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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那手指修长很适合握剑,骨节分明应当也十分有力,落在浅紫的衣带上,衬得手指光洁莹白,被烛光一映,泛着暖光,像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加上那缓缓往下扯开衣带的动作,竟有说不出的含情脉脉。
严朔这个动作的意味,不言自明。
严朔仍是不看解惊雁,目光往下跟随着指尖的动作,他半低着头,垂眸,眼睫微微颤抖,像是一种要交付自己的姿态。
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心疼,解惊雁并不喜欢这样。他们的第一次算不上美好,甚至很糟糕。在解惊雁的理解里,那种事应该水到渠成,好比小师哥和小师兄那样,一步一步顺理成章就很好。
他正要开口让严朔停下来,严朔指尖一捻一扯,衣带轻易松开。外裳的料子十分滑顺柔软,衣带一松,对襟條的滑开,衣领子挂在肩头上,将掉不掉,让人想帮他提一提,又想干脆一把扯下。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被严朔引诱着往某个方面想,解惊雁懊恼地道了一句“你别这样”,然后扭过头不去看他。
眼不见不能为净,因为嗅觉还在。飘来一阵芬芳,甜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多闻两口,忍着不去看严朔又出什么幺蛾子,看不到时嗅觉反而无限放大,那种香味仿佛会让人心驰荡漾。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解惊雁懊恼地回头,果见严朔手上端着不知哪里摸出来的盒子,盒盖已打开,桃红玉的盒子里是梅红色的脂膏。
严朔不停手地又摸出一瓶青色瓶子,开了盖倒一些到手背上,是乳白的油脂。那两只方才扯开衣带的手指点上那些油脂,缓缓推开揉匀,看起来那油应当很是润滑。
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解惊雁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怒,他张口又要阻止严朔。
却听严朔道:“上次你大概也不舒服吧,这种事情其实可以很舒服的,想不想试试极乐的感觉?”
解惊雁被这一语激得一激灵,又扭开脸。
眼不见,这一回是听觉不净。那边传来衣料悉悉簌簌滑落的声音,严朔的声音直直对着他而来:“我投怀送抱你也不要么?”
他能感觉到严朔终于抬眼来回应他的目光,而解惊雁却不敢回眸去看了。
他已经站在离严朔最远的地方,他的后背就是山壁,被严朔一句话激得猛退一步,“嘭”的一声后脑勺和后背重重撞上山壁,也顾不得疼,解惊雁落荒而逃。
“我可能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停在洞口的解惊雁吹了小半晌的冷风,很有些苍凉的意识到这点。
末了,他对着洞口道:“我晚上会回来。”
里面的人“嗯”了一声。
只这一声,解惊雁却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送归剑”留在此处锁住山洞,好在秦地离此不远,以解惊雁的轻功半日来回一趟不在话下,他瞧了一眼尽忠职守替他锁人的送归剑,展开身形,闪身赶路。
尚在半路,便见空中一溜红烟,是小师兄给他留的信号,顺着方向他寻到秦家。
秦家花厅。
贺嫣看了那噬魂术卷本,坐着冷脸不语。
秦烽和为渡也是坐着的,只杭澈站着。
花厅里每两把椅子中间皆有茶几隔着,涿玉君寸步不离夫人地立在贺嫣身边,这让为渡看的很是好奇。
杭澈离贺嫣近,听见贺嫣气得气息有些不稳,便轻轻地唤道:“嫣儿。”
贺嫣抬眸,在杭澈的眼里看到了一派宁静,他眼里的怒气不自觉也跟着收了收,水盈盈的眼剩下些到底抑制不住的冷光:“他们写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东西,不怕天道报应么!”
“自己琢磨不出招魂的法术,便摸了一套圈养妖兽的邪路子,连如何消化各阶内丹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后面要做多少试验,多少妖兽,多少人尸人魂!”
一通话下来,怒气又上来了,贺嫣感到手上一暖,被人握住了,刚升起的戾气像被温水浇灭了一般,他反握过去,好笑地想“涿玉君真是越来越不体统了,大庭广众之下和我授受不亲。”
而那位不成体统的涿玉君一眼都没管其他人的目光,落落大方地站在自己夫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反显得其他人不自在,秦烽正听得一脸严肃,猛地被这画面闪到眼,要想装什么都没看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无声的扭开头。反倒是那个出家人“为渡”毫不忌讳地望看着那交叠握着的手,一脸好奇。
解惊雁被人领了进来,进门就找小师兄。他一眼看到贺嫣和杭澈,正要开口,随即看到对面还有秦烽和为渡,双唇一抿收住了话,客气地问礼:“楼兰君、为渡法师。”
互相见过礼,解惊雁坐下,一声不吭。
分明方才有话要说,一下收了声,为渡眼珠子转了转,去瞧秦烽。
秦烽起身道“秦某尚有事在身,失陪了,”他毫不耽搁大步出去,为渡二话不说跟上。
解惊雁骨子里桀骜的很,他很难接纳一个人,待秦烽他们走远了,他才把找到严朔以及自己把人锁了的事情交代了。
“严朔出现了?”贺嫣脸色一沉,“他既现身,雁门尊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一回,解惊雁听到小师兄有关于严朔事情的判断,没有了上次那种措手不及,他沉默地望着自己师兄,示意师兄可以继续说下去。
贺嫣瞧着忽然愿意在世事上动脑筋的小师弟,心疼不已,心疼之上又有些无奈的欣慰。一个男孩长成男人,总有一天要有这种顿悟,他们无良谷把小师弟养得太纯良,无良谷没忍心在弱冠之前下的手,被旁人捷足先下手了。
他家小师弟的成长像被强行推上了高速道,既然别人的心思已经掺和进来,做师兄的,有些事也该提早让师弟掺和了。
贺嫣道:“严朔的出现,是这局棋最重要的信号。长安卫要扶冀消秦,若目的不成,长安使不会自投罗网。想必严朔棋局已布好,他坐到锁中,是因为稳操胜券只等收子了。”
贺嫣一边说,一边观察解惊雁的反应,没曾想,解惊雁听完没有意外,没有恼怒,而是面色深沉地望着自家师兄。
贺嫣了然,小师弟可能并未完全理解了其中关节,但至少,小师弟已经对严朔“坏”的程度有心理准备了。
而一向不肯对世事上心的解惊雁,在找严朔的这段时间,除了想明白未来应该如何走,一并理明白的,还有严朔的处境。严朔和他们不一样,严朔是踩在两界的人,严朔身上有长安使的金冠压着。
他从一开始非黑既白的逻辑中硬生生地的把自己抽出,开始尝试理解严朔的立场,所以当他听到贺嫣的判断时,并不意外,他道:“只要他一日不逃,这次的事,便一日不到了结之时?”
“可以这么说。严朔在雁门尊失踪之时恰好出现,说明后面的事已被推上轨道,接下来他不必出力或者不想出力。”贺嫣顿了顿,等小师弟的思路跟上,见小师弟点头,他才接着道,“他这样做,你反倒可以放心,因为从现在开始才是要沾血之时。若雁门尊的失踪是被冀唐所挟,冀唐用完雁门尊后必不会留活口;而若雁门尊失踪是他自走歪路,找不到现成的死魂的雁门尊可能要转向对生人下手;无论是哪种可能,后面的事情都是带血的。这整件事,先前多处有严朔的影子,如今各方都被推到位置,严朔倒好,推波助澜点了一路的火,要爆炸的时候,他事不关已的抽身离开。能胸有成竹地接受你的困锁,他要么还有后招,要么就是他的戏全唱完了只等找个安全的地方看戏。”
一边的杭澈听得有些不忍,无声地看了一眼小舅子。
解惊雁却比两位“长辈”想象得来的坚强,他道:“也就是,现在,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不然呢?以严朔的修为,哪一家的人他都打不过,要扶哪一家灭哪一家,借力打力是最省力的方法,我们这些人,就算明知中了他的棋招,却也没法,因为接下来,每一家都有每一家必须要做的事。”
解惊雁沉默了半晌,他没有叹气,也没有沉吟,是那种很单纯的沉默,等他开口时,问出的便是关键的问题:“他如何保证结局一定会是他想看到的那种?”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弟,贺嫣懂。小师弟其实若肯花心思动脑筋,是能看穿很多事的。就像之前小师弟先于他接受了杭澈这个“小师哥”,小师弟比他更早明白他和杭澈的发展;以及之前商量大师姐的事时,小师弟一旦跟上思路,判断也是迅速精准的。
只要小师弟入眼的,小师弟便会上心。
挑剔得很,桀骜的很。
从前的小师弟是对无良谷的人上心,如今对无良谷之外的人也上心了,贺嫣有些欣慰,又有些说不明的失落,他缓缓地道:“因为他看清了各家的实力对比,连别人摸不清的无良谷,他都比别人了解,在局势上,他比别人看的远。”
话里话外,带上了严朔接触小师弟的部分用心。
小师弟显然对此也有心理准备,他一默,愧疚地望着贺嫣,贺嫣揉揉他的脑袋,他脸上神色暖了暖,以显出那种少年的无邪和对师兄全心托付的孺慕之情。
解惊雁道:“小师兄,我是不是只要锁着他就行?”
贺嫣意味深长地道:“这就看你的意思了。”
锁着,能防着严朔出后手,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锁严朔更大意义在于那只是解惊雁与严朔两个人之间的事,此事不容别人插手,他这个小师兄,也不会去插手。
解惊雁道:“谢谢小师兄。”
贺嫣苦笑:“你跟师兄有什么好谢的,要谢倒是该去谢谢你那位还没娶到手的夫人对你多少还是用了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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