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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解开包袱,打开了里面方方正正的盒子,刚要探手去取里面的东西,随后却是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仓促后退,却因为绊到了自己的裙摆摔在了地上。
“鬼叫什么?”宋楚芳怒次道。
“盒子里——是——是——”那婢女面无血色,神情惶恐的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语不成句。
宋楚芳狐疑不解的瞄过去一眼,顷刻间也是一声惨叫。
“啊——”她一下子跳起来,恐慌的将那盒子掀翻。
刚刚过来送锦盒的内侍才刚走到院子里,听到身后殿中接二连三的惨叫,就赶紧转身奔了回来。
“娘娘,怎么了?”内侍问道,仓促的推开门,刚一脚跨进来,脚尖却踢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开,却是一颗五官扭曲的人头。
“啊——啊——”那小太监的胆子也不大,魂不守舍的连着嚷了两嗓子,然后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楚芳脸色惨白的抖了半天,这时候突然声色俱厉的一扭头,指着他怒骂道:“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这种东西往本宫的眼前送?来人——来人——”
她扯着嗓子大嚷大叫。
这时候她的婢女却突然扑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惶恐道:“娘娘别让,千万别叫人来。”
宋楚芳只当是什么人要找她的晦气,正在怒不可遏的时候,狠狠的瞪了那婢女一眼。
那婢女却是脸色惨白,只拼命的摇头,艰难道:“这人头——是在城西驿馆里当差的紫巧,娘娘不能声张,千万不能声张。”
“紫巧?”宋楚芳不解。
那婢女就又凑近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就是您让奴婢去找的人。”
宋楚芳的一颗心,突然就一凉到底,一把揪住那婢女的衣领确认道:“你说什么?你说她就是——”
这怎么可能?她让心腹去买通了的帮手,现在人头却被送到了她的宫里来了?
不用说,肯定就是计划失败了。
所以呢?这颗人头是宋楚兮那丫头送来给她的?
那个丫头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稳稳地拿住了她的把柄?
以宋楚芳的心思,她自然以为宋楚兮既然拿住了这个丫头,肯定就留下了她画押的口供备用的,一旦宋楚兮找到皇帝那里,那么她就死定了。
宋楚芳的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娘娘!”那婢女赶紧跪下去扶着她。
宋楚芳一张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惨白着一张脸,嘴唇不断的嗡动,喃喃自语道:“她知道了,她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那个丫头可是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的,之前梁氏姑且都还没来得及正式出手就被她逼死了,现在轮到了她,那丫头怎么会轻易放过?
宋楚芳的整个人都在抖,丢了魂一样。
瘫软在门口的内侍狐疑又惶恐的看着这边的主仆两个。
那婢女用力去拉宋楚芳,但是宋楚芳却腿软的根本就不听使唤,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扶不起来。
那婢女一急,就扭头冲那内侍叱道:“小五子,你还不来帮忙把娘娘扶进去?”
那内侍不好随便近宋楚芳的身,犹豫道:“我去叫人来。”
“不准去!快把门关上。”那婢女道。
绝对不能再让跟多一个人看到这里的局面了,必须赶紧把宋楚芳安抚住,再把那人头处理掉。
小五子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过来同她合力,一起把宋楚芳扶到了里面暖阁的炕上。
宋楚芳就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眼睛看上去混沌无神,整个身子筛糠似的抖。
“春梅,娘娘她没事吧?”小五子吞了口唾沫,担忧问道。
春梅心里比他更怕,就唯恐是宋楚芳被吓出了失心疯一类的毛病。可是她自己本身就没多大的胆子,目光慌乱的一瞥,瞧见落在地上的那科人头,又是头皮一紧,咬牙道:“还不收拾了。”
这么个东西,就算收拾了也没处扔。
那小五子的年纪小,苍白着一张脸,捧了落在地上的锦盒过去,闭着眼将那人头又踢进了盒子里,然后就又为难的看向了春梅,“这要怎么处理?”
春梅咬着嘴唇想了想,就指了指角落那边的柜子,“先塞到那里面吧。”然后又扭头去试着唤宋楚芳,“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说句话啊?您别吓奴婢!”
宋楚芳就是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口中喃喃自语。
春梅心焦不已,但她又做不了主,最后就心一横,对小五子道:“你去一趟凤鸣宫吧,悄悄的把皇后娘娘请来,就说——就说咱们娘娘病了。”
现在必须要找个人来帮忙拿主意了。
小五子看一眼宋楚芳的那个样子,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好!”
他转身,要往外走,那春梅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就又叫住了他,“哎!还是别去凤鸣宫了,你去请瑾妃娘娘过来吧。”
虽说刘皇后的势力更大,可是宋楚芳自己捅了马蜂窝,以刘皇后严厉的为人,春梅想想就不寒而栗,如果跟她招认了,没准还要被她责难成自不量力。而瑾妃——
因为辰王妃被杀的事情,可是恨死了殷湛和宋楚兮的。
“是!”小五子答应了,麻溜的冲出门去。
春梅就又爬到炕上,不住的试着叫醒了宋楚芳。
瑾妃那边得了消息,却是过了好一会才到的。那小五子跟她说宋楚芳病了,她自己都焦头烂额,本来不想理的,小五子又不敢胡乱说话,软磨硬泡的劝了好久才把她请了来。
瑾妃满脸不耐烦的跨进殿门,“病了不去请太医,叫本宫来做什么?你当本宫就这么闲吗?”
“奴婢见过娘娘!”春梅赶紧跪地行礼。
“良嫔怎么了?”瑾妃随口问道,越过她去,往里走,见到宋楚芳缩在那暖炕一角的模样,却是大为意外,“她怎么了?”
“良嫔娘娘这样子,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寒春拧眉道,侧目看向了瑾妃。
瑾妃更是百思不解。
春梅既然找了她来,就不能瞒着她,跪在那里,僵硬道:“早上有人送了件东西给我们娘娘,娘娘看了之后就这样了。”
“东西?什么东西?”瑾妃皱眉,斜睨她一眼。
“是——是一颗人头!”春梅道,趁着瑾妃主仆主仆发愣,就招招手,示意小五子把东西捧了过来。
小五子大着胆子把东西往炕桌上一放,那边的宋楚芳突然又尖叫了一声,大嚷道:“拿走!滚开!那个丫头要来杀我了,她会杀了我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说完就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春梅的头皮发麻,也敢把那脏东西拿来给瑾妃过目,便就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的经过都大致的说了,最后就诚恳又悲戚的磕了个头道:“娘娘,这几年,我家娘娘一直都感激您的提携之恩,凡事都以您马首是瞻,这一次——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娘啊。”
瑾妃听了她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目光阴冷道:“你是说良嫔她昨晚又对那个丫头下手了?”
“是!”春梅道:“实在是四小姐太过分了,我家夫人还有辰王妃娘娘全都折在了她的手上,如果任由她继续做大,谁知道她还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我家娘娘实在气不过就——”
“废物!”瑾妃怒骂了一声,“现在还找什么借口?照本宫来说,就是良嫔她自己无能,现在偷鸡不成,还要本宫来替她擦屁股吗?”
“娘娘。”春梅怕极了她要袖手旁观,声泪俱下的又磕了个头,“您给想个法子吧,现在四小姐又救了北川郡主一次,宣王殿下肯定要承她的情,再这么下去,真的是谁都奈何不得她了,我家娘娘虽然是急于求成,做的有些欠妥当了,但毕竟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念在我家娘娘对您素来敬重的情分上,娘娘,求您了!”
瑾妃自然也恨不能宋楚兮早点死的,现在宋楚芳马失前蹄,她也只是觉得遗憾。
她冷着脸,盯着暖炕上那一角,过了一会儿才冷冷道:“确定只锦盒里的东西是那丫头送来的吗?”
“奴婢还没有去查证,不过十有*就是了。”春梅道。
除了宋楚兮,没人有理由或者能力来做这件事了。
瑾妃冷着脸又再想了想,就侧目给身边寒春使了个眼色,寒春会意,转身走到门口,招呼了瑾妃宫里的太监总管过来嘀咕了两句话,然后就重新折回来道:“娘娘,驿馆端木家主和宋四小姐那边没有任何的消息放出来,就只说是昨儿个晚上他们和彭泽太子相约游玩的时候,街上出了点乱子,不过谁都没有损伤,也就没有宣扬追究了。”
险些被毒杀了,后面却一句话也没了?
这可真是不符合宋楚兮那丫头的作风的,说她会忍气吞声?瑾妃也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娘娘——”春梅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宋楚芳父女和宋楚兮是死对头,留着他们父女,对瑾妃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她这边还没松口,寒春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走过去,试着把宋楚芳从被子里扒出来,一边安抚道:“良嫔娘娘?是我家娘娘来看您了,您怎么了?”
要瑾妃出手帮她,首先这宋楚芳不能变成废人,如果是一个疯子,那就没有她出手的必要了。
宋楚芳那边正在惶恐的时候,她把自己藏起来,躲在黑暗中,被子骤然被人掀开,她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狰狞却扑过去。
寒春始料未及,被她压在了炕上。
宋楚芳扑过去,骑坐在她身上,对着她两边的脸颊就狂抽起来,一面恶狠狠的叫骂道:“你个小贱人,臭丫头,你敢威胁我?你当我是怕了你吗?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打死你!”
她是真的神志不清了,只当被按下的人是宋楚兮,越打越兴奋,眼睛里闪烁着血色的光芒。
那寒春跟在瑾妃身边,是极有脸面的,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直不察被按到了,然后就被抽的眼冒金星,嗷嗷乱叫。
这宋楚芳居然会疯成这样?瑾妃也是始料未及,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抖着帕子道:“来人!快来人!”
“娘娘,怎么了?”外面冲进来几个宫女太监,进门就被这场面震住了。
“还不快去把她给我拉住!”瑾妃气急败坏道。
“哦!是!”几个内侍宫女奔过去,几人合力才把宋楚芳从寒春身上拉下来,她却犹不解恨,一边踢腾着叫骂,“打死你!我打死你个小贱人!你真当我治不了你了?贱人!”
这边寒春哟哟乱叫着从炕上滚下来,两边脸上都是巴掌印子,更有被指甲挠出来的数道血痕。
“娘娘,良嫔疯了,她是个疯子!”寒春心里堵了一口气,跳脚打骂。
这边宋楚芳也看她不顺眼,被四个人拉着,也还不住扑腾着要再扑过去。
寒春即使是恨到了骨子里,但是碍着身份,也不能还手,只满眼怨毒的冷冷盯着她。
瑾妃见她这个样子,也被激怒了起来,她的目光左右一撇,瞧见旁边架子上的一个插着梅花的花瓶,就走过去,将里面花枝扔在地上,捧着那花瓶过来,兜头就把里面的冷水浇到了宋楚芳头上。
宋楚芳被冻的打了个哆嗦,随后回过神来,却又再度发了狂,抬脚一脚,刚要踹在了瑾妃的小腹上。
她现在神志不清了,这一脚的力气大的惊人,瑾妃痛呼一声,抱着肚子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
宋楚芳抬脚就往要往她的脑门上踩。
“娘娘——”这下子,所有人都吓坏了,赶紧将她往后拽。
“娘娘,您怎么样了?要不要传太医?”寒春忍痛过去搀扶瑾妃。
瑾妃额上都是冷汗,蹲在那里一时站不起来,只咬牙抬头看向了那边癫狂不已的宋楚芳,愤恨道:“去,再给本宫提两桶冷水进来,给我浇,一定要浇醒了她!”
她跟一个疯子,讲不通道理,这个闷亏就吃定了。
不过她出门的排场从来都大,身边跟着的宫婢和内侍不少,马上就有人出去,不多时就又提了四五个水桶进来。
春梅跪在旁边,也不敢劝阻。
内侍提了刚打上来的冷水,一桶一桶的往宋楚芳的头上泼。宋楚芳却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一样,只不住的挣扎嗷嗷乱叫。
这寒冬腊月里的井水,能直接冻透了到人的骨髓里,几桶水下去,宋楚芳就再叫不出来了,只就冻的瑟瑟发抖的直哆嗦。
这会儿瑾妃也缓过了过来,走过去,揪着她的领子连着给了她四五个耳光。
她打的极其用力,宋楚芳却木偶一样,完全不知道反应,脑袋晃了晃,最后才还是有些茫然的缓缓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瑾妃。
“醒了没?”瑾妃扬手又给了她一下。
宋楚芳才像是终于感觉到痛了,使劲的皱了眉头思索。
“还没想明白吗?”瑾妃见她还不清醒,就又给了她一巴掌。
这么连着又甩了她三四个耳光,宋楚芳浑浑噩噩的目光才转为清明,艰难道:“娘娘?”
瑾妃到了这个时候,气还没消,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然后一指桌上的那个锦盒,对她宫里的太监总管道:“这个带出去处理掉。”
那人将锦盒收拾了捧着退出了殿外。
宋楚芳还浑浑噩噩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瑾妃的面色不善,心里便砰砰直跳。
瑾妃冷冷的看了眼春梅,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她拾掇好了再来和本宫说话?”
“是,娘娘!”春梅踉跄着爬起来,赶紧拽着不明所以的宋楚芳进了后面的寝殿,一边替她更衣梳妆,一面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对她说了,听说自己打了瑾妃和寒春,宋楚芳就更是惶恐,最后换了衣裳被春梅扶着出来的时候还魂不守舍,直接就给瑾妃跪了下去,请罪道:“娘娘恕罪,臣妾方才是一时糊涂了,我——我不知道——”
“你就那么一点儿的胆气吗?”瑾妃没等她说完就先冷讽的打断她的话。
宋楚芳的心里砰砰直跳,只以眼睛盯着地面。
瑾妃就又冷冷说道:“吃一次亏就要学一次乖,你这胆子也是时候长一长了。区区一颗人头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想到宋楚兮居然堂而皇之往她这里送人头的事,宋楚芳就更是心虚胆寒,她仓促的抬头,乞求的看向瑾妃,“娘娘,您帮帮我吧,那个丫头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一定会——”
“求人不如求己!”瑾妃道,打断她的话。
她唇边弯起的笑容,很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
宋楚芳一时看的困惑,瑾妃就又说道:“你是皇上的人,那个丫头算什么?你还需要怕她吗?”
“可是——”宋楚芳就是打从心底里害怕宋楚兮。
那个丫头简直就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只要想到她之前恐吓自己时候撂下的话,宋楚芳就不寒而栗。
“起来吧,你这身子也刚受了凉,得叫太医来看看。”瑾妃却是心平气和的说道,就好像已经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宋楚芳被强行扶着站起来的时候还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
城南驿馆。
宋亚青同样也是一夜没睡。
他派了卢久金带人却灭那紫巧的口,但是一行人一去两个时辰都一点消息也没有。卢久金可算是他手里掌握的一张王牌了,对付区区一个丫头,实在不该是这么费劲,越是等不到消息,宋亚青的心里就越紧张。可是他派去宫门口望风的人却回了几次消息了,只说是并没有看到端木岐和宋楚兮进宫去告状,只就这个状况来讲,卢久金就该是已经成事了的。
“老爷,您先别急,卢先生可能正在回来的路上呢。”他的亲随从旁安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亮了,要不要送个消息进宫,让良嫔娘娘那里也额外的关照一下?”
宋楚芳在皇帝那里,多少能说上话的,而且她进宫之后一直本分,刘皇后和瑾妃对她也都还好。
“也好,你去吧,我就不写信了,你穿个口信就好,就说——”宋亚青点头,话到一半,外院一个侍卫就捧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从外面进来,“三老爷,方才有人送了件礼物过来,说是给您的。”
“给我的?”宋亚青狐疑,走过去,漫不经心的将那盒子打开。
那锦盒做的极为精致,里面也是上等贡缎垫着,而那里面横卧着的,却是一只齐肘而断,另一只齐肩被切下来的,一双男人的手臂。
宋亚青毕竟就只是个读书人,见状就是骇然倒退两步,忍不住的一阵恶心,“这——这是——”
那侍卫本来看那盒子精致,又赶上年关,就只当是什么人送来的年礼,不曾想里面放着的会是这样血淋淋的一件东西,登时也是脸色铁青。
宋亚青的随从上前一步,面色铁青的喝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简直太放肆了。”
“这——属下也不认识来人。”那侍卫为难道,仔细想了想送盒子来的那人的话,就如实转述道:“那人说,三老爷的左膀右臂是帮了您大忙的,他不好私藏,叫送回来,给您留个念想。”
当时他也只觉得来人的话很奇怪,根本没多想,现在想来——
这的确是一双左膀右臂。
宋亚青被吓的也是丢了半条命,根本就容不得多想就想挥手叫来人把这盒子扔出去,这时候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匆忙的从过去,压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仔细一看,就又如是被人敲了一闷棍,险些晕死过去——
那两截断臂上的刺青他认得,还有右手手背上的一道严重的伤疤,这是卢久金的一双手。
是那个丫头做的吗?这也就是说他派出去灭口的人都栽了?可是如果卢久金没能成事,那为什么宋楚兮昨晚没有进宫去揭发他和宋楚芳呢?
难道是两败俱伤?
这已经是宋亚青所能期待的最好的结果了。
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就冷冷的对那侍卫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无聊,处理掉吧。”
“三老爷,需不需要报官?”那侍卫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想要对您不利,所以才送了这样东西过来警告?”
这何止是警告?宋楚兮要对他不利那也是一定的,可是他没有证据,并且——
如果对外宣扬,说他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公开恐吓,他的脸就都丢没了,以后都不要在北狄朝廷的权贵圈子里混了。
“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正赶上过年,就不要给衙门添晦气了,你去处理了就是。”竭力的不叫脸上表情露出破绽,宋亚青摆摆手。
“那好吧!”那侍卫捧着盒子退了出去。
待到他刚一拐出了院子,宋亚青的冷汗就一股脑儿全部冒了出来,同时双腿发软,一把撑住了桌子。
“老爷,您还好吗?”他的亲随连忙过去搀扶。
宋亚青却挡开了他的手,焦急道:“你快去,马上递牌子进宫,问问良嫔娘娘那边的状况,告诉她,让她仔细防备着那个丫头。”
那随从见他这个样子,很不放心,但是又见他着急,就不敢怠慢,紧赶着进宫去了。
*
宋亚青压着他这边的事情没有报官,却并不代表这一天衙门里就真的能平安无事继续过年。
一大早,掌管京城防务的怀王殷梁就被京兆府衙门来人请了去。
来人禀明了缘由,他就带人直奔了城外的护城河。
这里临近北城墙,彼时岸边已经熙熙攘攘的挤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京兆府尹周玉春正神色凝重的指挥压抑们下到冷水里打捞浮在水面上的尸首。
殷梁过去的时候,岸上已经并排摆了七八具黑衣人的尸首,而水面上还飘着四五具。
殷梁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怀王殿下到了,让路,都让路!”引路的衙役大声斥责。
周玉春赶忙快走两步迎上来,躬身道:“恭迎殿下!怀王殿下恕罪,本来这过年的好日子里,下官不该打扰殿下的,实在是这一次的事情有些特殊,所以——”
虽然平时流氓斗殴,邻里纠纷什么的,偶尔也会有血案发生,但是有一两个的损伤这就顶了天了,现在一下子从这护城河里发现了十二具尸首,算是惊天大案了。并且这些人都穿着夜行衣,这样的打扮就证明了他们应该是受谁指派的同一伙人。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年关之际集结京城?他们是受谁指派?又意欲何为?
种种谜团不得开解,足够闹的人心惶惶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殷梁没等他说完就已经翻身下马,走过去瞧了眼横在岸边上的尸首。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因为这两天过年,城门都开的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这几天小商贩们都不进城做生意了,这边经过的人也少,是一家人出城走亲戚的时候路过,这才发现的。”周玉春道,说着,就引殷梁过去,用脚将一具尸首的脖子往旁边踢了踢,露出下面的伤口,“仵作已经大致的验过了,每个人身上都只有一处致命伤,下手的人应该是绝顶高手,暂时还没有发现能够用以追踪凶手的线索。”
“那这些人的身份呢?”殷梁面无表情的沉默了片刻,问道。
“问过许多人了,都说只是生面孔,没人见过。”周玉春叹一口气,一筹莫展。
刚过年就遇到这样的大安案,并且线索渺茫,足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的了。
“如果凶手方面不好追查的话,那就先从这些死者身上查起吧,他们身上的物件上,多少应该会留下些线索。”殷梁道。
“也没有!”提及此事,周玉春面上神色就更显尴尬,“这几具都已经搜过了,身上很干净,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线索,具体的,还要等水里的几具全部捞上来才能知道。”
殷梁面上神情一直很冷静,这时候眉心才隐约一跳,意味深长道:“很干净?”
“是!”周玉春只觉得无奈,还是如实禀报道:“身上所有的私人物件好像是被人搜刮一空了,可能是故意不想留下线索的。”
人为的?杀了人,却抹掉了和他们相关的一切线索?
凶手要掩饰这些人的身份?可是——
为什么?
这件事扑所迷离,似乎演变的更加棘手和紧张了。
殷梁紧皱着眉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现在正值年关,他很怀疑是不是殷绍弄了这件棘手命案出来,要给他穿小鞋的。
*
城西驿馆。
宋楚兮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也没过问昨晚那些事情的后续进展,只就神清气爽的用了早膳。
这几天他们人在经常,又赶上过年,少不得要往各权贵之家走动。头一天因为她病着,端木岐就也闭门谢客,留在了驿馆里,今天一大早他就出门应酬去了。
“少主说小姐的病才刚好,让您再养几天,不要出门,省的累着。”舜瑜端了漱口水给她,伺候她漱完口,又端了茶过来。
若在平时,宋楚兮可能并不会多想,可是这一次,她却总觉得端木岐是故意将她圈起来关在这驿馆里的。
她只是风寒发烧,明明已经没事了。
宋楚兮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就听院子里面舜瑛的声音,戒备道:“太子殿下?我家少主今天不在,请您晚些时候——”
太子殿下?哪个太子殿下?
殷绍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往这里跑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彭泽太子即墨勋了。
可是这个人来干什么?
宋楚兮微微皱眉,手下拢茶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去,果然就见即墨勋带了个近身的侍卫已经进了院子了。
“端木家主不在就不在,本宫又不是来拜访他的。”即墨勋被舜瑛给拦了,就负手站在院子里,冲屋子这边努努嘴,“宋四小姐不是在吗?本宫找她。”
找她?她跟这人有什么好说的?
宋楚兮只不动声色的看着外面舜瑛和他周旋,端木岐不在,舜瑛肯定不能随便放他进来,就继续推诿道:“我家小姐还在养病,今天不方便,太子殿下有什么话,还是等我家少主回来,您过去同他说吧。”
宋楚兮一个姑娘家的住处,本来就方便他出入的,而且舜瑛的态度又很明显,如果换做是个稍微矜持一点的人就都该是知难而退了,可这即墨勋却并不当回事,只一尊神一样的站在院子里道:“要不要见本宫,可不是你一个丫头说了算的,本宫这里有些东西要送给宋四小姐,收与不收,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无赖!
舜瑛已经是有了脾气,不过却没办法发作。宋楚兮知道舜瑛打发不掉这个人,就放下茶碗,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即墨勋见她露面,唇角就隐晦的翘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太子殿下找我?”宋楚兮问道,却没近他的身,站在了一丈的距离之外。
即墨勋玩味着,越过舜瑛去看她,那神态只见却有些散漫的笑道:“本宫这里有些东西,想着你可能会感兴趣,就给你拿过来了。”
说话间,他略一招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就上前一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蓝布包袱仍在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包袱在地面上摊开,里面却都是些杂物。有半旧的荷包,小的香囊,鼻烟壶和手绢,还有一些小的挂件,成色不怎么样的玉佩,或是刻着些什么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护身符,大部分都是男人用的东西,而甚至也还有几样好像是女子的贴身物件。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往那里一扔,舜瑛就瞬间冷了脸,“殿下,您将这些脏东西带到我家小姐的跟前来,未免有失礼数吧?”
即墨勋并不理她,只定定的望着宋楚兮,“宋家丫头,你的脑子灵光的很,这些东西的出处,就不需要本宫再跟你一一阐明了吧?怎样?本宫给你的这个人情,你准备怎么还?”
就算送出本来还心存困惑,不过稍微一联想就心里有数了——
昨天半路拦截他们的那些弓箭手,最后是即墨勋的人去处理的。他肯定不会放过那些肝胆对他下手的人,所以那些人肯定都被杀了,本来如果他诚心要闹,这个时候京城里头就已经掀起轩然大波了,可是现在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这就说明,或是他连那些人的尸首都处理干净了,也或者他是将他们的身份给瞒下了。
他们宋家人内部的冲突不算什么,可是宋亚青的人居然明明看到了即墨勋的车驾还下黑手,那就是大逆不道,皇帝随时栽一顶大帽子下来,就足以让他们宋家翻不了身。
即墨勋搜走了那些弓箭手身上的信物,然后——
拿过来威胁她?或者——
是想要和她谈交易?
宋楚兮只觉得好笑,然后就毫不掩藏的轻笑了一声出来道:“就算是要送人情,太子殿下您也找错人了吧?你该是去找宋亚青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即墨勋不以为然的勾唇一笑,“如果本宫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北狄的皇帝陛下面前,你觉得你会怎样?”
“我会怎样?当然是谢过太子殿下您的慷慨推手了。”宋楚兮道,面不改色的冷冷道:“我和宋亚青那些人之间的关系太子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是巴不得他们死的,您肯成全,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即墨勋见她这副神气,便就隐隐的没了耐性,冷了脸道:“你就不用在本宫面前强装镇定了,你也是宋家的人,一旦宋亚青会被追究——行刺本宫的罪名,足够连坐你们整个宗族的了,你以为到时候你就能够全身而退了?”
他的心里认定宋楚兮这是在虚张声势,就算她再狠,也不可能完全不怕死。
宋楚兮却懒得和他这种人浪费时间,冷嗤一声道:“既然太子殿下那么想知道,那你就直接去试试好了,何必跑过来和我废话。”说完,就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转身就走。
即墨勋的确是从没见过她这样桀骜不驯的丫头,他虽然憎恶宋楚兮这样的作风,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却不免有了那么点儿花花心思。
今天他会找来,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本来就想连哄带吓的拿下这丫头,不曾想宋楚兮居然连杀身之祸都不怕。
“宋楚兮,你这是给脸不要?”即墨勋是真的被她惹恼了,冲着她的背影扬声冷笑,“你以为你有端木岐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高枕无忧了?别忘了,这北狄的天下可是姓殷的。”
宋楚兮懒得和他废话,只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
即墨勋见她油盐不进,就更是恼怒,隐隐就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这丫头坏就坏在太自负上头了,昨天你不见好就收去拿下那父女两个,现在整个局面已经变了,你已经没机会了,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一大早宫里已经传了喜讯出来,那位良嫔娘娘——”
即墨勋说着,就越发显得幸灾乐祸,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她被诊出有孕了。”
宋楚芳怀孕了?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
和皇室沾边的事,一旦涉及到皇嗣,那就要完全的另当别论了。
这个筹码,对宋楚芳来说,那绝对是翻转眼前一切局势的王牌,现在就算有人揭发了她昨夜要谋害宋楚兮的事,皇帝也一定会大事化小,不予追究了。
舜瑛和舜瑜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宋楚兮的步子,也突然顿住。
即墨勋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的背影,就等着看她追悔莫及的表情,片刻之后,宋楚兮回头,却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盈盈笑道:“好事儿啊!”
然后就一脚跨进门去,没再理他。
*
太子府。
廖倩华命人找了整夜也没找到轻烟的下落,一直熬到天亮,整个人都慌了,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外面就见冯玉河神色凝重的快步进了院子。
廖青的心里突然就升起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她仓促的站起来,“冯管家?您怎么来了?”
“娘娘,您现在得空吗?能不能跟属下头一趟?”冯玉河道,语气慎重的更叫人心里发慌。
廖倩华怔了怔。
冯玉河却不等她再多言,就又转身往外走去。
廖倩华用力的捏着手里帕子,使劲的拍了拍胸口,然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冯玉河一路上走的很快,直接就去了安意茹的漓雨轩。
廖倩华瞧见那高处的门匾,心口突然不安生的砰砰直跳,下意识的止了步子。
“娘娘!”郇妈妈上前一步,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指。
“妈妈,难道是轻烟把事情办砸了?”廖倩华胆战心惊的揣测,只一道门槛的距离,她却突然有些迈不动腿。
安意茹没吵没闹的,这太不寻常了,完了,难道是殷绍提前发现了她的意图?那么这就是要秋后算账了吗?
廖倩华此时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沉不住气的去和安意茹斗气。
“娘娘稳住,先去看看再说。”郇妈妈也是心里害怕,勉强安慰她。
廖倩华努力的定了定神,咬牙跨进门去,进了院子却没见殷绍在,只安意茹脸色惨白的裹着厚实的大氅被婢女扶着站在正屋的门口。院子里围了一些人,都集中在院子里那个小池塘的边缘,廖倩华狐疑的走过去,顿时就是脚下一软——
那池子最里面不起眼的假山石后头,仰面朝上飘着一具婢女的尸首,那眉目——
恰是被她派出去的轻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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