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椭圆形的小框中,清晰地显示出一条紫红色的横杠。
只有一条。
乔心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露出喜色。她不知道展屿跟她的期待是不是一致——她直觉他并不喜欢孩子,只有在她关心展飞扬的时候语气含酸的问过她一句,这么喜欢小孩子不如他们自己生一个?被她否决后,倒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失望的情绪。
在等待结果的那一分钟里,展屿纷纷杂杂的想了很多。
他当然不想要一个吵闹的小东西来抢夺乔心的注意力——她关注的闲杂人事还不够多吗?他在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受到过父母的关照,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个父亲、怎么跟子女相处。再说,他也舍不得让乔心去承受生产之痛。是以他虽然不喜欢她的理由只是为了工作,却还是认真做好保护措施。
可是万一有了呢?他无端地想起他母亲的公寓墙上的那幅油画。如果他们有个小女儿,应该会比那幅画中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更可爱吧?
不过结果出来,他倒也没有什么希望落空的感觉。果然天意还是注定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只是,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乔心身上,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在看到结果时,那一瞬间的放松和喜意?
他无法自欺欺人——她对和他的孩子没有任何期待,甚至是发自内心的抗拒。而且和工作无关。
这个认知让展屿全身发冷,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那根脆弱的塑料棒“啪嗒”一声断裂。
清脆的响声被浴室里的寂静放大,惊得乔心一个激灵。她打量着展屿的神色,拿不准他的反应;转念一想,又对自己的小心翼翼顿感荒谬——
她还真的被驯服得会看他的脸色行事了不成?不要忘了,她提醒着自己——他只是把你当做一件所有物而已,他根本不爱你。
管他怎么想呢!反正没有就是没有,爱生自己生去!
疑云消除,乔心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一下子觉得身体也轻松了不少。她站起身来,径自走出浴室,关心起自己的胃袋来,“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展屿把断成两截的验孕棒轻轻丢进垃圾桶中,跟在乔心身后问她。他的小馋猫最近吃的太少,好不容易有了食欲,还是喂饱她比较重要。
过了一会儿,掉在垃圾桶中的验孕棒上,小框中的紫红线旁,渐渐又浮现出一条颜色略淡的红线。
☆☆☆
乔心的态度在一天天好转,有些时候,展屿甚至都要忘了之前的事情——就像是她答应了他的求婚,然后两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准备婚礼,一切没有波折的顺利。
可他还是无法安定。
她有时候看着他时,目光中会莫名地流露出一股哀伤的情绪。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又仿佛离得那么远;而他越是努力想要抓紧她,她却像是手心里的沙子一样,他真害怕到最后摊开掌心,只剩一片空白。
没人教过他要怎么留住一个人的心。照他母亲的说法,她愿意回心转意,就应该还是爱他的吧?可他仍然不敢问她。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对她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只除了离开他之外。
他开始整夜整夜的无法合眼,总担心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她可能就不翼而飞了。只有看着她纯真懵懂的睡颜,抱着她温软的娇躯,他才能略微心安。
可他真的不明白——她已经点头同意把婚期提前了,过两天就要去试穿她亲自挑选的婚纱,她为什么会哀伤呢?
难道她不期待嫁给他吗?
“嗯?怎么会?”对上乔心圆睁的杏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觉间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听到她不假思索的反驳,展屿才笑着舒了一口气。可能是他太患得患失,产生的错觉吧!
乔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放心还是失望。他果然只捡自己喜欢的方式理解,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她怎么会期待被剥夺了一切、被拘禁着、被一手操纵着嫁给他呢?
☆☆☆
试穿婚纱的那一天很快到来。
因为婚期实在太紧,造型师建议将配合婚纱的发型、妆容等等一套一并排练一遍,以观整体效果,再做细节调整。
乔心一大早就跟着展屿一起来到了这处规模不小的工作室。展屿将整个地方改造过,专供设计师和工匠们日夜赶制那件精美的婚纱。
她像个大型玩偶一样,一整个上午都被一群化妆师、发型师、美甲师、按摩师……各种师团团围起,忙上忙下地将她从头到脚都重新收拾了一番。
这个过程冗长又无聊,乔心全靠着对接下来的安排的紧张才没有睡过去,可一旁的展屿却饶有兴致地围观了全程,专注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被围在中间的她。
乔心摊开十指,修剪描画精美的指甲不仅看着陌生,感觉也怪怪的。她有多久没接近过手术台了?连指甲都长长了呢……
正当乔心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这群各种师总算忙活完了。展屿被赶了出去,因为接下来是重头戏——婚纱试穿。
那位据说跺一跺脚时尚界就要抖三抖的设计师卡罗琳亲自来服侍她换装。乔心之前看过卡罗琳的设计稿,这件唯美大气又不失性感的礼服实物看起来比设计稿更美——
当她看向那面巨大的穿衣镜中的自己,她几乎认不出来,这还是她吗?
“准备好让你的未婚夫神魂颠倒了吗,甜心?”卡罗琳整理好头纱,将曳地的部分在地毯上铺陈开来,冲着镜子中的乔心挤了挤眼睛。
刚才这位幸运的小姐在做造型的时候,她从一旁路过,瞥见了那位吩咐她“不计成本”的展先生那一瞬不瞬的炙热眼神……啧!搞得她也想谈恋爱了呢!
卡罗琳伸手去拉分割出这个区域的帘子,乔心的心中一阵莫名的紧张。
帘子拉开,她从镜子中看到换上了一身西装礼服,愈发挺拔俊美的展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
展屿站在原地,半天都不能动弹,仿佛心神都被摄了去。
他知道他的乔心很美——哪怕在尘土漫天、哀鸿遍野的战场旁,她素净着小脸,穿着一身沾满污迹的白大褂时,她都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镜中的丽人一身洁白,只露出线条美妙的香肩和纤细的手臂。绣着暗纹玫瑰的软缎包裹勾勒出饱满的酥胸和不盈一握的腰肢,微微呈v字状的胸口缀满碎钻,层层叠叠的裙摆轻纱弥漫。她盘起的秀发上披着曳地的头纱,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莹白脸庞。
美得就像一个梦。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个美梦中的女神。好在女神在镜中找到了他,冲他微微一笑,缓慢而优雅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痴痴地走上前去,执起她的手,躬身在手背上印下虔诚的一吻。
他突然有些理解中世纪骑士向公主宣誓效忠时的心情了——他心甘情愿的臣服于这个女人,他愿意把一切都献给她,只换她不移的垂青。
展屿这套正式的西装,和这个风度翩翩的吻手礼,让乔心仿佛回到了那天在梅都市的慈善晚宴。她想起晚宴前晚酒店的那个小广告,轻笑出声,歪着头咬唇俏皮地问,“请问,你提供电话服务吗?”
这是她这辈子跟他说过的第一句话。当时她并不知道电话的另一端是他,可他却未必。
展屿轻柔地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低头抵着她的唇角,“我只提供全套服务,而且只签终身合约,一生只签一人。”说完,他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签好了,合约生效。”
“就会强买强卖!”乔心扬起粉拳捶了他一记,却被他捉住,抱在怀中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在震动的胸腔中滚过,传入贴着他胸膛的乔心耳中,听起来闷闷的,让她忍不住想哭。
到了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她可真舍不得他啊……
可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贴近了。等他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生气,会认为她背叛了他,会……恨她的吧?
他不会恨她太久的。温天蕊不是说过,展家少奶奶的位置有不少姑娘盯着、抢着坐么?每次跟他出席活动,她也不是没觉察到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火辣目光。即便没有了她,想必他也很快就能再找到一个符合他心意、不会轻易脱轨的小火车来转移他的执念吧!
他很快就会忘了她的……
乔心竭力止住上涌的泪意,从展屿的胸前抬起头来,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主动献上红唇,调皮的舌尖扫过他的薄唇,热情地缠上他迎合而来的舌。
展屿怔了一下,她有好一阵子没有对他这么痴缠过了……无法抑制的惊喜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这只小馋猫不知道是不是被折腾了一上午饿坏了,把他的唇舌当成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贪婪地勾缠着不肯放开。她不知道他根本经受不起她的引诱吗?他更希望在婚礼那天再亲手脱下她的婚纱,可脑中却在思索这里有没有避人耳目的隐秘角落……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很有眼色地退避了下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甜蜜拥吻的准新人。乔心感觉到他的抚摸中渐浓的暧昧之意,按捺下心中的不舍,喘息着退离。
“好了我得把衣服换下来了。要是弄坏了,那就赶不上婚礼了!”
再耽搁下去,她的时间就来不及了……
展屿勾唇一笑,原来她也担心延误了婚礼?他心中受用,这才依依不舍地撒了手,“去吧!换好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指尖分开,乔心被托举裙摆的工作人员像众星揽月一样拥在中间,转身离去,展屿感到一阵异样的不安,仿佛心一下子空了。
他望着那道窈窕的背影,想张口叫住她,却又见走出一段距离的她停了下来,回眸看他。隔着半间屋子和捧裙的众人,她的目光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那目光中的不舍让他不由翘起了唇角,挥手示意她赶紧去换衣服。
此时早已过了饭点,这里的工作人员为了伺候好这两尊大佛,都还没吃饭。直到这边差不多试好了,才叫来了外卖送餐。
展屿也去换下了身上的西装,在沙发上落座,盘算着等会儿带她去吃什么。
她要换衣服、卸妆、拆头发……大概得花一阵子。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婚礼,他才舍不得让她这么辛苦呢。
……可是不是也太久了?
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展屿从沙发中起身,问过工作人员,被告知乔小姐在更衣室里,没见到她出来。
他径直走向更衣室,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他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那件精致的婚纱挂在架子上,风从窗户中吹过,层层薄纱轻摆,如烟如雾如梦。
可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
“喏,这是你的新证件!”
乔心从络腮胡子的手中接过一本护照,翻开一看,“……‘安心’?”
她的证件都在展屿手里,她怕别院里有监控,不敢随便翻找。不过她猜弄一套身份对络腮胡子来说应该不难,上次电话中就提了这个要求。
“你又没说取什么假名好,只好给你安了你爹名字里第二个字喽!反正名字也是他取的,继续用着呗。”络腮胡子当然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乔安格亲生的,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老joe认这个闺女,那她就是他大侄女。
……好吧。他肯定不知道,乔安格给她取名随意的很,就是因为那颗小红痣。她小时候还腹诽过,还好那颗痣不像个小乌龟什么的。
“谢谢胡叔叔。”乔心又转向直升机的后座,招呼道,“你好。”
后座这位她并不陌生,对他的中枪的后颅和碎裂的脊椎尤为熟悉——因为几个月前他才在她主刀的手术台上躺过,她花了一整夜的功夫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阿云,大名叫云黙。”
这名字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代号,不过人如其名,由络腮胡子介绍过,他只冲乔心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大侄女,你还缺什么吗?需要钱吗?哦差点忘了,你腰缠百亿呢……”
乔心摇了摇头,“那笔钱是展屿在管,我只要一动,他马上就会知道了。”她对上络腮胡子担忧的眼光,笑了笑,“不用担心,钱我还是有的。我之前给一个沙特的大人物做过手术,他们给了我一箱金条。我嫌携带不方便,他们就给我存在瑞士银行了。后来再有大笔的诊金,我也一并存在那里了。虽然瑞士银行也不一定安全,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追查到的。”
“唉!要是让joe知道他宝贝闺女遇人不淑,可不得一枪崩了那小子?简直欺人太甚!早说清楚了,叔叔我直接过去暴打他一顿,把你抢出来不就得了,值得折腾这么大一圈?我还以为是你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要跑路呢……”
乔心勉强扯了扯唇角。她知道络腮胡子的人大都是执行秘密任务的,怎么能麻烦他们明目张胆的抢人?她只拜托了他在机场接应,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帝新市,最好是出境——
她不过是仗着展屿被她迷惑得一时松懈,等他反应过来,以展家的势力,她想必是插翅难逃。
☆☆☆
两个小时前。
乔心回头深深地看了展屿最后一眼,转身去了更衣室。为她捧裙摆的工作人员上前来,想帮她脱下婚纱,却被她挥手婉拒了。
看着那扇门关上,她迅速地褪下这条耗费巨大的裙子,将它在架子上小心地挂好,又不舍地摸了摸。
看起来太美的东西,就像梦一样,总是会醒的。
“咚咚咚。”
门被轻敲了三下,乔心呼吸一滞,听门外的人说是订制送餐的,才放下心来,打开了门。
她之前磨着展屿问了不少这个工作室的细节——只要她主动关心婚礼,他总是很高兴地有问必答。这次毕竟是仓促间把设计大师的团队整个搬了过来,连绣娘一类的精工巧匠都雇了几十个,加上试装当天还会有造型师的团队……生面孔多,她才有机会。
龙哥交友广泛,一众“兄弟”们不乏做餐饮、保安后勤的人员。她换上送餐工的制服,竖起衣领压低帽檐,先从更衣区混了出去。
展屿面对着空荡荡的更衣室,仿佛是兜头一桶冰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冷静,他不断提醒自己。想想上次,也许乔心只是去洗手间了呢?也许是出去找他,却走错路了呢?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挨个检查,希望却一次次落空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
“……我们的人都在这里,只有一辆订制送餐车刚刚离开不久……”
送餐车?一定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混了进来,掳走了乔心!
展屿立刻追了出去,在半路上堵截住那辆订制送餐车。车上的负责人认出这是大金主,刚堆起了笑脸,却被一把揪住了衣领。
“她在哪里?”
“……啊?”
“你们有什么目的?把她还给我!”
面对着两眼赤红咬牙切齿的大金主,负责人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展董事,乔小姐不在车上。”保镖检查完车厢,过来汇报。
展屿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急匆匆追出去的时候,乔心又换了一套普通衣服,人还在工作室里。这里的工作人员被吩咐不准离开,大都只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却不明就里。她趁着内里一片慌乱,在一个保安的帮助下从一个隐蔽的侧门溜了出去。
“……龙哥?”
乔心上了亮着“暂停服务”的灯、在街角等待的计程车,才发现开车的人不是小五。
“不亲自把妹子你送出去,我可不放心!”龙哥冲她一笑,一踩油门,车绝尘而去。
“抱歉,这次可能会连累你的兄弟们了……他们的经济损失我会加倍弥补。还有你,他……没找你的麻烦吧?我本来不想把你牵连进来的……”
“甭担心!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姓展的势力再大,总不能赶尽杀绝,兄弟们自有出路——别忘了,靴子太大,反而不容易踩死蚂蚁!倒是妹子你,这会儿去机场,不会被拦下来吧?”
乔心不想暴露接下来的安排,反而给龙哥带来麻烦,只再三保证自己会没事的。
……
另一边,展屿亲自检查过送餐车,终于确认了乔心的确不在车上。他竭力让自己被焦灼慌乱燎烤着方寸大乱的头脑冷静下来,这才想起——对了,手机定位!
定位显示乔心的手机还在工作室里,他一刻也不耽搁地又冲了回去,循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
最终在一个洗手间的窗台上找到了她的手机。
她可真是粗心大意,怎么能随手乱丢呢?被人捡去了多不好?回头他可得好好批评她……
安保团队同时在对工作室进行彻底的搜查,监控录像也被调了出来。由于这里是临时改造,加上有换衣试衣的关系,监控范围只涵盖了前、后门,和放置贵重材料的工作间。
什么都没有,乔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展屿将那个手机放进口袋里,阴沉的俊脸上看不出表情。“安排人手搜查掳走乔小姐的人,着重清查公路收费口和机场。注意低调行事,以免那些人对乔小姐不利。”
他真是大意了……一定是当年绑架唐氏夫妇的那伙人,一定是的!他应该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
身后的保镖面面相觑,那些人?哪些人?
一个保镖开口想问会不会是乔小姐自己走的,被身旁的人曲肘一捅,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记。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居然差点就嚷嚷出来展董事是让未婚妻给甩了……得,他说是被掳走的,那就是被掳走的!
☆☆☆
乔心摊开自己的双手,打量着纤纤十指上镶嵌着水钻、描画得精致的新娘美甲,拿过药水和锉刀开始拆洗。装饰卸下,露出指甲原本健康的粉色,她抚了抚打磨圆润的指尖,满意了。
接下来,她还是要仰赖自己的这双手。
“大侄女,你确定要去叙利亚?你爸爸的事情叔叔们会想办法的,你可以先去德国等着……”
直升机在邻省的机场降落,络腮胡子还在竭力劝说乔心。这丫头打算取道迪拜,飞往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他还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我也不能坐着干等啊!我曾经被挟持着救过法立德·纳赛尔一命,因为担心这件事影响太坏,档案被封存了,我也一直被要求保密。我当然不指望跟一个恐怖分子谈救命之恩,”乔心止住了络腮胡子的反驳,“但也许我能找到机会呢?再说,我现在不能用自己的身份,等于行医许可作废,也只有去这种不法地带‘非法行医’了。”
络腮胡子见劝不动她,只得放弃。
“阿云会跟你一起。他要去执行任务……”
“你让他执行任务?”乔心匪夷所思地转向云黙,“他之前的伤——尤其是脊椎损伤,还在恢复期!根本不适宜剧烈运动!”
“组织需要。”云黙只说了四个字,又闭上了嘴巴。
这个组织真是一点都不人道……乔心腹诽了一句,不过她也无权置喙。她只担心一点,“胡叔叔你这样帮我,会不会惹麻烦?”
“放心吧!展家不会想来趟反恐这趟浑水,不然像当年的唐家……”他陡然想起乔心的身世,自觉失言,连忙打起了哈哈,“哎呀!这事儿我也不清楚,老joe知道细节,你问他去哈!”
他又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大侄女,那封信和戒指我可以用无人机给你送到,保证他查不到来源。有指定的送达位置吗?”
☆☆☆
一辆红色跑车轰鸣着飙进了清山别院,伴着一声尖利的刹车响,戛然停下。车内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丽人,大踏步间恨天高的鞋跟把地板敲得咚咚作响。
“怎么回事?”她在书房中找到了展屿,他背对着窗户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阴影中的面庞模糊不清。
“你调派了这么多人,究竟是在搞什么?”
对于展沫咄咄逼人的追问,展屿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不仅没有应答,甚至整个身体就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也不动。
展沫无奈,只得召来了管家询问。一问之下,她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小子可真会玩啊!”她绕到桌后,一把揪起展屿的衣领,美眸喷火,“把人家关在家里?你可真想得出来!你人渣老子专门玩人/妻,你更行,还玩起了监/禁啊?!亏得她跑了,她不跑我就要报警了!”
“她没有跑。”
“雕像”终于有反应了,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她没有跑,”他又重复着强调了一遍,“她是被人带走的。她承诺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她不会离开的。”
他的态度如此笃定,一时间展沫也疑惑了。难道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要是双方达成共识,你情我愿的特殊安排,她倒也不便指手画脚了。只能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咦这是什么?”
展沫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展屿身上,这会儿才看到一旁的书桌上放着个白花花阴森森的头骨,不由吓了一大跳。那头骨顶上还顶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那颗硕大纯净的心形红钻煜煜生辉。
这都什么奇特的爱好?
随后她又注意到,那颗头骨旁边还放着一张纸。她顺手拿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展屿的脸色变了,原本凝固成雕像的身体也动了,伸出的手臂目标显然是她手中这张纸。
她下意识地举起那张纸,侧过身子躲开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怕弄坏纸张?他没有强行抢夺,只是瞪着她,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还给我。”
展沫不明所以,目光扫过纸面,发现那是一封信。她的阅读速度向来很快,不长的一封信被她迅速扫过——
『展屿:
首先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以这种方式不告而别。如果我的离开在任何意义上伤害到你,我真的很抱歉。请相信这绝非我的本意,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希望你不要迁怒于任何人,因为这从来都只是你和我之间的问题。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和你一起解决问题,和你一直走下去,可你的行为却让我看不到出路,只能不负责任地选择离开。
你问过我,能不能再原谅你一次。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原谅你,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放任自己失去自我、成为你的附庸,那么我永远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还是要感谢你,给了我的人生一段特别的回忆。我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你,这样的感情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但无论如何,这段回忆都是独一无二的,对于没有遗忘能力的我来说,也是永远不可磨灭、不会褪色的。它也许不是完美的,但却是美好的。我想,这就够了吧。
珍重。
乔心』
……
……这怎么看都是诀别信吧!传说中的dearjohn啊!
还说不是跑了?!这妥妥是先跑后奏啊!
那信纸上有几点干涸的水迹,晕染得周围娟秀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看似冷静的短短几段话,合着这些斑驳的泪迹,看得展沫的心里又酸又胀,揪成了一团,难受极了。
难受归难受,可这明显是在跟他做了断啊!展沫放下了信纸,讷讷道,“那什么,别伤心,看开点儿……?”
展屿却是趁机接过了那张纸,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抚平,又折叠好,那珍而重之的轻柔动作让展沫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头骨顶上的那枚戒指——明明这个贵重多了吧?
“你又知道什么。她是被胁迫的,她哭了……她在等我去找她……”
他不说话倒罢了,一说之下展沫猛然惊醒——不对不对!差点被这个惨烈的ding带跑了,忘记重点是拘禁了!
“你给我醒醒!”展沫一拍桌子,“你还不明白吗?你除了把人家关起来,到底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把人家逼得只能逃走?”
那信里是怎么说的,“失去自我、成为你的附庸”,这是精神层面的啊!她这个弟弟到底想干嘛?
展屿充耳不闻。
不可能的,乔心不会这样对他,她不会骗他的。她前一秒还在开开心心的试婚纱,一起憧憬着他们的婚礼;她穿着婚纱,对他笑得那么美,热情如火地亲吻他……她怎么可能转头就背弃他呢?
☆☆☆
乔心和云黙在大马士革机场下了飞机,时隔大半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过去的半年,她都像是做了一场梦——那可不就是展屿给她编织的一场美梦吗?
甚至连她一开始回国的缘由——向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延期申请被拒绝,都是他在中间干预的缘故。在委托msf同僚证实了这件事的时候,她只觉不出所料。
她已经分不清了,他平日里那些温柔体贴,那些无赖霸道,也都是装出来的吗?是因为她见识太少,才会轻易地被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那些浪漫的惊喜打动了吗?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也许有一天,她能彻底地放下他,就像她在信里写的那样,让它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云黙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乔心的脸色,目光掠过她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默默地拿过她的行李。
昨晚在飞机上,他听到邻座传来小小的低泣声,声声压低的抽泣渐渐转为呜咽,那压抑的声音中蕴含着莫大的伤心,直听得人心头酸胀,恨不能替她解决掉所有的难题。
他忍不住出声,“别哭。”
只听那哭声顿了一下,随后像放开了束缚般,痛哭失声。
云黙呆住了。他开口只是想劝慰一下,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呢?那么娇小的一个姑娘,怎么有这么多眼泪?
乔心跟在推着行李车的云默后面,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抱歉昨晚打扰到你了……”
她昨晚只眯了一小会儿,就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她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做过噩梦了……
她裹紧了毯子,盯着机舱顶上的按钮,了无睡意。她想起以前被噩梦惊醒时,不管是什么时间,展屿总是也会跟着醒来,把她抱在怀里,细细地安慰,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有时她实在是睡不着,他也会顶着浓重的睡意,强撑着陪她说话,给她讲商界那些老狐狸的精明算计,讲他去过的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计划他们以后要一起去哪里做什么……
他总是会陪着她,一直到她睡着,从来没有一次是先于她睡去的。
以后都不会有他了……她亲自策划着逃离了他的身边。他们天各一边,不再有关系。
以后他的身边会有别人……他也会那样哄着她入睡吗?
不知不觉间,泪珠滚落腮边,渗入唇缝,涩涩的。她怕影响到邻居,只能咬紧了唇,竭力忍耐着小声抽噎。
可那个沉默寡言的人居然强硬地命令她“别哭”!
展屿说话也喜欢用祈使语气。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要命令她?什么时候她连好好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了?
乔心越想越伤心,索性不再压制,痛哭出声。那些伤心、压抑、煎熬、徘徊、心碎、留恋、担忧……好像用自己的整个生命也无法倾诉,只能化作无尽的泪水。
她在哭泣中终究是睡着了,早上醒来时,眼睛红肿,脸颊干燥紧绷,嗓子也哑了。也是,现在没有展屿在她睡着时帮她敷眼睛擦脸了……
云默听乔心道歉,只是摆了摆手。他都不敢开口了,万一她又哭了怎么办?
他宁愿跟一个加强排的恐怖分子正面作战,也不敢面对这姑娘那决堤的眼泪。
☆☆☆
到了叙利亚海关办理入境手续时,乔心才发现自己被坑了——
她——不对,是“安心”,跟云默的假身份居然是一对夫妻!
怪不得络腮胡子离开前嘘寒问暖各种殷勤,还那么体贴地问她还缺什么,原来是心虚啊!
什么“安心”,分明是没安好心!她才从婚纱试穿现场逃出来,就被安排成了个已婚妇女,这像话吗?!
“只是为了方便。”
云默见乔心盯着那份表格咬牙切齿,出言解释了一句。他不自在地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出任务时经常需要伪装身份,但他还是第一次跟人伪装夫妻……
乔心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副墨镜,在遮住红肿的双眼之前怒横了他一眼——络腮胡子不在,她只能迁怒了!
她转过头,却瞥到一旁的一个长袍男人手中拿着一本《商业周刊》杂志,那封面……
云黙见乔心陡然顿住了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询问地看了她一眼,却完全被无视了。他循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看到杂志封面上剑眉星目、西装笔挺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他知道,那就是那个让她在飞机上伤心痛哭的男人。
她在睡梦中还会时不时抽噎。毛毯滑落,他帮她捡起来盖好,却听她呓语了一句“屿……”
云默拿着行李,跟上突然加快了步伐的乔心,心中对那个人嗤之以鼻——
只会伤女人的心,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