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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固宫。
太监和宫女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随着太子爷的回来,福禄并没有安排他们每个人做事,而是给他们所有人都休了值,就连那些还在当值的宫人们也是全都被撵出了沐华宫。
福禄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子,确定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的时候,这才迈步走进了寝宫。
此时的寝宫里,擅玉和沈太尉正面对面而站,早已听闻见风声的文丞相在正厅里来回度着步子。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局势动荡不堪,太子爷却在这个时候……”
沈太尉也是重重叹气,转眼朝着擅玉看了去:“擅侍卫统领,太子爷到底在回宫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擅玉派人通知他的时候,只是给了他一个结果,却并没有交代事情发生的经过,当时因为要忙着安排许多事情,他也就没有细问,但是眼下,看着刚刚那样的刘默,他又怎么能不问?
擅玉像是一尊石像一般,静静的站在原地,任由文丞相如何的着急,沈太尉如何的询问,就是不曾开口。
蓦地,他幽沉的眼睛忽然一亮,只见虚掩着的房门被打开,满脸是灰的花月满,在福禄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花月满从踏进门槛的一刹那,以往挂在脸上的狡黠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她就那样站在门口与擅玉静静地对望着。
她答应的都已经做到了,那么接下来,她也应该知道她该知道的事情了。
文丞相和沈太尉都没想到花月满会来,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里,刘默这事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家可以跟着参合的。
“太子妃似乎来得不太合事宜吧?”文丞相扫了一眼衣衫不整,满脸雀黑的花月满,吧嗒吧嗒了嘴皮子。
虽然他知道刘默对这个太子妃很是不一般,但女人就是女人,哪里又能参与得了大事?
沈太尉蹙眉扫了一眼花月满,虽然不曾开口说些什么,但那在眉心上拧成的疙瘩,足以说明了他对此刻莫名前来的花月满的不满。
花月满知道,作为朝中的要臣,沈太尉和文丞相是看不起她的,但她不在乎,随便沈太尉和文丞相如何用眼神夹击她,她就是站在门口看着擅玉一动不动。
瞧不起她的人多了,这俩老东西算哪根葱哪瓣蒜?
擅玉对于花月满的到来并不觉得诧异,因为就算花月满不来的话,他也会主动去找她,因为相对于这个皇宫里的所有人来讲,眼下除了沈晟婻之外,他能够相信的人也就只有花月满了。
只是眼下……
文丞相和沈太尉还都在,他作为一个区区的三品官员,哪里有资格对两个当朝一品关门送客?
花月满从来不是一个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人,所以如今她明知道沈太尉和文丞相嫌弃她多余,她仍旧杵在他们的眼仁之中屹立不倒。
她今天见不到刘默死都不走,至于其他的爱谁谁,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那个……”
站在一旁的福禄轻轻开了口,“如今宋太医还在里屋给太子爷号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号完,奴才斗胆,不如先请文丞相和沈太尉去旁厅小坐一会?奴才好派人给两位大人侍奉茶水不是?”
福禄是个精明的人,懂得看眉眼高低,文丞相和沈太尉自然也不傻,又怎么能听不出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罢了,其他官员还要有折子要送上来,我先回府整理折子,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议。”
沈太尉先行开了口,随后迈步走了出去,在路过花月满的时候,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女子误国啊……”
文丞相见沈太尉都走了,自己也不好站在这里,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本官明日再来好了。”说着,也是跟着走了出去。
福禄跟在文丞相和沈太尉的身后也是迈出了门槛,“吱嘎……”一声,随着房门被关上,正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直沉默着的擅玉,终于有了动作,他从花月满的脸上抽回了目光,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慢慢朝着里屋的方向走着。
花月满一愣,他走这么慢?这是让她跟着的意思?
还好她一向了解擅玉的棺材板性子,不然就冲着擅玉这根阴魂一样的举止动作,其他人估摸着猜一年也够呛能猜出来。
“呼……呼……呼……”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花月满忽然昂首挺胸,迈步跟在了擅玉的身后。
其实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各种的假设,或者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想到了无数的可能。
什么刘默重伤啊……
什么刘默昏迷不醒啊……
什么刘默缺胳膊断腿啊……
之类,等等。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就是不回头——!”
花月满忽然就扯着嗓子,完全没有音准的嚎叫了起来,也多亏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擅玉,要是福禄的话,可能还没到地方呢就先被吓死了。
“吱嘎……”
紧闭的房门被擅玉缓缓推开,里屋的宋太医已经站起了身子,见擅玉走了进来,下意识的垂眸摇了摇头。
擅玉面颊一紧,无声的抿紧了双唇。
花月满才刚不过是走到了门边,便是瞧见了擅玉那绷紧的身子,心下跟着一凛,终是屏气凝神的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多时不见的刘默,此时正安然无恙的坐在软塌上,墨发高束,面颊平静,穿在身上的长袍,平整的不见一丝褶皱。
好像是听闻见了房门口的响动,他微微侧目,刚巧迈步进屋的花月满,下意识的扬起了双眸。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他的眸子还是那么的璀璨夺目,黑沉如暗海,深邃如幽潭,斑斑点点的阳光在那双眼睛之中闪烁不停,清透而醒目。
花月满静静地看着刘默那漆黑的双眸好一会,没有上前半分,反而后退了两步。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的脑袋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直接说:“他是谁?”
擅玉低沉的回答:“他就是主子。”
花月满摇头:“他不是。”
“是。”
“不是……”
“太子妃,这就是事实。”
擅玉接二连三肯定的回答,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花月满喉咙,她只觉得自己建设了一夜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成了无数碎片。
脚下一个趔趄,她再次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着,一直到脚后跟绊在了椅腿上,她才一个不稳,直挺挺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瞬间没了温度的双手,死死抓在了两侧的扶手上,她拼命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可强烈的窒息感却让她大脑晕眩的张大了嘴巴,不停的一遍一遍费力呼吸着。
“呼呼呼……呼呼呼……”
宋太医见此,赶紧开了口:“太子妃……”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又沉默了下去。
花月满面色惨白,忽而对着宋太医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默……失忆了?”
这是她能想得出的,最为贴切的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过了解刘默了,以至于很多事情不用别人的嘴巴说,她光是看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眼下刘默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虽然他的一切都不曾有任何的改变,但她却是能那么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来自于他眼里的陌生和疏远。
这种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陌生和疏远,像是顽皮的孩童一般,一遍一遍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嬉笑着说:“他已经不认识你了,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宋太医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回太子妃的话,太子爷并不是失忆,而是被有心之人以药物封闭了七窍,从而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七窍?
她只知道七巧。
花月满忍着一口咬死宋太医的冲动:“说人话。”
宋太医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回,回太子妃的话……简单的意思就是说……太,太子爷,现,现在的智商回归到了五岁……”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太子妃现在的样子好像要吃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刘默他现在是傻了对么?”
“……”
宋太医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言以对,虽然花月满这话说的很露骨且很直白,但不得不否认的是,她一语就刺中了要害。
“呵呵呵……哈哈哈……”
在宋太医的默认下,花月满缓缓伸手捏住自己胸前的衣襟,终是失声笑了出来,她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现实的残酷是从来没有任何底线可谈的。
在她以为刘默只是缺胳膊断腿的时候,刘默表现的跟失忆了似的,在她以为刘默是真的失忆了的时候,宋太医却告诉她刘默不是失忆而是傻了。
好啊,真好。
老天爷还真是恨死了她呢,怎么狠怎么玩。
“太子妃稍安勿躁,既然是药物所致,就总会有治愈的办法,只是微臣现在需要时间,还请太子妃能容微臣一些时日。”
花月满笑看着他:“多久?”
“呃……”宋太医再次沉默了下去。
花月满笑的更加灿烂,在宋太医的触目惊心下,她缓缓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傻,又何必把话说的那么好听?
她现在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只是想让自己安静一会,冷静下来,然后心平气和的去接受这个已经无法再去改变的事实。
“太子妃,其实……”
宋太医还想说什么,擅玉却上前几步挡在了他的面前,虽不曾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送客。
宋太医了然的点了点头,不敢再多做停留,拿着自己的药箱,在擅玉的跟随走出了里屋。
脚下的步子不过是才刚迈出门槛,他便是小声道:“这几日我会先替太子爷针灸,以此达到舒筋活血的目的,至于用药……我还要查找一些史书做参考。”
擅玉绷紧着面颊:“好。”
宋太医随着擅玉走出了前厅,眼看着就要迈出寝宫的大门了,忽而担忧的又道:“那,那个太子妃……应该能支撑得住吧?需不需要我先提前开一些安神醒脑的药方?”
擅玉微微垂下了面颊,静默了好一会,忽然转身朝着身后里屋的方向望了去,幽深的目色,不知道何时增添了一抹信任的光亮,他动了动唇,轻声道:“她其实……没有别人看似的那么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