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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快,快过去!”有人粗粝着嗓音大声叫嚣。
一行人来的很快,目标明确,直接便冲到了大门这里。
安意茹的面目冰冷,却带了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情,她盯着颜玥,又看她身后紧闭的大门,厉声道:“你这贱人,真是对得起殿下!”
“我怎么就对不起殿下了?”颜玥笑笑,却居然是一副没事人的神情。
安意茹没想到她这个时候居然还毫无惧色,愣了一愣。
可是不得不说,颜玥这样的神情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心中怒火更盛,直接抬手一指,“那丫头被这贱人放走了,你们快去追。”
安意茹没有先去找殷绍告状,而是集中了她院子里所有的人一起赶了过来,准备先斩后奏,拿颜玥的一个人赃并获。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把就将颜玥从门边拽开。
然后七八个护院就举着火把提着灯笼追了出去。
颜玥被甩了个踉跄,站稳了身子之后又从容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居然还是没有半点大难将至的危机感。
安意茹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气闷。
她走上前来一步,冷冷道:“你还真是把持得住,不见棺材不掉泪吗?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就敢玩手段,颜氏,我看你真是活够了。”
“我是该活还是该死,自有殿下定夺,这一切还犯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吧!”颜玥说道,冷讽的勾唇一笑。
她这态度,是真的反常得很。
“把她先给我按下,等追回那个丫头来再一起押她们去见殿下。”安意茹干脆不和她再逞口舌之快,一挥手,马上就有两个婆子将颜玥一左一右的架住了。
那几个护院去了并不多时候,外面的巷子里就有匆匆的脚步声折返。
安意茹的心里一喜,赶紧迎上去两步。
那几个人是押了一个人回来,但脸上并不见喜色,安意茹的心里瞬间冷了一片,细看之下却见那个被拽回来的丫头居然是宝音。
“怎么回事?”她怒声呵斥。
“巷子外面提前有马匹接应,另一个人……跑……跑了!”护院嗫嚅道。
“跑了!”安意茹一个踉跄,摇摇欲坠。
“娘娘!”秋心赶紧扶住了她。
安意茹此时却是慌了。
她诱导颜玥去营救宛瑶是一回事,可如今宛瑶真的跑了——
这后果却是她承担不起的。
这一刻,她突然就方寸大乱了。
“娘娘,事不宜迟!”秋心也是心焦不已。
一语点醒梦中人,安意茹勉强定了定神,又狠狠的瞪了颜玥一眼才道:“你别得意,私纵了殿下的人犯,我看你要如何替自己开脱。”
言罢,她一挥手,“走!”
一行人押解着颜玥匆匆去了殷绍的书房,彼时那院子外面已经和往常一样,有了守卫。
安意茹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但是她却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带人走过来。
“良娣娘娘!”侍卫上前行礼,见她押解着颜玥过来,不由一愣。
“殿下在吗?你去替本宫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必须马上求见殿下。”安意茹道。
那侍卫有些为难的目光自两人身上逡巡一圈,这才点头,“是,请两位娘娘稍等!”
那侍卫匆匆进了院子。
安意茹心中颇为急躁,却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只袖子底下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捏紧又松开。
颜玥倒是神色如常,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任由两个婆子拿住她的肩膀。
她侧目去瞄了安意茹一眼,冷讽道:“你很紧张?怕放跑了宛瑶,一会儿到了太子殿下面前没法子交代?”
安意茹是没想她这时候居然还能这样的镇定,拧眉看过来,“殿下要追究也是追究的你……”
话音未落,那侍卫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安意茹再顾不得别的,一挥手刚要命人押解颜玥进去,不想那侍卫回来,却先是横臂一拦,面有难色道:“殿下请承微娘娘进去!”
殷绍只召见颜玥一个人?
安意茹一愣,还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殿下说——”
“殿下的口谕,请承微娘娘进去!”那侍卫重复道。
安意茹此时却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颜玥的唇角一扬,侧肩抖开两个婆子的手,率先一步进了院子,和安意茹错肩而过的时候,她却又故意挑衅的斜睨了对方一眼。
安意茹看着她从容而行的背影,心里越发的紧张和不踏实——
宛瑶逃脱,颜玥为了推卸责任,一定会在殷绍面前乱说话,泼脏水的。
不行!她可不能替这贱人背这个黑锅。
这样一想,她就按耐不住,举步也往里走。
“娘娘,请您别为难奴才,殿下只传召了承微娘娘一人!”侍卫赶忙出手阻拦。
安意茹却是顾不上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让开!”
言罢,也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推开他,快步走了进去,追着颜玥进了殷绍的书房。
彼时颜玥先到一步,刚屈膝跪下。
“殿下!”安意茹从外面跟进来,抢先一步开口,也提了裙子跪下,“婢妾有事要和您说。”
殷绍的目光移过来。
“殿下,良娣娘娘她——”侍卫惶恐的跟进来。
不想殷绍却没追究,直接一抬下巴,“下去吧。”
“是!”那侍卫如蒙大赦,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殷绍的神情冷淡,复又垂眸继续喝茶。
宛瑶逃了,这是天大事情。
他虽不开口追问,安意茹却是等不得的,心一横就咬牙道:“殿下,请恕婢妾冒昧之罪,实在是这颜氏太过无法无天了,婢妾不得已才急着过来求见殿下。晚间我院子里的丫头发现颜氏在花园里鬼鬼祟祟的,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包天,放走了西院里看押着的一个人犯。咱们太子府的后院里,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颜氏这分明是没把殿下看在眼里。”
为了不让自己受到怀疑,她便直接忽略了宛瑶的身份,只当自己是后来得到消息的。
殷绍只是神色冷淡的听着,并没有说话。
安意茹等了片刻,见他居然全无反应,不由的急了,试着抬头朝他看过去,“殿下?”
殷绍面无表情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安意茹这一刻紧张极了,她却拿不准殷绍这是不是急怒攻心才一时没有反应。
她的面色惭愧,伏地叩了个头道:“也是婢妾去的迟了,颜氏她布署周密,已经将那人放出府去了,事不宜迟——”
她是真的难以理解,这个时候了,殷绍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他不该是恼羞成怒,马上叫人去追击拦截宛瑶的吗?
殷绍面上神情冷淡,却是颜玥侧目看过去一眼道:“安良娣您到底想说些什么?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不觉得累得慌吗?”
这贱人,居然死到临头了还敢这样的放肆?
安意茹怒目圆瞪,霍的扭头,“私底下迷晕了看守的侍卫,放走了重犯,你居然还不知悔悟?到了殿下面前,还想要蒙混过关吗?厨房的丫头和门房的守卫都是你身边那个丫头给支开的,这一点容不得你狡辩,难道你是要和他们当面对质才肯认吗?”
她心里认定了颜玥这是在做垂死的挣扎,也料定了颜玥绝对会想办法周旋,不会轻易认罪的。
可是她准备充分,不仅拿住了厨房的那个丫头,现在宝音也被绑了就在外面,更何况颜玥还是被她带人当场拿获的,根本就不容狡辩。
颜玥神态自若的与她对视,面对安意茹满怀敌意的逼问,却不过淡淡一笑,居然是毫无征兆的点了头,“是啊!我做的事情我承认,宛瑶就是我放走的,是我命宝音去侍卫的饮食里做了手脚,也是我让她去把门房的守卫支开的。”
她居然就这么认了?这女人是疯了吗?
安意茹错愕不定的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你——”她想笑,可是看着颜玥脸上那种几乎毫无负担的笑容,最后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然后紧跟着下一刻,颜玥却是话锋一转,忽而冷了脸孔道:“我做的事我全部都不会否认,可是安良娣,既然现在大家都聚在一起了,你敢不敢把你做的事情也都一并认了?”
安意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一直以为她掩饰的很好,颜玥是被她骗了才去营救宛瑶的,可是这个女人此时看着她的神情态度却又在告诉她,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有什么事情好认的?”她下意识的脱口道。
“不是你特意跑去告诉我宛瑶被关在了西院的吗?”颜玥淡淡说道,语气不徐不缓,“要不是有安良娣你通风报信,我怎么会知道咱们府里关了这么一个人?”
她说着,却也根本就没等安意茹反驳就直接看向了殷绍,问道:“殿下您说是吗?”
就说这贱人不能这么轻易就认罪了,原来是想拉着她下水的?因为知道逃不过,所以便拉自己给她垫背?
安意茹心中暗恨,声音尖锐的怒斥道:“你血口喷人,那个丫头是廖氏的人,与我何干?你说我给你通风报信?我为什么要管这样的闲事?”
“是么?”颜玥仍是处变不惊的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安良娣你和前太子妃几乎同时入府,共处了三年,你特意过去跟我说了那些话,我原还以为你是念及旧情,对宛瑶心存不忍,这才故意去透露消息给我的呢。”
“胡说八道!我和廖氏能有什么交情!”安意茹脱口反驳,话一出口,却又惊的脸色一白,惶恐的扭头去看殷绍的脸色。
她是痛恨殷绍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尤其是地位在她之上的,可是一直以来,她却都伪装的平和本分,会争宠,却绝对不会明着透露出自己对那些女人的仇视来。
很显然,方才被颜玥一刺激,她已经露了真身了。
安意茹胆战心惊的抬头去看殷绍的反应,却见那人的一张面孔冷若冰霜,并没有任何一丝的变化。
殷绍越是这样情绪不外露,她心里越是没底,使劲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嗫嚅道:“殿下不要听这颜氏的挑拨,婢妾入府多年,我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别说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那里关着的人是宛瑶,而且既然是殿下您下令看押起来的人,婢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动心思的。”
廖容纱在的时候,两个人明面上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廖容纱生生挤掉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安意茹知道,就算她不说,其实殷绍心里也知道她对廖容纱没好感,所以——
她是没有理由会对廖容纱的丫头施以援手的。
安意茹说着,就谨小慎微的垂下了眼睛。
颜玥从旁看着——
她以前是十分厌恶安意茹这表里不一的女人的,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她却忽而会觉得这女人可怜又可笑。
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人多了去了,却不见得人人都如这女人一般,蠢成这个样子。
是她心里对殷绍的爱慕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得是要多天真,才会以为殷绍这男人这么多年都看不透她的为人和用心?这一场戏里,她自己上蹿下跳,浑然不觉她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吗?
所有这一切,本就全部都在殷绍的掌控之内。
他一直没有做声,也没有叫人去追击宛瑶,那是因为宛瑶的一举一动根本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监视之内。
如果他主动放宛瑶走,那么宛瑶肯定不会走,所以明知道是这个漏洞百出的局,他也还是让安意茹做了桥梁,唱了一出戏,从旁策动,让她颜玥代为出手,放走了宛瑶。
是直到进到那个院子里见到宛瑶的那一刻颜玥的心中才豁然开朗——
在宫里的时候她一直想不通殷绍保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殷绍其实已经察觉她和宋楚兮之间的关系,要用她做人质的?但事实上,他留着她,为的就是今天晚上用来配合布宛瑶的这个局。
只有让她去放走宛瑶才是最合适的。
他知道她是廖容纱的妹妹,一旦她知道了宛瑶有难,必定不会视而不见,肯定要上钩。
而他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顺藤摸瓜,去探查宛瑶背后的人。
宛瑶能活到今天明显是因为掌握了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殷绍没有撬开她的嘴巴,所以就退了一步,准备给机会,诱导她把藏着的秘密都透露出来。
颜玥的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
她定定的望着殷绍,不卑不亢的开口,“今天的事的确是婢妾做的,人赃并获,婢妾无从否认,殿下若是气不过,那便按照规矩,处置婢妾吧。”
她是真的一句话也没辩解的,居然就这么认了?
安意茹的心里震惊不已,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
殷绍坐在椅子上,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等下去太无聊,这才语气冷淡的开口道:“本宫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助她脱困之后又给她指了条什么路子?”
看吧,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连宛瑶走前她跟宛瑶说了悄悄话的事都一目了然。
“殿下多想了。”颜玥道:“我没有给她指什么路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在这京城之内,婢妾一个熟人也没有,就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想看她再受折磨,这才放了她走。”
“就只是这样?”殷绍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来。
“要不然殿下您以为呢?”颜玥反问,始终是镇定自如的跪在那里,“殿下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那个丫头到底也是跟了我姐姐一场,我会帮她一把,这些不都是在殿下的算计之内的吗?”
明明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了,他却还是不肯亲自点破?颜玥索性就一次把什么都说了。
安意茹脑中嗡的一下。
“什么姐姐?”还没等殷绍开口,她已经不受控制的尖叫出声,盯着颜玥道:“你说谁是你姐姐?你是……你是……”
这一晚上,她是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
颜玥是谁的妹妹?廖容纱吗?可廖容纱怎么会有个妹妹的?
反正是要把话都说清楚的,颜玥索性就直接对上了殷绍的视线,面不改色道:“我知道,殿下是看在小殿下的面子上才一直没有揭穿我的,殿下的宽宏,婢妾感激。只宛瑶那个丫头,婢妾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过错,需得要殿下将她囚禁了多年?”
当时颜玥去见宛瑶的事情,殷绍也曾指望着宛瑶会对她透露些什么的,但是遗憾,在暗处窥测他们的探子回禀,宛瑶那丫头戒心很重,就是跟颜玥也什么都没说。
殷绍未置可否。
这个时候,安意茹才猛地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殷绍道:“殿——殿下,你们在说什么?颜氏她是谁的妹妹?她说她是谁的妹妹?”
殷绍懒得理会她。
安意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目光找不到落点的四下里乱飘,最后便双腿虚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这屋子里的气氛很快的又冷寂了下来,时间在静默中点点滴滴的流逝。
殷绍一直在冷眼旁观颜玥的神情。
在他的计划里,这个女人此时此刻是不该这样成竹在胸的。她既然一眼看穿了这个局,就该知道,他绝对不会给宛瑶逃出生天的机会的,现在大家在等着的就是东窗事发之后的结果。
就算颜玥今夜已经抱有必死之心了,那么至少这一刻她还是该担心一下宛瑶是否真的能够顺利脱逃的吧?
可是没有!
她一点也没有!
殷绍的心里,突然就有了几分烦躁起来,为了压下这种不适的情绪,他仰头将杯子剩下的半杯冷茶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刚刚放下茶碗,院子外面终于有了响动。
殷绍下意识的抬眸看去,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颜玥脊背笔直的跪在那里,竟然连头也没回。
殷绍略一失神,外面庞生就带了几个人进来。
“殿下!”他躬身行礼,一招手,“人——属下给您带回来了。”
两个侍卫上前,将被提在手里的宛瑶推进来,强迫她跪下。
殷绍的目光沉了沉,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他没主动发问,庞生却是满脸苦涩的主动开口道:“这个丫头脱逃之后直奔了京兆府衙门,要敲鸣冤鼓,属下是从衙门门口将她带回来的。”
宛瑶出逃之后,没有去找殷湛?甚至于颜玥也没指使她去找宋楚兮求救?
殷绍隐晦的暗暗提了口气。
自从那次在去南康公主府的路上试探过殷湛之后,他的疑心病就更重了,总在怀疑些什么。
他觉得宛瑶肯定知道,而且就算宛瑶不知道,颜玥作为廖容纱的亲妹子——
如果廖容纱和殷湛之间真是有些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个女人却是应该清楚的。
那么届时,不管怎样,宛瑶脱逃之后都一定会去找投奔殷湛的。
可是——
宛瑶居然没有?
“呵……”殷绍的手指摩挲着那茶杯的外壁,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却是猝不及防的笑了一声出来。
“京兆府?”他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散发着慑人的冷光凌迟着宛瑶,一字一顿道:“你去京兆府做什么?”
“我去京兆府做什么?自然是告状的!”宛瑶并不惧他,并且对他早就没了半点尊敬之意,梗着脖子,同样也是咬牙切齿道:“京兆府尹不是天京的父母官吗?杀妻灭子这样人神共愤的冤案,难道我不该去找他伸冤吗?你以为你是当朝太子一国储君,就能够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我偏就不信这个邪,我就是要去喊冤告状——”
宛瑶说着一顿,又霍的扭头瞪着旁边魂不守舍的安意茹,“告你宠妾灭妻,天理难容。”
安意茹本来正在失神,被她盯着,顿时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惶恐的抬头去看殷绍,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颜玥听见了宛瑶的话,却还像是没事人一样只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
殷绍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愕然一怔,但随后就明白过来——
不仅仅是对廖容纱的死因,甚至于是对殷桀的身世,原来这个女人都一早是心里有数的。
他们廖家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心机深沉的演戏高手!
殷绍胸中突然被一口火堵得厉害,面目也在一瞬间就变得扭曲狰狞,他的手指用力的扣住座椅的扶手,原是想闭目缓和情绪的,但终是没忍住,一把就将那扶手给掰了一块下来,碎裂成粉。
“好!好得很!”他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断变化。
安意茹还是头次见他露出这样完全难以自控的狰狞表情,虽然不见得是针对她的,却还是吓得心脏缩成一团,根本就不会跳动了。
“你们这两个女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联起手来将本宫都给耍了!好!很好!你们真是能干啊!”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之后才忍无可忍的猛然睁开眼睛,抬手一指跪在面前的宛瑶和颜玥,“把这个丫头带下去,还有她——”
他的眼睛血红,用一种罕见的凶残的眼神死死逼视颜玥的面孔,“拖下去,给本宫处置了!”
颜玥居然是摆了他一道?
哈!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下棋的那一个,没曾想最后却居然被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给乱了整个局面。
颜玥冷嗤一声,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屋子里的某一角,不说求饶,就连看他一眼也没有。
庞生使了个眼色,外面有两个侍卫进来提了宛瑶。
后面又进来两个人。
颜玥也不等别人动她,自己就先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宛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这女子面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太让她震惊。
从一开始她就怀疑颜玥是殷绍派去套她话的,可是颜玥非但什么也没跟她打听,掩护她出府的时候又告诉她不要去找任何人,直接去京兆府。
被殷绍关了这么久,宛瑶早就学的聪明了,马上就意识到了她的言下之意——
殷绍可能会派人追踪。
且不说她根本就无人可以前去求救,就算有,为了不连累对方,也是不会去的。
出逃这一路上,宛瑶其实一直都是迷茫的。
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求生的欲念,而且就算成功脱逃了又能怎么样?小主子已经没了,她也不能替她家娘娘报仇,诚然她会听了颜玥的安排,就只是给了颜玥一个面子,没叫颜玥的一番安排白费而已。
所以此刻,就算被捉回来也不觉得失望。
殷绍还是没有准备杀她,可是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女人——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了做这个局,她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宛瑶的神色迷茫,目光一直追随着颜玥。
颜玥面无表情的跟着侍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小姐——”宝音见她出来,就赶紧推开身边看管她的一个婆子迎上去。
颜玥摇了摇头,惨然一笑。
院子里,宛瑶也被强行拖出来,被侍卫押解着走了另外一边。
安意茹最后出来。
这一晚上了,她听了太多的秘密,连受打击,脚下几乎站不稳,双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是佝偻着腰身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出了院子的。
彼时颜玥还特意站在那里等她。
安意茹面上神情有种难掩的狼狈,目光阴鸷,死死的盯着她,然后为了不输阵仗,她便一寸一寸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你是廖家的人?”她问,声音沙哑无力。
“其实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话,我是该早点动手,先解决了你的。”颜玥道,仰面朝天,怅惘的叹了口气,“真遗憾,到底还是算漏了一步。”
安意茹听她这理所应当的语气,一下子就暴怒起来,尖叫嚷道:“你这贱人说什么?你当你是谁,敢随便动我——”
“你又当你自己是谁?”颜玥嘲讽的打断她的话,回头朝院子里努努嘴,“一个人能蠢到你这份上也实属难得了,安意茹,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到了现在,到了此时此刻都还没看明白今晚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吧?仔细想想吧,你得是要有多蠢,你以为如果不是他故意漏破绽,会被你察觉到宛瑶的藏身之处?你又真的以为在不得他默许的情况下,我能成功避人耳目的将人送出府去吗?这不过一个局,知道吗?你只是他用来抛砖引玉的一件工具罢了。”
安意茹其实并不是没有心机,只是这一夜之内太多的消息冲击,让她有点缓不过来。
她不敢指责殷绍用她布局有什么错,可是宛瑶的存在,颜玥的身份,这些接踵而至的惊天内幕全都让她应接不暇。
“不过一个将死之人罢了,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殷绍的书房外面,安意茹并不敢长时间的停留,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旁边的侍卫等得已经不耐烦了,颜玥于是也不再滞留,跟着他们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殷绍倒是给了她最后的体面,没有叫人直接将她拖出去砍了,而是放她回了住处,随后就有人捧了白绫奉上。
颜玥坐在桌旁没动。
宝音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手指发抖的试了几次,但终是没力气去接的。
颜玥回头看见,哭瞎了下,自己走过去接过来。
她反手关了门,宝音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但却又顾不上难过,赶紧拉着颜玥进到里面的屋子,压抑着声音道:“小姐,您千万别冲动,想办法再拖得一时半刻的,会有转机的。太子和宣王不合,这府邸外头肯定有宣王府的人盯梢,方才宛瑶出去的这一趟,动静已经闹出来了,就算没有直接跟任何人接头或者求救——大小姐肯定会怀疑到她的身份,只要大小姐派人来了,咱们就有救了。”
明知道这是殷绍挖的坑她还顺水推舟的送宛瑶出去走了这一趟,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知道太子府周围必定有殷湛的人盯梢,就算探子不认识宛瑶,但只要消息传回去,宋楚兮应该就可以判断出宛瑶的身份的。
颜玥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条白绫,面上神色依旧淡然,“就是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来,我才更不能拖累她。殷绍现在不知道姐姐的真实身份,今天他用了宛瑶做饵,八成是冲着宣王殿下去的,可以一旦姐姐得到了消息,知道我和殷绍摊牌撕破脸皮了,为了保我,她势必什么时机和利弊都不考虑了。皇上重伤昏迷,几乎整个京城都在殷绍的控制之中,这城中到处都是危局,这种时候,我还能等着她来为我犯险吗?”
宋楚兮不会放着她不管的,殷绍真是歹毒。
虽然他现在的目标应该还是殷湛,但是无可否认,他这用心真是狠绝了。说什么要赐死她?如果只是为了泄愤杀了她的话,直接将她一刀砍了才解气吧?现在却偏偏还将她放回来梳洗准备。
他那是料想着她会舍不得死?会拖延着等救兵?
虽然宛瑶逃脱之后没有去宣王府求救,没能直接给他找到攻击殷湛的借口,但那男人还是没死心,马上就想利用她来再补一局?
她会让他如愿吗?做梦去吧!
颜玥的心里冷笑不已,转身走到内外两室的横梁底下,将那白绫一抛。
“小姐!”宝音扑过来,牢牢的握住她的手,满眼泪光的不住摇头。
颜玥看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做垂死的挣扎了,这个时候,也该要一切做个了结了。”
“小姐——”宝音只压抑着哭,又唯恐被外面的人听见。
“哭什么?为了等这一天,我也熬得太久了。”颜玥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抹掉她脸上泪痕,忽而神色哀凉的笑了,她说:“宝音,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过得不开心,没什么好难过的。还记得我之前嘱咐过你的话吗?”
“嗯!”宝音用力的点点头,转眼又流了满脸的泪水。
颜玥得了她的保证,便就心满意足的笑了。
“好!”她略一颔首,再就没有半分妥协和迟疑的拉开宝音的手,转身搬了把椅子过来,刚要爬上去将那白绫打结,却听到外面突然平地而起一片嘈杂的吵嚷声。
难道是宋楚兮的人已经闯进来了?
宝音一喜,心中瞬间燃起一线希望,又一把牢牢的握住颜玥的手,乞求着望她,“小姐——”
不管是殷湛,还是宋楚兮,他们的动作都应该没这么快的。
颜玥手下动作一顿,正在迟疑间,却不想却吵嚷声居然就在附近,窗户外面火光晃动,兵器碰撞声中夹杂着有人暴怒的嘶吼,“有刺客!快来人,抓刺客!”
闯进来的人似是战力惊人,转瞬间就连把守在颜玥这屋子外面的侍卫也奔了出去。
宝音知道自己劝不住颜玥,索性一咬牙也奔到门外,去拉开了房门查看,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匆忙回头道:“小姐,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刺客闯进小殿下的院子里去了。”
“什么?”颜玥一个激灵,连忙提了裙子冲到院子里。
果不其然,那惨烈的打斗声就是从只有一墙之隔的殷桀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如果是宋楚兮的人,那么他们就万不该冲着殷桀去的。
可如果不是宋楚兮派出来的救兵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又会有什么人有胆量也有能力夜袭太子府呢?
事关殷桀,颜玥就再也顾不得考虑许多,定了定神,转身就冲出了院子。
能冲进太子府后院里来的武力,对方出动的人手自然不在少数,彼时从花园的入口到殷桀的院子里都是闯入的黑衣人和府里的侍卫在激烈交战。
看到颜玥出来,也没有人试图过来掳劫她或者攻击他,那些黑衣人,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只一心往殷桀的院子里冲击。
“这些人来者不善!”宝音在颜玥身后紧张的扯住她的袖子,“看着不像是为着小姐您来的。”
颜玥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就是孤注一掷,只冲着殷桀的。
外面整个乱成一团,前院的方向很快又有一队侍卫赶过来支援。
颜玥的心里乱糟糟的同时更是紧张不已,心思焦灼的只惦记着殷桀,可是前面一群人缠斗在一起,她根本就冲不过去,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手上一紧,被人拽了一把。
“承微娘娘,跟我走!”
颜玥一惊,下意识的就想甩开他的手,那侍卫打扮的人立刻自报家门,“小的是宣王府的人。”
殷湛在殷绍的府邸里是有安插进眼线的,因为殷绍不好糊弄,故而这眼线安插的很不容易,而这人的作用就是提前得了他的吩咐,关键时刻用来保颜玥的命的。
“小姐,走吧!”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宝音立刻劝道。
颜玥知道,她留在这里会给宋楚兮造成很大的麻烦,可是殷桀——
她还在迟疑不决的时候,那人已经不由分说的拽了她,抬脚就走。
“这些是什么人?”颜玥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刚拐进了花园里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以为是宋楚兮或是殷湛派来扰乱视听,好制造乱局进而给她创造脱逃机会的,不想却听那人说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