,其实也有点被特案组的工作内容勾引。而且他性格虽然直爽,但也足够世故圆滑,既然都被调过来了,那就好好混呗。金晓哲……再想尽一切办法追。

    所以,在鱼火锅店里,众人落座。薄靳言和安岩面色淡定,简瑶前后张罗,倒是傅子遇和方青言笑晏晏,聊了起来。

    “您怎么称呼?”方青问。

    傅子遇热情地伸手:“我叫傅子遇,是一名医生。”

    方青恍然:“原来您是组里的法医。”

    傅子遇:“不是。”

    薄靳言微笑抬头:“很快就是了。”

    傅子遇:“滚蛋。”

    安岩转头:“幼稚。嫂子,再给我点盘红薯片,甜一点的。”

    简瑶:“哦,好啊。”

    火锅很快端了上来。

    薄靳言、简瑶和傅子遇本来都是吃东西很矜持的人,哪怕是吃鱼,薄靳言也是吃的仪态万千、不紧不慢——虽然他一次可以干掉一整条。

    但多了安岩和方青,吃饭的节奏突变了!方青是铁打的刑警,吃饭向来囫囵吞枣,加上今天饭桌上又没人陪他喝酒,他低着头,“唰唰唰”几筷子就夹了一满碗。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满碗干掉。

    安岩一看,急了,他想吃的好料都被方青给夹没了。于是几天没好好吃饭的宅男青年也开始全面开火,一个大火锅里,就看到他俩的筷子,你来我往。

    突然间,低头剔鱼刺的薄靳言察觉了,脸色一沉:“我刚丢下去的两片鱼呢?”

    没人回答他。别说两片鱼肉了,两盘鱼都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里。

    傅子遇忍着笑,慢条斯理吃着锅里没人光顾的白菜。简瑶也笑着拍拍薄靳言的肩:“我再给你点一条嘛。”

    “不。”薄靳言冷冷道,“单独给我一口锅。”

    ……

    这顿饭,不知道为什么,吃得好撑。

    锅撤下去了,大家都坐在沙发上……休息。简瑶摸摸肚子,心想要是组里以后吃饭,都是这种氛围,她不发胖才怪。

    傅子遇去要了壶茶过来,大家慢慢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薄靳言问方青:“为什么想来北京?”

    方青笑笑答:“私人原因。”

    傅子遇认真地说:“听说方青是资深刑警,来担任你们副组长,这样挺好的,靳言你们这个组,功能才完整。”

    薄靳言微微一笑:“正是。”

    方青似笑非笑,安岩和简瑶却真心实意地都笑了。

    “明天就是周末了,方青你好好休息一下,下周一再来办公室吧。”简瑶说,“在北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方青笑着点头:“谢谢。”

    安岩忽然从口袋里抽出几张券,放在桌上:“组长和嫂子请吃火锅,我请别的。”

    “这是什么?”简瑶拿起一张。

    安岩答:“北京蓝草莓国际动漫节的入场券。”

    薄靳言:“呵……”

    傅子遇:“咳……小安,这是好东西。不过你知道,我这种单身老男人,就不去了。我对动漫兴趣不大。”

    安岩看向简瑶,简瑶则看向薄靳言。薄靳言嘴角一勾,刚要说话,安岩突然开口:“动漫节里会有很多浪漫好玩的场景,适合情侣去玩。否则呢,你们这周末又打算去哪里约会?停尸房还是监狱?”

    这个问题太戳心了,薄靳言还没说话,简瑶一把抓起票放进口袋里:“谢谢安岩,我们去,我们一定去。”

    薄靳言:“……”到底被简瑶在桌下抓住了手,还用小指甲轻轻掐了一下,于是没说话,屈服了。

    大家都看向方青。

    方青从口袋里摸出支烟,在手指间把玩着,笑了:“谢了,我不去了,我有事。”

    什么动漫节?真是小儿科。

    听闻这周末新晋影后金晓哲,会在京郊拍戏。

    他要去探班。

    ——

    特案组的首次聚餐,终于在一片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

    华灯初上时,大伙儿散了。安岩搭薄靳言的车回去,方青要自己坐公交车转一圈北京城。最后只余傅子遇一个,沿灯火阑珊的环路,开车回家。

    不过,这样清闲的周末,还真是无聊啊。他转头往一条商业街去了。

    这条商业街离他家不远,人很多,也很热闹。他把车停好,就沿着路灯明亮的人行道,慢慢朝前走。

    ……

    或许真的应该考虑一下薄靳言的提议,改行去做个法医?

    这荒谬的念头闪进脑海里,他自己先笑了。

    ……

    一家家的店铺,金碧辉煌,灯光璀璨。他自玻璃橱窗外走过,眼睛看着各处,这世间繁华欢乐的颜色,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就是这样的人生么?

    一切圆满,却总是怅然若失。

    总是愉悦,却不会大悲,也不再会大喜。

    他自嘲地笑笑,大概是过得太平顺幸福了吧,才会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女装店外,他心情温暖地停步。

    这曾经是韩雨濛最喜欢的牌子。风格时尚又清雅。

    傅子遇的视线自那些漂亮衣服上扫过,最后,落在店里试衣间门口。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她背对着他,穿着一条水蓝色的新裙子,黑发如瀑,肤色如雪。那样细软的腰身,那样饱满玲珑的曲线。傅子遇仿佛忽然回到了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站在身后,看着韩雨濛在镜前试衣服。同样姣好的身材,同样诱人的发肤。只是那时候,雨濛喜欢的是更娇嫩的红色。

    傅子遇不知怎么的,看得有些失神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转过脸来,低头继续在货架上挑选。

    傅子遇看着她,没有动。

    仿佛有一道白光,在这寂静而美丽的夜里,朝他无情地劈过来。他的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眼睛里只剩下女人清晰、美丽而熟悉的侧脸。

    ……

    女人并未察觉窗外人的凝视。

    可傅子遇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眼泪已从指缝掉下来。

    是你吗,雨濛?

    是你,终于回来了?

    知不知道我已等了多久。

    等待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等来的奇迹,出现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