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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客气了。”池寻偏头打量床上玉承屿,他和玉家现在的掌事人玉承森十分相似,尤其是鼻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因为长期在床,没有运动,即便照顾再好也难免肌肉萎缩,所以显得苍白瘦弱。
玉承莯注意到池寻在看玉承屿,温柔地笑起来:“这是我的大哥,玉承屿。这个人啊……如今倒显得比我们年轻了。”
“哪里的话,您也不过未满三十的样子。”池寻顿了一下,“您和玉先生关系很好。”
“自小我们三个人,总是二哥和我淘气,大哥替我们善后,他从来都显得更为成熟,即便十几岁的时候也和个小大人似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他在,我们都是什么也不怕的。你见过我二哥了吧?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在大哥出事之后,才成长起来的。”玉承莯垂眼看着床上的人,她的目光很平静温和,“生命中出现过这样的人,就实在不想长大了。”
玉承屿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直通各个仪器。摆放医疗仪器的一个桌子上,放着几本书,池寻觉得好奇,示意玉承莯自己是否可以看一下,经过同意后,拿了过来。
是松尾芭蕉的《野曝纪行》。
松尾芭蕉于贞享元年阴历八月从江户出发旅行,沿东海道而上,去伊势,回故乡伊贺,前往吉野山、美浓大垣、尾张热田、名古屋,年末再次回乡,然后去奈良、京都、大津、热田、名古屋,过木曾路、甲州路,于翌年四月底回到江户,历经九个月。此为芭蕉第一篇纪行文。
“玉先生喜欢芭蕉翁?”
松尾芭蕉善在诗作中灌输禅的意境,俳句多显平和冲淡之美。
池寻在书页翻到一张书签,和风书签,富士山静默如许,上题一行诗:さびしさや一尺消えてゆくほたる。
“这是玉先生写的?”
“你猜?”在这个屋子里,玉承莯似乎显得格外放松随意。
池寻将书签翻过来,见后面有同样墨色的一行: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正是那一句的译文。
字体雄秀端庄,用笔浑厚强劲,善用中锋笔法,饶有筋骨,亦有锋芒,横画略细,竖画、点、撇与捺略粗。是仿的颜真卿的字。
“我猜不是。”
“嗯?为何?”玉承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因为玉先生喜欢的是松尾芭蕉,而这一句却是立花北枝的俳句。”
玉承莯笑起来,她的眼形很好看,这样随意地笑起来,眼内似乎有光,“是啊,大哥虽然喜欢松尾芭蕉,我却另有偏爱,拿立花北枝的俳句来给他做书签,其实只是小女孩儿的一个恶作剧而已。然而字却是仿照他的字来写的,我在字体定型前,断续练过许多字体,到最后,字虽然写的不好,然而倒有几分仿写的本事。”然后她的目光渐渐落回玉承屿身上,“转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让人寂寞啊……”
这样莫名地感慨了一句,她站了起来:“也坐了很久了,我们出去吧。”
池寻回屋的时候,韩冽已经回来了。池寻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他换衣服,突然开口:“昨天你检查到的,玉嘉烟的死因是什么?”
“后脑有伤,脖颈处有泪痕。根据出血量判断,应该是先被人打晕,然后勒死。昨晚光色太暗,勒痕并没有明显特征。”
“先打晕,再勒死……”池寻摸着下巴琢磨,“要么是因为凶手力气较小,没有自信能够将被害人一举勒死,要么是因为当时还有别的人在,为了保证安静不被他人发现,才要先将人打晕。”
玉嘉烟死于九点左右,那时玉嘉容还在玉家,玉承莯和上杉绘里、村长在一起,玉家人里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据的反而是玉嘉眠。而根据现有的证据,嫌疑最大的是福伯的儿子陈知,从这两天偶然听到的他人对陈知的评价可以推测出,陈知与玉嘉烟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从他们二人的社会地位上来分析,更像是玉嘉烟包养了陈知。
陈知杀了玉嘉烟?
池寻回忆了一下昨晚看到的陈知,不,他的神态表情都不像。
“韩冽。”
“嗯?”
“你说……我去眺望台那儿散散步,算查案吗?”池寻想去犯罪现场看看,可是玉嘉容现在的意思太明显,完全不想让他们插手这件事。去犯罪现场散散步……不算插手吧?
韩冽一眼看穿人小心思,冷声道:“你说呢。”
池寻哀嚎一声扑倒,滚了两圈爬起来:“那我在院子里吹吹风总行了吧!”
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熟人。
“小叶!”
小叶听着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池寻这张脸总是很难忘记的,她看了他两秒,就反应过来:“你是家里的客人呀?”
“是我啊,”池寻笑眯眯看人,“我叫池寻。我记得你是照顾玉承屿先生的,他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啊,也没见好……不过一切身体指标正常,其实就算是好消息了。”提起玉承屿,小叶的眉毛都耸了下去。
“最近这两天府里事情多,不会打扰到玉先生养病吧?”池寻记得小叶似乎并不喜欢玉家那两位小姐,因此故意将话题往这边带了带。
小叶也知道玉嘉烟出了事,但并不在意,甚至一点难过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单纯地回答道:“府上的人都很有规矩的,并不吵。”
“玉先生还病着,玉小姐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说来也是……”池寻语气遗憾地拖长调子,余光瞥见小叶不屑地下压了一下嘴角,“有玉小姐那样的女儿,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她说话很清脆,语速也快,像是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玉小姐怎么了?”
听池寻这样问了,小叶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对着外人抱怨主人家的不是,然而池寻那样真诚的注视着她,实在让她有些不能拒绝,何况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本来就是实话。因此犹豫了一下后,她就解释道:“那两位小姐,很少来看玉先生。我觉得她们根本就不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