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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的目光狠厉,仿佛是要吃人,恶狠狠的看过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就更显得她那目光阴冷骇人。
殷述有些嫌弃的皱了眉头,站在门口,一时去没有跟进来。
宋楚兮回头朝他看过去一眼道:“你的人手借我用用,这里我要处理一下我们宋家的家务事,你先去我那边休息吧,这边完事之后,我过去找你。”
殷述是皇子,凡事一旦有他出面了,即使他做什么全都是出自个人的喜好,但也难免会留下把柄给人诟病。
而这南塘地界里的事,一旦牵扯到了朝廷里面,就又会变得复杂。
殷述平时虽然胡闹了些,但在大事上却从来都不傻。
他张了张嘴,面色忧虑的看了宋楚兮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对何鹏道:“你留下吧。”
他倒是不怕惹事,宋楚兮要借他的人手,他也不问缘由,直接就点头应允了。
“是!殿下!”何鹏并无二话,直接拱手应诺。
宋楚兮冲院子外面一抬下巴,“出门左拐,走到尽头的秋水榭就是了。”
“嗯!”殷述点点头,遂就不再多言,转身带了何旭往外走。
宋楚兮只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就已经从远处收回了视线。
屋子里,老夫人还虎视眈眈的瞪着她。
而之前这老太婆也不知道是对宋楚琪都做了什么,彼时那女人就使劲的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低声的哽咽,也没有呼救。
殷述这一趟出门,几乎是带了他所有的府兵,两百六十多人的阵仗,非同小可。
彼时这些人就严阵以待的堵在宋家门口的巷子里和这院子内外。
宋楚兮面无表情的迎上那老夫人的视线,凉凉道:“你还不走?我看见你了可以当做没看见,回头让宋家的其他人看见了,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端木家的老夫人岳氏,是大家出身,典型的大家闺秀。
如果说她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这一点还可以暂时抛开不提,可是她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又要如何解释?
宋楚兮一直都知道端木家的水深,却也全没想到这老夫人这里居然就先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老家主端木项当年所娶的妻子吗?
端木项那人当年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对于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就算这老夫人当初刻意隐藏了自己身怀绝技的事实,夫妻两个底部不见抬头见的,端木项真的会好无所察?
还是——
端木项其实也知道这件事?并且默许了此事的存在?
随着岳青阳的死,端木家的事情更是千头万绪,牵引了无数的谜团出来,解都解不开。
而诚然,这个时候,宋楚兮也没心思去管这些了。
她倒是不怕今天就揭开这老太婆的假面具,可是这样一来——
一旦惹恼了端木岐,一旦端木岐也不想叫人知道此事——
他就算是要将宋家所有撞破这个秘密的人都一并灭口也不无可能。
老夫人面上表情阴狠,死死的盯着宋楚兮的脸,只要想到岳青阳是因为这个丫头而背叛,甚至甘心赴死的,她就恨不能将这个丫头碎尸万段。
她袖子底下的手指捏的咯咯响,可是——
犹豫再三,终是一咬牙,自黑暗中将蒙面的黑巾拉上去,重新遮住了半张面孔,便就往门口走去。
何鹏抬眸,朝宋楚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楚兮只冷淡的一挥手,“让她走!”
现在,还不是她和端木家彻底翻脸火拼的时候,揭了这老太婆的底细,对她没有多大的好处。
何鹏这些人,虽然从光线阴暗的屋子里都隐约能看到这女人的三分容貌,可他们毕竟都是外人,又是头次前来大郓城的,自然不知道这个深更半夜闯进宋家后宅来行凶的女人会是堂堂端木家的老夫人。
那老夫人冲出门去,直接从门口就飞身一掠,纵上右边厢房的屋顶,飞快的一个起落,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好快的身法!”何鹏忍不住的赞叹一声。
这个时候,宋楚兮已经看向了还躲在里面屋子里的宋楚琪,冷声道:“把她提出来!”
何鹏赶紧收摄心神,一挥手,马上就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宋楚琪给拖了出来。
端木家的老夫人是个狠角色,杀人不眨眼的,好在是宋楚兮回来的及时,宋楚琪倒也没受她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只脸上明显的几个巴掌印子,嘴角磕破了,都是血。
宋楚兮冷冷的看着她。
那女人对上她的视线,突然就先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你——”
宋楚兮没死?但是听她那意思,反而是岳青阳死了?
其实这会儿宋楚琪也正迷糊,她甚至都不知道方才冲进来将她往死里打了一顿的人到底是谁。
当初为了确保她到了宋家不要露出马脚,殷绍命人拿了画像,让她将宋家的那些人的样貌名字都铭记于心了,端木家的人也有让她提前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的,可是她能准确的认出端木家现在的管家的脸,却是没见过那个很早之前就已经深居简出的老夫人的。
那位老夫人前几年的行事,确实低调,就是真正的宋楚琪,和她之间也素未谋面的。
这会儿这女人便也只当她是和宋楚兮有什么关系的,只咬着嘴唇,神色防备的看着面前的宋楚兮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宋楚兮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她直接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水自己灌下去,然后就摩挲着那素白杯子的外壁,慢慢道:“我早就说过了,让你做事之前仔细的考虑清楚,先弄清楚了在这宋家到底是谁做主的,看来你是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本来你做那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我也懒得同你计较,可偏偏你自己不知死活的非要往我手底下撞,这一次,也就怨不得我了。”
宋楚琪被两个侍卫钳制,看着眼前这个索命煞星一样的宋楚兮,她心里抖了一下,但是左右看了眼这屋子里内外,却又没当什么事的镇定了下来,冷然道:“我是宋家的嫡长女,你别忘了,只要是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你的长姐,现在这样无缘无故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就算你能挟制的住宋亚儒父子为你所用,对族里的人——只怕你也交代不过去。”
她这话,带了明显挑衅的意味,很有些有恃无恐。
宋楚兮放下杯子,站起来,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目光。
这少女此时一身的血污,面容冷酷,那眼神,更是带了种寒彻透骨的冷意,仿佛一把一把冰刀,在将她一刀一刀的凌迟。
宋楚琪本来积攒起来的那一点勇气,只在瞬间改变已经溃散。
“你——”她结结巴巴的张了张嘴。
然后就听宋楚兮冷哼一声道:“我大姐就是我大姐,她的名声不能毁,我也不会让她背负骂名,被家族驱逐,之前我一直忍着没动你,为的就是这个原因。可是今天——这不一样了,既然你已经亲自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送到了我的面前来,难道我还不成全你?”
宋楚琪,曾经是宋家人的骄傲。
那个明艳刚烈的女子,不管后来她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也不管她现在身在何处,总归——
宋楚兮是做不到违心的将她整个儿毁掉。
几遍宋楚琪这个名字,从此要从宋家的族谱上归为历史和过去,她也不能让那个女子背负骂名离去。
两全之法,本来是不容易有的,但是今晚的这个契机刚刚好,而她——
也着实是被这个女人惹恼了,完全失去了耐性。
“你——你想干什么?”宋楚琪防备的开口问道。
宋楚兮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从袖子里滑出匕首,用冰冷的匕首拍了下她的脸。
宋楚琪那张脸,本来就被打的火辣辣的疼,骤然被冰冷的匕首一碰,那寒意,竟是一下子仓促的就点在了心尖而上。
“你是我的好大姐啊。”宋楚兮这才继续说道,她的表情煞有介事,又似乎带了一种诡异的说不出来的温柔,字字平和而缓慢的说道:“今夜有人入府掳劫我,可是我一个已然受制于人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掳劫我能有什么用?原来啊,他们是想要用我做人质,来设圈套针对我大姐的。城外大批弓箭手埋伏暗杀,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甚至不顾城中百姓的安危,防火烧山,那些行为举止,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
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楚琪是不知道具体详情的,但是不管怎样过,也据对不会是宋楚兮所说的这一种说辞。
她奉命而来,为的的确是借着这个身份之便,还联系笼络到宋承泽,然后和宋承泽一起里应外合的拿下宋家。
这段时间里,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要劝服宋承泽就范,可每次送去军中给他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渐渐地,她几乎都要沉不住气了。所有这个时候,宋楚琪是怎么都没想到,宋承泽没有接她抛出去的橄榄枝,却一直在暗中积极运作,等着从她这边找漏洞,好将他们共同的心腹大患宋楚兮铲除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宋楚琪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发生什么好事,她声音尖锐的脱口嚷道。
“是啊,我就是胡说八道,可是庆幸啊,我还能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而死人——却是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宋楚兮大大方方的直接就认了,随后紧跟着又是目色一厉,冷冷的盯着她道:“你前来南塘的秘密使命,就到今天为止了。你放心,在你的身后,我会不计前嫌,将你风光大葬的。”
她说着,手中匕首突然从那女人离啊弄附近下滑,锋利的刀锋直指了她心脏的位置。
那宋楚琪的心口一阵紧缩,头皮发麻的根本就无从思考宋楚兮后面的打算,只下意识的就扯着嗓子大声尖叫,“你想干什么?你杀了我,宋家的人会追究的,如果我死了,你别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宋楚兮手里拿着匕首,在她胸口比划了一阵,好像真的被她给唬住了一样,最后居然又是略一沉吟,将那匕首收了起来。
宋楚琪这才知道这丫头原就是为了吓唬她的,她才要松一口气,宋楚兮已经挥挥手,转身往外走,一面冷冷说道:“虽然我很想要亲自动手,一刀一刀的活剐了你,可是你沾了我大姐的光,这个全尸——算是保住了!”
她这一挥手,何鹏马上会意,使了个眼色,命令两个侍卫撤了手。
一行人和来的时候一样,潇洒又从容的往外走。
那女人的一颗心却是悬在嗓子眼的,茫然的脚下一个踉跄,还没等完全定下神来,就听那院子里,宋楚兮冰冷无情的声音再度飘了出来,“弓箭手,给我把她乱箭射死!”
殷述带着人出来,本来就是有目的的,为了以防万一,队伍里必定配备了弓箭手。
宋楚兮的话音未落,何鹏已经冷声命令,“来人!”
他是殷述的心腹,殷述既然是怀疑到了宋楚琪的身份上来,他自然也听了风声,虽然谁都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可以证明现在这屋子里的人真的就不是宋楚兮的亲姐姐,但宋楚兮会下了这一道命令也不算突兀。
十二名弓箭手立刻到位,搭箭拉弓,箭头上泛着幽幽冷光,齐齐对准了那敞开的两扇大门。
宋楚琪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这个丫头,居然想要乱箭将她射死?她真的敢在宋家的后院里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杀了她吗?
“宋楚兮,你疯了吗?”宋楚琪惊慌失措的宠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阖府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今天没有出门,你敢杀了我?你绝对交代不过去!”
宋楚兮也不言语,脚下步子不停,只还是快速的朝院子外面走去。
宋楚琪还想要叫嚣的时候,突然就想到她前一刻冰冷刺骨的警告,那丫头说——
死人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的!
难不成她还能将整个宋家所有的人都杀死了灭口吗?
宋楚琪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可是眼见着何鹏已经竖手为刀,随时就会要命的挥下,她再也不敢存有任何的侥幸了。
“等等!”宋楚琪突然一个激灵,冲上前去,只冲着宋楚兮的背影咬牙大声道:“我承认是太子派我来宋家,有所图谋的,可这还并不是所有,你放了我,我——”
宋楚兮刚刚已经跨出院子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转身看来,门廊底下灯笼的光芒落在她脸上,她的那张脸上满是血污,让表情看起来也不甚鲜明,唯独那双眼睛,目光冰冷如初,透着丝丝缕缕凛冽的杀意。
宋楚琪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然后,就见面那女子的唇角张扬至极的扬起一抹笑,语气干脆道:“很早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我什么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所以——你什么也用不着说!”
不是她不知道,也不是她不想知道,而实际上恰恰是——
她心里根本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这怎么会?如果她早就对一切洞若观火,那么她就应该知道——
宋楚琪的脸上,露出一种仿佛是受了巨大惊吓一样的表情,心里的思绪突然就乱了套,胡乱的揣度起来。
这个时候,宋楚兮已经趁着她失神,再度转身,拐过了门口,丢下冰冷刺骨的几句话,“回头把这里收拾干净,收尸抬到前厅去。”
她却是连这个女人最后的死状都懒得欣赏,就那么从容自在的举步离开了。
宋楚琪猛地回过神来,眼见着她最后的一点裙裾飘出了视线,心中骇然之余,仓促的就朝院子里追了过来,“不!你等——”
然则话音未落,何鹏已经下令,“放!”
冷箭齐发,生生的将那女人的步子逼退半步。
她本身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仓促间抬手抓住一支射过来的利箭,但到底也是孤立难支,随后就被一箭射中膝盖,轰然一声跪了下去。
院子里的弓箭手毫不手软,连着两轮齐发,那女人便就保持着一个跪在那里的姿势,脖子一歪,瞪着眼睛断了气。
何鹏举步走过去,弯身试了试她的鼻息,然后面无表情的一挥手,“抬下去,再来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了。”
侍卫们得令,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这边宋楚兮从宋楚琪的院子里出来,也没回秋水榭去和殷述交代什么,直接就转身去了前厅。
这个时候,听闻她回府的宋承柏已经于第一时间赶了来,见到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扮相,不由的大惊失色,“兮儿,你这是——”
“二哥还没睡吗?”宋楚兮抬眸朝他看过去一眼,居然还能从容自在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
宋承泽是得了门房的人报信这才急着赶过来的,这时候见她身后跟着一队身穿铠甲的陌生侍卫,不由的大为惊讶,防备的打量了两眼,倒是一时没有开口询问。
宋楚兮的唇角弯起一抹笑,直言不讳道:“这阖府上下的人手,大多是当年宋亚青用过的,虽然更换起来很麻烦,但是为了一劳永逸,省的以后再有麻烦,咱们宋家这座府宅之内——是该来一次大换血了。”
一则因为她一直根基不稳,没有办法大动干戈的更换府里的下人,二来那时候她也是故意示弱,不想让太多的人注意到她。
但是今时今日,既然她要正式接手宋家了,就自然是要里里外外的清洗。
宋承柏听了这话,不由的勃然变色,“你是说——可是这阖府上下有差不多两百号人,如果——”
一次要将这么多人全部处置更换了,别说耸人听闻,更有甚者——
一时半会儿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替换。
这不是谁一句话就能达成的事情。
宋楚兮面上神情冷淡,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只道:“二哥哥你当是知道,妇人之仁,最后只能是给自己留下后患。我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这府里的人手,那些可靠,那些不行,二哥哥你和二婶都比我清楚,你们二房院子里的人,但凡是你们觉得可靠的,我都不会动,至于其他人——”
宋楚兮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负手而立,仰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当年祖母院子里的,和三房麾下的,还有最近这段时间轻易就被宋楚琪收归己用的,这些人——必须一个不留的清理掉。”
如果不是他们宋家内部的规矩不够严苛,就凭宋楚琪这么个可以算是外来者,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自己府中培植出自己的心腹?并且往来自如,为所欲为?
她宋楚兮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她不做则已,一旦要做了,就势必要干净彻底,不留祸患的。
宋楚兮的语气不能算是有多重,但也就是她这副泰然处之的神情,更是让宋承柏看到了她的决心。
宋承柏张了张嘴——
他到底是个读书人,而且又是自己家的府邸里头,哪里见过这么大面积的杀戮?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宋楚兮也不管他,只道:“我让人去请了叔公他们连夜过来了,两个时辰之内,这阖府上下会由我的人先行接管。这段时间,不需要舒服和二哥哥你们露面为难,但是在这段时间之内,你们最好是把自己需要留用的下人名单整理出来,否则的话——到时候我手底下要误伤了谁,也就管不得了。”
宋楚兮请了宋立那些人过来?那就说明,她这是要针对宋楚琪了?
是了,她方才过来的这个方向就是宋楚琪院子的方向。
宋承柏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心里生出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迟疑道:“兮儿你——”
“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不会为难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只管躲清闲就是!”宋楚兮道,面无表情的单端他的话。
她举步,继续往前走去。
可她越是这样,宋承柏就越是觉得此事棘手,赶紧追上去一步道:“兮儿,我不知道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你是受了委屈了,只是不管怎样,你一定要三思,叔公他们德高望重,又都是族里长辈——”
组长的权威,还是轻易不能随便抗衡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二哥哥不需要为我担心了。”宋楚兮道,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去。
宋承柏的嘴唇动了动,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只看她那表情,听她那语气,又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最后只满面忧虑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就匆匆转身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这边宋楚兮带着一队侍卫从容而行,穿过花园,刚刚进了前院,她脚下步子就先顿了一下,侧目给身边的一个领头的侍卫吩咐道:“出去吩咐一声,在得了我的确切命令之前,前后两边的巷子全部都给我封锁起来,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要随便放进来,如果是这府里的人想要强闯出去,直接杀了就是,不必再活口了。”
“是!”那侍卫本分的躬身应下,想了想又道:“那如果是端木家的人——”
“他们不会来人的。”宋楚兮心里自嘲的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端木岐的为人她了解,而同样,他也了解她,这个当口上,她匆匆借了殷述的势回来宋家是要做什么,端木岐那边不用想就能知道,所以根本就不会找上来给自己平添不痛快的。
宋楚兮想着,不由的微微失神,然后她又飞快的重新镇定了心神道:“就照的命令传下去,不管是什么人来都给我挡在外面,前后两个巷子里每一边留下五十人足矣,剩下的人全部叫进来,让他们将整个内院也全部封锁,这阖府上下所有的下人全部都给我集中到一个院子里限制起来。两个时辰之后,我会过去处置。”
“是!四小姐!”那侍卫应声,见她再没有别的吩咐,你先带了两个人前去安排。
宋楚兮进了前院,直接就又目不斜视的去了前厅。
彼时宋立那一行人被人半夜从被窝里挖起来,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一路过来却又没见到宋家的人,到处都是身穿铠甲的侍卫沿路把守,一众人一则困惑一则戒备,提心吊胆之余,每个人的老脸都黑成了锅底灰。
宋楚兮从容举步从外面进来。
因为她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这一副仪容实在有碍观瞻。
正在厅中喝茶的几个人里,有人忍不住的就摔了茶碗,一下子站起来,“四丫头?你——你这是——”
这大半夜的把他们叫来也就算了,可居然宋亚儒没露面,而就算宋亚儒没露面,也万没有理由让宋楚兮这丫头这么一副装扮就出来待客吧?
众人齐刷刷的扭头朝门外看来。
宋楚兮举步进门,视线冷淡的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自然是定格在了宋立的脸上,直言不讳的开口道:“三更半夜的麻烦各位长辈还要跑一趟我们府上,实在抱歉,不过也实在是情非得已,今天我们府上出了天大的事情,我是晚辈,实在不想越过各位长辈去私下处理,所以还是请了叔公你们几位过来,做个交代!”
她说是做个交代,并不是说要请宋立这个组长来做主的!
虽然只是字眼之间微妙的一点差异,但也还是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其中的不同来。
何况——
这个丫头此时的态度也着实是冷淡又桀骜的,根本就是对他们这些长老都没什么敬畏之意。
“我过来就听说你们府上走水,没伤着人吗?”宋立强压着脾气问道。
宋楚兮唇角带着一抹冰凉的笑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扬眉道:“我这阖府上下的又都不是死人,区区走了个水而已,还不至于有人自己引火烧身。只是因为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不好听,方才去请叔公过来的人不好明言,其实走水还只是其一,是有人借由放火的便利,冲进府邸来将我掳劫了。”
“啊!”有人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但是再看她这个样子,好像不信也得信。
“掳劫你?他们就公然冲进府里来掳人吗?咱们宋家在大郓城里是什么样的人家?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宋立怒道,一下子就拍案而起。
不过宋楚兮的这番话,他是信也不信的,随后就一抬手,指着门外道:“宋亚儒呢?怎么不见他的人来?叫他出来,把事情的原委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已经不需要交代了。”宋楚兮道,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只就长身而立的站在那里,神情冷淡道:“来人掳劫了我出城,并且在城外设下了大批弓箭手埋伏偷袭,随后又反了一把火,妄图毁尸灭迹,此事不是我一个人编排出来的,后来端木家的人和衙门的人相继赶到,许多人都看到了那货匪徒行凶伤人,叔公就是叫了我叔父过来,他也只能是这么给诸位解释的。”
当时那件事,端木岐和严兴等人都是人证,这点们完全做不得假的。
宋楚兮的话有条不紊,逻辑清楚,并且底气十足的样子。
宋义瞧着她脸上表情,反而再不能怀疑什么,只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一个蓝袍的眼生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却是何鹏。
宋立等人这才回过神来,拧眉道:“你们这府里到底怎么回事?下头的人呢?怎么尽是这些生面孔?”
主要是这些人的装备虽然不是府衙的官兵,但看那铠甲的样式,绝对也和朝廷有关。
朝廷控制了宋家内外?现在他们却自投罗网,全部一头扎进来了?只要想起来,宋立等人就都心里发毛。
宋楚兮并不理会,只冲何鹏略一颔首。
何鹏转身一招手,外面马上就有四个侍卫抬了一副用摆布遮掩住的门板走了进来。
“这是——”侍卫将门板放下,宋黎等人已经隐约可以分辨那下面到底是什么了,只一时还是狐疑。
宋楚兮使了个眼色,就由侍卫将白布掀开。
那下面,死不瞑目的卧着的是一个女子的尸首,脸上血色全无,身上刺猬似的,插了七八支利箭。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年初才刚刚回到宋家的大小姐,宋楚琪。
宋立这些人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者,见到这宋楚琪这样惨烈的死状,脸色齐刷刷的就都变了,神色惶恐的连连后退,指着那尸首,舌头打结,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这——”
“楚琪她怎么会这样?”宋立就算再怎么样的对宋楚琪心存不满,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义愤填膺的怒吼出来。
“我大姐追出去城去的时候,被他们杀死了!”宋楚兮道,字字清晰,一字一顿。
她面上表情,无喜无悲,但是每一个字都极有分量,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对我宋家的人下手?”宋立已然失控,暴跳如雷的大声呼和道。
宋楚兮始终面不改色,仍旧语气沉稳,字字清晰道:“宋承泽!”
宋承泽?
宋家正在塞上掌握兵权,被朝廷忌惮和倚重的嫡长孙宋承泽吗?
“你——你说什么?”宋立还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楚兮举步走过去,亲自将白布扯过去,盖住了那宋楚琪的脸孔,再站起来的时候才又说道:“上百的弓箭手,手上用的还是军中特制的箭,胆大包天,竟敢在大郓城的管辖范围之内公然设伏杀人。闯入我宋家的匪徒,又对内外两院的格局布置一清二楚,半点偏差也不出,最主要的是——那人还要是和我大姐有仇的,就算没有仇,我大姐的存在也碍了他的事,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如此的丧心病狂了。叔公,综合上面这种种条件,这凶手是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宋楚琪本来就和宋家其他的女儿不同,她其实是有能力继承宋家的。
宋承泽会将她看做挡路石不除不快,这一点也不奇怪。
宋立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他很是反应了一下,最后还是勉强镇定心神,重新看向了宋楚兮道:“是那些人亲口招认的吗?是他们说是——”
“那些人丧心病狂,杀了我大姐,他们的供词,我没问,人已经全部被我下令诛杀了,至于尸首——大概是被严大捕头给收拾带回了府衙安置了吧。”宋楚兮道,面容冷肃的转头去看着外面黎明前最是黑暗的一片夜色,“叔公想要确认,回头或者可以自己去衙门一趟。”
数十个刺客截杀,这已经是匪夷所思,这个丫头居然轻描淡写的就说将那些人全部灭了口了?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年纪不大却浑身气势惊人的少女,宋立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时候,族中的一位长老突然义愤填膺的站出来,大声的指责道:“杀了?你这难道不是杀人灭口吗?既然你说这事情是承泽做的,为什么不留下活口来,好让他当面对质?承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楚琪不过一个女子而已,怎么值得他如此的大费周章?”
宋承泽掌握兵权,怎么看,他现在也是这整个宋氏一脉的中流砥柱。
“可不是么?现在这无凭无据的—”这位长老此言一出,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宋立,也面部阴冷的朝宋楚兮看过来。
“对质?”宋楚兮冷笑,完全不被这些人指责的目光干扰,仍是气定神闲道:“当时衙门的严大捕头就在场,我不杀人灭口,是要留着将他们带着去对付公堂吗?杀人放火,还险些将整个大郓城都付之一炬,这件事可是可大可小的,我是宋家的女儿,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这大郓城,却是朝廷的大郓城。你们让我留着活口带着他们当堂对质?宋承泽他何德何能?就算你们个个都是他的长辈,器重于他,心甘情愿的为他倾覆满门陪葬,可是在我看来,他就只是杀死我大姐的凶手,他死是该死,我可不去给他垫背!”
宋家的这些人舍不得宋家的百年名望是真,更舍不得是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之前那位长老心里一阵后怕,虽然强硬的不肯低头,声势却弱了下来,嘀咕道:“也不一定就是他做的。”
“哼!”宋楚兮冷嗤一声,语气冰凉,“叔公,各位长老,今天我叫你们来,就是为了将此事给你们打个招呼的,至于你们怎么想的,我不在乎。我只是要告诉你们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和他宋承泽,势不两立。这宋家的府宅之内,但凡有我一日,就决计没有他宋承泽的容身之所。今天我提前把话都说明白了撂在这里,省的日后有什么冲突,你们诸位还要责难我先斩后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你大哥!”宋立忍无可忍,面红耳赤的指着宋楚兮大声道。
宋承泽手里有兵权,宋楚兮凭什么?这个丫头凭什么要将宋承泽拒之门外?
“可是他杀了我大姐!”宋楚兮道,语气凛冽,不卑不亢,“叔公,我再说一遍,我今天我请你们诸位过来,可不是为了征询你们的意见的,只是跟你们交代一句。现在宋承泽不在宋家,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丫头,简直狂妄。
宋立这个时候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黑着脸道:“你要宋家的家主之位?你这是要我在你和承泽之间做个选择吗?”
到了最后,他就是恼怒的嘶吼出来。
宋楚兮冷冷的看着他,忽而反手一把抽出何鹏腰间佩剑,往他面前一指,森然道:“再纠正你一点,不是选!而是在这件事上,你们谁都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