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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梁耀在学校是众人瞩目的“梁少”,呼朋引伴,一呼百应;而“尖子生”林昀却冷冷清清,独来独往。
梁耀有时会故意呼拉着一波人从林昀面前走过,林昀从来不为所动,一眼都不看他。
全校都看出来,他们兄弟不对付,也有人私下指指点点,说林昀出身不干净,是“私生子”之类。
劝学堂外的贺嫣沉痛地捶头——“我他/妈居然任由别人那么说林昀,从不肯为林昀说一句话。”
他们的高中不远有一所铁路高中,学生气质与梁耀所在高中有不同。图新鲜的梁耀去勾搭了那所高中的校花,结果捅了马蜂窝。同样在追求那位校花的铁路高中霸王,拉着一帮兄弟,在某个晚自习结束后,把梁大少拦住了。
梁大少的乌合之众被打得鸟兽散,梁耀孤身一人被堵在死胡同。
双拳难敌众腿,梁大少死硬不肯求饶,负隅顽抗挨了无数拳脚。若梁耀肯求饶,或许等林昀赶来时战局也就散了。
然而,没有如果,以梁耀的性格不会求饶,就像以林昀的性格不会退却一样。
局势的逆转是从某一声对方的惨叫开始的,胡同那一头,一个跟梁耀穿着同样校服的同学,拎着木棍杀进重围。
在梁耀印象里,林昀文静得甚至有些文弱,他没想到会读书的林昀居然有修罗的一面。
那只拿笔的手,拎起武器时,精准得恐怖。
梁耀在另一头压力顿时减半,加上小胡同不利于展开手脚,对方人虽多,但有效的攻击面积有限,更多的人被夹在中间鞭长莫及。二对多,仗着林昀的突袭,一开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林昀是不惜代价的打法,不做任何防守,只输出攻击,扫除一切障碍往里掀人;梁耀原本单枪匹马被压下去的气势,也暴发起来,不顾一切往外冲。
都打得眼红了。
这种局面,若对方怕疼怕死,也该撤了。
然而铁路子弟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抱团得很,铁路高中的男孩子打群架厉害是在附近学校里出了名的,那个小霸王也是个狠角。
各不相让。
那一场架打得格外惨烈。
对方很多孩子挂了彩,梁耀和林昀也染了一身伤。
他们的校服红红点点溅得乱七八糟,两人终于穿过人墙相遇时,梁耀瞪着林昀久久不能说话。
贺嫣痛苦地想:“我当时若肯说‘谢谢你’什么的,大概也不至于和林昀搞到后面那种地步。”
然而,人的一生,最残酷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有机会重来。
当梁耀看到林昀满脸沾血和一身不复洁净的校服,他眼底烧火,拳头握的死紧。
贺嫣至今都能记得当时那种几乎要破胸的愤怒,是那种想要抹净那身血,想要那些人陪葬,痛恨自己没用的愤怒。
他宁愿林昀一直是那个清清秀秀安静走在路上的好学生,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林昀。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吼出来:“谁让你来的!”
若是当时的林昀肯说一句“我来救你”、“我关心你”,或许梁耀也不至于……
可是,当时林昀说的是:“梁爸爸要我们互相照顾,我应该来的。”
梁耀当时就暴了:“你可真听你‘梁爸爸’的话啊,真不愧是梁总最喜欢的儿子!我不吃你这一套!我不要你管!你去哄梁总就行了,没必要来管我!”
“你是不是又看不惯我瞎混早恋?是不是又要去向梁总告状?你去告,我无所谓!”
“你这一身血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领情!”
“没有你来,我照样能回得去!”
梁耀不是没有发现,林昀身上的伤可能比他还重。
战局中对方的孩子看出林昀更瘦弱,主要火力后来都朝林昀招呼而去。
梁耀在胡同尽头退不行进又难,而林昀不一样,林昀身后是出口,完全可以退走。
梁耀当时大吼了很多句“你走,你走啊”,林昀浑似未听见,堵着出口寸步不让。
他和林昀中间隔着十几个人,他听得见林昀挨了拳脚的声音,却无论如何看不见林昀的脸。
对抗的拳脚间时隐时现的校服像把他的心蒙上了一样,他越来越暴躁,不计代价去拨开挡路的人。
一声一声地暴躁地喊:“林昀,你他/妈给我跑!”
“跑你不会吗!跑啊!”
以梁耀混的经验,这种事件,对方不过是要给他点教训,林昀不来可能事情早结束了。结果来了不要命的林昀,两边一夹,无路可退,事情便不受控制,结局必然是一方打服另一方,于是双方都打红了眼。
以二对多,胜也是惨胜。
教训变成死拼。
他和林昀终于对上目光时,眼里都是一片血红。
身上也是血。
困斗的狮子突破重围,皆是一身未及褪去的暴虐。
梁耀吼过之后,他们沉默地互相瞪视。
贺嫣失神地望着天,脑海里那天一起回家的路朦胧的只剩下路灯破碎的光,又清晰地能听见双方压抑的脚步声。
梁耀当天晚上没有去医院。
他雇了混/子,堵住小霸王,把对方的手骨卸脱臼。
又找了对方所有参与的人,挨个威逼“你当时打了我没?”“打了他没?”
所有下过手的人,都被他甩了耳光。
打人不打脸,梁耀就是要那些人记住代价。
那小霸王也是倒霉,他和梁耀不是一个学校,不知道梁大少的混名和经济实力,原以为只是小惩大戒,没想到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林昀也没有去医院。
林昀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写了一封检讨书,当夜送到学校。
第二天一早,梁耀旷课。所以他不知道林昀在课间操时被点名批评,也看没见林昀在操场主席台上面壁的场景。
后来因为林昀自作主张去认罚一事,他们又大吵了一架。
梁耀不需谁替他背锅,也不认为自己打架和报复有错,林昀那种好学生的做法,他格外看不上。
就算是看不上,他也受不了林昀背两个人的锅,最后他干脆也领了处分。
一件事情,发展到最后,两个人都窝了一肚子的火。
事后是他七拐八弯找到了别人拍下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林昀安静地贴墙而站。
那个身影,似乎穿越时空,换了一身杭家的儒装,站到了“劝学堂”的高墙下。
贺嫣脑海里两个画面不断切换,他深深低下头,无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林昀……”
“杭澈……”
“是不是你……”
在杭家六子看不见的角度,平日喜笑连篇的贺嫣泪流满面。
杭澈出来的时候,贺嫣已经换回平日漫不经心的形象。
他甚至还能笑得前俯后仰打趣杭澈:“你还当真啦?”
杭澈不疑有他,道:“夫人之言,为夫谨记。”
贺嫣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依呢?”
杭澈目光一凝,缓缓摇头:“杭家没有休妻,没有和离,除此之外,为夫依你。”
贺嫣没有像从前听到不能休妻不能和离时的暴躁,他静静地听杭澈说完,似笑非笑地道:“我以为你真能什么都听我的呢。”
他们回到月黄昏,杭澈在书房里处理事务,贺嫣就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望天。
他们彼此只要一抬眸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
岁月静好得分不清何时何世。
晌午过后,解惊雁才回来。
一回家便窝在房里不肯出来。
贺嫣看得出来解惊雁有心事,他自己也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苦笑:“患难兄弟,都遇到事儿了。”
接下来,贺嫣连续几日不练功,活像变回那个游手好闲的梁大少,每日只做两件事,一件是在杭澈面前晃来晃去,另一件是找小师弟谈心。
在杭澈面前时,他做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杭澈练功,他就在场边歪在椅上看梅花;杭澈写字,他就无所事事地翻书架。
他忍不住总想去观察杭澈,却要强迫自己收住目光,杭澈太聪明,他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同寻常,杭澈必定会立即察觉。
他有时候会故意坐到杭澈右手边说自己渴了,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接过杭澈递到他左手的水杯,浅浅抿一口,再装模作样地端着杯子来回漫走,对着窗外眨眨眼,强忍住眼底的酸楚。
他会一天中不分饭点的嚷嚷肚子饿,杭澈会在上午的半中间递给他一盘干果,午后则是水果和红茶。他笑嘻嘻地接过,挑肥拣瘦地说杭家的东西不如无良谷好,一边扒拉着一边偏过头,手指都要痉挛了。
凡此种种。
只有一起生活过很久的人,才会对彼此的生活习惯熟门熟路到这种地步。
梁耀习惯左手喝水喝汤,梁耀讲究一日少食多餐,上午要补充优质蛋白,下午要补充维生素,挑剔得很,一身公子哥的毛病。
这些毛病虽然都不是林昀惯的,但他们同在屋檐下共同生活十几年,梁大少的那些讲究家里阿姨做惯了并且也没少念叨。
林昀是都知道的。
另一边,在小师弟那里,他不厌其烦去找小师弟,可解惊雁来去无踪,有时窝在屋里,有时飞到不知哪处山头,根本逮不到。
贺嫣这几日里,一旦独自静下来就会茫然,莫名的紧张和失措。
“如果杭澈真的是林昀……”
“如果他是林昀,他为什么不肯认我?”
“他千万不要是林昀……林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贺嫣感到,他在这个世界节奏和轨迹,似乎一开始就不受控制。
他的出生、入谷、嫁人、遇人等等,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过得漫不经心,对天大的事也不以为意,从来不指望飞升,也没想过要当一代大能,说到底,他只当自己是过客。他甚至期待过,若在这里再死一次,是否可以回到北京。
若非要找出一件在这个世界由他自己决定的大事,贺嫣想起了自己少时爬进师父的床底下翻出招魂术正本的情景以及后来修习及炼魂刃的情景,似乎只有修招魂术一事,是完全由他自己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