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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短短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似乎比一年还要多。
不出萧炎所料,随着皇帝的驾崩,齐王勾结胡人一起乱了,齐王兴兵清君侧,另一面,胡人王庭集结上万兵马,彻底同盛朝撕破了脸。
只同十三匆匆见了一面,萧炎就批了铠甲带兵上了战场。
身处后方的茵城百姓面上也拢了阴云,街上有一股压抑的味道,来往的商贩不见了,行人也是寥寥,没有门路走掉的,都拼命把自家地窖挖得更深一些,青壮的劳力,不分男女,一齐拿了斧头砍刀自卫,十三将他们三十人编成一队,日夜轮流巡逻,一是望风,二是排查奸细。
战事紧张,十三的学堂自然也停了,她给了孩子们纸笔,让他们抄了王英鸾的手稿回去,叮嘱他们有空要多多研习便放了他们回家。
因为战事的关系,十三的工作也骤然变得繁重,从京城到茵城来往的辎重粮草人马一波又一波,有时候忙起来连口水都喝不上,不仅铃兰和碧竹,连王英鸾也默默地主动承担起工作,接连不断的大军经过茵城奔赴前线。
今日又是忙到了深夜,十三草草洗漱一番,刚刚放平躺在床上,就听到了窗外一阵异动。
“是谁?”十三警觉坐起身。
“夫人,是我。”是双林的声音,他已经走到了十三床边。
十三连忙抓了枕边的衣裳批了坐起身,“双林,你怎么会在此?是夫君叫你过来的?”
借着月光,十三看见双林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心中不由一沉,低声急问,“夫君出事了?”
双林没有否认,只低声道,“请夫人随我走一趟,不要惊动他人。”
“我给铃兰写张字条——”
“等不及了!夫人不着急的么?”双林压低声音吼了一句,悲愤非常。
十三怔住,“萧炎他——”
“得罪,夫人。”双林冲她一抱拳,弯身从她腰身处将她一把抱起,跳出窗外。
十三侧头看双林的脸,他嘴角紧抿目光凝重,锁眉盯着前方。
“到底出什么事了?”
“中了流矢。”双林黯然道,“这一仗我们赢了,敌人偷袭。”
“那他现在如何了?”
“危在旦夕。”双林只用了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十三心中蓦然一痛,危在旦夕?
两人心中都有所想,再没有声音,只有大漠风声从耳边呼啸,双林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公子见到夫人。
想起萧炎昏迷中的那一声“十三”,双林就控制不住想要流泪,自家公子何等风姿,如今却动弹不得躺在病榻之上,莫说是夫人,便是天上的神仙,豁出命去他也一定会给公子带过去!
双林的功夫上佳,带着十三从夜幕中的茵城上空掠过也悄无声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前线,停在盛朝驻扎的营地后面,夜晚的大营仍然没有休息,一排排火把下面是来去匆匆队列整齐的士卒。双林带着她悄无声息地落在一顶大帐后面的角落,一掀帘子,就把十三拽了进去。
他拽着十三的手十分有力,步子又急又快,几步就把十三拉到了萧炎的床边。
“公子,你醒醒啊,你不是想见夫人么,我把她给你带过来了,你快些醒过来呀。”传风跪倒在萧炎床头急切道。
原本在床边照顾的双林见到他们进来,站起身让出位置,他手里端着药碗,对十三说到,“夫人还请莫怪,传风他只是太着急了而已。”
“大夫是怎么说的?”十三问到,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见到萧炎这幅模样十三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如玉的肌肤上,那些已经淡去的旧伤疤上又深深浅浅覆盖了许多新的伤口,是不同兵器造成的,有的刚刚愈合,有的还在出血,最严重的是心口附近的一处伤口,虽然绑了厚厚的绷带,但是鲜血依旧浸透了往外渗,十分可怖,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能让十三察觉到一丝生息。
“昨日拔了箭,公子便一直没有醒,大夫说就看这两日了,若是明天仍醒不过来......”双林没有说下去,但谁都明白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公子,你快睁开眼看看啊。”传风一遍遍唤道,但萧炎仍没有反应。
传风转过身跪在十三面前,“夫人,请你看看公子吧,我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动心,只有你,虽然公子不说,但我知道每次提起你公子都是开心的,就连战场上,再苦再累,说起夫人你公子都会忍不住一个人偷笑。这次受了伤,公子昏迷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求你了,夫人,公子就是拉不下面子才不说出来,不管从前如何,求你看在公子一片真心的份上,至少这个时候陪陪公子。”
“你这是干什么?”十三用力把他拉起来,安抚道,“他是我夫君,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她从双林手中拿过药碗,“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他。”
“多谢夫人。”双林点点头道,“公子受伤的消息是封锁的,除了心腹没有人知道,以防军心不稳,为了万一,夫人请不要出这个帐子,有什么需要的让我们来办就可以了,要回去的话也让我们带你回去。”
“好的,我知道了。”十三说到,“那现在军中事宜是什么人主持?”
传风也露出愁容,“上一场我们挫了胡人的威风,应该能停歇个几天,几位副将在支撑着,这几天应该没有大问题,罗校尉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罗校尉到了就好了。”
“夫君他命很硬的,不用担心,挺过这一关就好了。”十三扯出一丝笑容安慰二人,“去换一盆干净的水过来,我给他擦擦身子。”
“夫人,谢谢你。”临走时,传风又低声说到,“公子是真的很喜欢你。”
望着还在晃动的帘子,十三觉得心头堵堵的,又有一些空落落。她轻轻坐在萧炎床边,将被子向上扯了一些盖好。
她从未见过萧炎如此脆弱的模样,好像一碰就能够破碎,需要小心又小心,才能留存住那一丝温热,而不是冷冰冰的。
她伸手,轻轻触碰到了他的眉眼,而后手指向下划过他的眉毛和额角,又勾勒过他鼻子的形状,停留在干燥的唇边,她微微用了些力,手指在唇瓣上陷下去一些。
“萧炎,你一定要活下来。”她低声喃喃道,“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把手放在萧炎颈后,将他的头稍稍抬起来些放在自己腿上,十三一只手把药碗凑到他嘴边,另一只手抚摸过他的脸庞,“萧炎,张开嘴,喝药了。”她耐心说到,尽管没有回应也不在意。
黑色的药汁只有一小部分流进了他嘴里,十三无法,手在萧炎颌部用力,一只手指也趁机溜进了他嘴中,总算在牙关间打开一道缝隙,比之前更加小心更加缓慢的把药汁一点点倒进去。
“萧炎,你快睁开眼睛,不然我就学那些小言女主角给你嘴对嘴喂了,难道你就是想我亲你?你可是大将军,这样多丢脸......”
像是空气能够给她回音一般,十三一直在说话,不曾断绝,像是萧炎就坐在她对面同她叙家常。
“萧炎,你身材可真好,一点赘肉的没有。”这是再给他擦身子的时候。
“萧炎,这么大个窟窿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个坑,不过我是不会嫌弃的,不过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给你把这坑画成一朵花。”这是在给他换药的时候。
“萧炎讷,你平常那么威风,现在怎么样,还是躺在这里乖乖听我的,你又不温柔又不体贴又不贤惠,连荷包都不会缝,所以呢要是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拿着你的银子招一大群美男,还住着你的房子......”这是在往他干涸的嘴里喂水。
到后来十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絮絮叨叨中一直半睡半醒,听到鸡鸣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半身子趴在床头,一半身子跪坐在地上,怕压着床上的萧炎,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着。
十三连忙伸手去探萧炎的额头,顿时松口气,还好,热已经退下去了,呼吸也很平稳。
她强撑着起来,裹了毛巾,掀了被子一角给他擦身上的汗气。她的动作十分小心,轻轻柔柔,避开交错的伤口。擦过手臂和前胸,十三把被子盖好,又移到床的另一头把脚那边的被子掀开,先是脚,再是小腿,而后一点点向上靠近大腿。
萧炎的腿上也有些伤口,为了上药方便,他的裤腿已经被剪掉了,就像前世的短裤一样只剩一小截,尽管仍是个童女子但前世“眼界宽阔”,十三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之类的情绪在里面,心无旁骛地仔细擦拭着,偶尔会有萧炎皮肤很白很滑的念头一闪而过。擦到大腿根部的时候,十三突然觉得手下的肌肉一紧又很快松开。
她动作顿住,抬头去看萧炎的脸,盯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她继续擦,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手感似乎比之前硬了一些。
十三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到萧炎脚板底,若有若无地挠了两下。
果不其然,那只脚立马缩了一下。再起身,萧炎正满脸通红瞪着她看,虽有些威严,却被那羞窘给冲没了。
“你既醒了为何不做声。”十三叉腰问到。
萧炎咬紧了牙关不吭声,他实在十三擦他腿的时候醒的,本来以为是传风或者双林,结果一睁眼撞进视线的却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身影。此情此景,自己的腿就在她手里,要他怎么“醒过来”?
见他不说话,十三无法,放低了身段好声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有人一直在嗡嗡嗡地说话,想醒不过来也难。”萧炎略不自在道。
过去几天,他一直飘在摸不到边的黑暗之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在一片虚无中往更黑暗处沉没,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永远永远飘摇下去,知道听见十三的声音,有个人一直在他的世界里念念有词,每个角落都是她的声音无处躲避。
他听见她夸他的身材说她不舍得他死的时候暗暗窃喜,听到她要等他死了招一堆美男又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掐她脖子,听到她说以前的过往,又觉得有些酸楚,如此忽悲忽喜忽酸忽甜,他的情绪真如坐了小船在海浪上翻飞,终于也冲出了黑暗。
“若我真醒不过来,你说你要招许多男人用我的银子住我的房子,是真的?”萧炎忍不住冒了酸气,关于这句话他该死的特别介意。
“当然是真的。”十三一边帮他把被角整理好,一边不以为然道,“所以你现在就躺好了好好养伤,你要是敢死,第二天我就去把京城的头牌都包下来。”
“我看你敢!如今我既然醒了你就别做梦,不然我明天派人把那些青楼全砸了。”嘴上如此说,萧炎心中却莫名有些甜蜜蜜的味道。
看到十三眼睛下面的一片青黑,萧炎怔愣。
第一次卸去浑身傲气,萧炎收敛姿态,诚挚道,“谢谢。”
“你我妻夫,不必言谢。”
“不,你能在这里照顾我,我真的很开心。”萧炎缓缓道。
接触到萧炎的眼神,十三有些慌乱,似乎连空气都变得黏着,“我去把传风叫来,你饿了么,我去让他准备吃的。”
萧炎心底有种名为失望的情绪,她这样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若是明白,为什么不肯堂堂正正面对面同自己说一句,若是不明白,为何她总是对自己如此好呢?
应该是明白的吧?除了自己,她还会心悦别人么?萧炎在肚子里搜了一圈,在十三身边,还有谁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么?想至此,萧炎颇为安心。
见到萧炎醒过来,传风和双林二人自然格外欣喜,忙前忙后,这个要给公子梳头,那个要给公子递粥。
“我就知道夫人来了公子一定能醒过来的。”传风欣喜道。
“是传风带你过来的?”萧炎问。
“还说呢,我昨天都睡了突然房里来个人,差一点就要喊出声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的?”
“军中混进了细作。”萧炎面色沉下来,“这一仗本来我们大胜,班师路上一时不查才让细作得了手。”
传风也面露愧色,“都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公子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怪你们,我们在明,别人有心而来,如何能怪你们。”萧炎道。
想起刺客,他心中就是一股恶气,自己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十三没见到,难得受次伤就被撞个正着,这叫他如何不憋屈?
“不过我既然没被阎王收去,那些人就等着受死吧!”萧炎立誓般道,可能是扯着了伤口,忍不住一声闷哼。
“报仇的事之后再说,你先养好伤口要紧。”十三连忙压住他乱动的身体。
“那最后自作可抓住了?”十三又问。
“当场死了五个,抓了两个。”传风答道。
“那可有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传风摇摇头,“没有问出来,骨头都很硬,左不过是齐王和胡人派来的。”
躺着的萧炎也出声了,分析道:“胡人的可能性倒不大,很有可能是齐王,那些人的招式都很精妙,对我也很了解,又是盛朝人的模样,应该是专门针对我培养的死士,光凭胡人王庭,还没这个本事。”
“有没有可能是军中的人干的,盯着你位置的人?”十三想到另一种可能,“你是主帅,一旦出事朝廷不肯能放任不管,肯定有人要顶上来补你的空缺。”
萧炎摇摇头,“放心吧,不会的,我手下的将领有资格接任我位置的,有几位世代是承恩侯府的家将,一向忠心不二,我死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还有罗校尉,他和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想杀我他有无数机会,他父亲年纪也大了,在军中并无背景,也不可能,所以放心吧。”
“罗校尉?”十三来了好奇之心,“经常听你们提起他,他很厉害?”
“很厉害,排兵布阵上他很有天分,而且很有韧劲,有一次他带一支骑兵遇上胡人那边一个王爷,连追敌人十二天,进进退退就是死咬不放,最后把他给灭了。”萧炎露出笑意,“唯一就是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也太过执着,不找到小青梅就是不放弃。”
“你说他去中原有事就是去找人了?”
萧炎点头,“不过这回恐怕还是没有找到,战事来了,也等不了,如今我又受伤了,他必须回来主持局面,等战事结束,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也算是他嫂子。”
“那这几日军中事务要怎么办?”
萧炎沉吟片刻,“这几日需要上战场的可能不大,对方也要休整,我只要白天起来到外面走一圈就可以了。”
“你受伤了怎么可以乱动?”十三不满道,“至少这几日你得躺着。”
“我已经躺了三天了,再不出面军中难免议论纷纷,那些人既然来刺杀我,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旦故意放些流言后果不堪设想。”
萧炎面色严肃,叫来传风,“这里是前线,你怎么能随便把夫人带过来?这次我饶了你,快把夫人带回去。”
十三闻言不干了,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萧炎,不容置喙道,“我不走,我是你夫人,你得听我的。”
她伸手打住萧炎的话头,“你这副样子,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传风他们考虑一下,他们都有职务,难道一直躲在帐中?不会惹人怀疑么,将军一直不出,两个亲随也一样,不惹人闲话才怪!”
“总之我决定了,我留在这里,你给我躺好。”十三雄赳赳气昂昂拍板道。
甚至没给萧炎出声的机会,十三当机立对传风道:“传风,带我回去一趟,我同铃兰交代一下。”
“啊?”传风不自觉道,“好。”
说完偷瞄一眼自家公子。这次他也觉得夫人说的对,反夫人也是他主子,听夫人的也没错吧?
“等等。”眼见着自家小厮和夫人就这样绕过自己,萧炎忍不住出声。
“你有疑问?”十三斜睨他一眼。
“……”萧炎吞下腹中话语,闷闷道,“你府中公务怎么办?”
“这几天就拜托王前辈顶一下。”十三道。
“这里很危险。”
“有你在这里,我相信敌人不敢来。”
“那---好。”
十三愿意留下来,他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