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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良征提着包进电梯,电梯门刚要合上就听见后面一阵脚步声,来人喊:“等一下等一下……”
他赶忙开门让人进来。
原来是新来的小助理,穿着刻板的职业装,不过还带着初出校门的稚气,脸上因为刚才赶电梯累的红扑扑的。
徐良征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打卡迟了两分钟。
小助理刚松了口气,看清楚电梯里的人又暗暗提了口气,最近也算是流年不利,头回睡过头迟到竟然跟领导搭了同一个电梯。
她这人机智,想了想就提了件昨天的事:“昨天你休息不在,所里有个病号打电话过来说找你,因为没预约我就没通知你。”
电梯这时候停下,又上来几个人,他往旁边让了让,正好紧挨着小助理,听她说便随口问:“哪个病号啊?”
“我查了查记录,应该是姓吴那个。”
“吴念?”
“对对……”小助理连连点头。
刚说完电梯便到了,徐良征率先出来,笑着提醒跟在后面的小助理:“你不赶紧去打卡?再晚可是要扣钱,一分钟十块,扣完为止。”
小助理这才想起来,赶紧背包一溜烟跑了。
所里还有几个网上预约的病患要做心理咨询,他处理完这些才想起来小助理提的事。
打电话向余行钧确认。
那边顿了几秒,说不知道这事。
徐良征在心里笑了一下,拨弄着手里的钢笔等他指示。
“徐医生今天下午不忙吧?不忙那就麻烦去一趟吧?回头您瞧着有没有必要多加几次,她要是愿意配合我是没意见……”
余行钧这时候还没吃早饭,从厂子回到市里刚找了家餐厅坐下,挂完电话低着头喝茶,好半天才对旁边的人说:“老董,我觉得自己窝囊啊……”
为什么窝囊?他忙不迭地花钱,忙不迭地请医生,最后求着她治病求着她配合,把离婚这事都拿出来说了。
可惜啊,可惜人家还是爱答不理的,有什么事根本不给他说,整得他像个跳梁小丑,还得从外人嘴里知道点东西。
董助理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余总窝囊什么啊,这项目眼看着定下来了,虽然价格上比预期高了点但也不算吃亏。”
余行钧笑了笑:“你懂什么啊。”
正在这时服务员端上菜来,余行钧掂起来筷子埋头吃了两口,想起事突然喊住服务员要点酒。
“余总,咱下午还有正事呢,酒还是别喝了吧?”
“项目定下来是好事啊,得喝一杯。”
董助理和余行钧有几年交情,见他刚才还因为顺利签了合同意气风发,这会儿刚接了一个电话人就有些颓废,毕竟也是一路陪着过来的,仔细想想肯定明白了几分。
喝酒就喝酒吧,董助主动给他倒了一杯,三两杯酒壮胆后,董助就放开了,摇头说:“余总,你有时候脾气太爆,说话吧,也太呛人了……你也知道汉语这么博大精深,有时候同样一句话语气不一样听起来就是两个意思,比如说爱上她和爱上她是两回事,干姐姐和干姐姐是两回事,亲妹妹和亲妹妹是两回事,下面给你吃和下面给你吃是又两回事……”
余行钧听了哈哈大笑,心里阴云散了一些,点着他说:“吃饭呢,你小子少恶心我。”
董助继续说:“不是恶心不恶心的事,不好好说那就是好心办坏事啊……你费心费力也得让人知道啊,不然谁记你得好啊,对不对?默默无闻这种事,留给志愿者吧……婚姻就像是一把称,两头都平衡了才能经营下去,要是一头沉一头轻那保准要翻,翻了就得离婚,跟我一样……吕小雨到现在都觉得是我一个人的错,感情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余行钧默不作声地看了几眼,只拾起来筷子大快朵颐。
吃了一半就突然停下筷子找卫生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
徐良征下午来的很早,吴念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病例单翻看,瞧见吴念笑了笑,柔声说:“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诊所看病?那边环境很清幽……其实心理辅导的时候对环境也是有很高要求的。”
吴念坐下来望着他没说话。
他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不去也没事……助理说你主动打电话找我?我听了特别惊喜,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谈谈的?”
“谈什么?”
“随便啊,就当是随便说说话聊聊天,你想说什么都行,说到哪算哪。”
吴念沉默了良久,皱眉说:“不好意思,我实在没什么想说的……”
“听说你以前做过老师?那肯定学过教育心理学,我们是不是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得病的事传开的时候被辞退了,就没再工作。”
“在我现在看来你特别正常。”
“嗯。”吴念抿嘴点了点头。
徐良征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噗嗤笑出来,靠在椅子上看她,“你是本来就这样还是放不开?老师不应该很会活跃气氛很能说吗?我大学的时候老师比较负责,每次昏昏欲睡的时候他都要拍拍桌子问掌声在哪里。”
他见吴念有反应,继续说:“不过也有不幽默的,高中物理老师爱骂人,有一次班里作业质量不行,他就摔着黑板擦大骂:你们这些狗东西,也配听我讲课!不过这老头后来被调走了,因为他拿着竹条打学生,从三楼追到一楼,不小心被校长撞见了……现在对老师的规矩应该挺多吧?别说体罚,变相体罚都不成了吧?”
“是啊,不过讲师遇不到这些有趣的事。”吴念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
徐良征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循序渐进:“我读书那会儿也没那么有趣,家里不太富裕,日子过得自然不顺当,我妈为我吃了挺多苦。”
吴念收了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攥成拳,有些苍白。
徐良征不再说话,盯着她观察她的神色。
“……我妈寡居很多年,临了,也没过上舒坦日子……”
吴念叹了口气,红着眼眶缓缓开口。
徐良征轻轻地松了口气,小心地引导她:“父母一般不计较这些,都希望子女能过得好。”
“她临走的时候……临走的时候拉着我怎么也不肯松手……说,说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唯独放心不下我……”
吴念说到最后哽咽起来,两行清泪溢出来,嘴唇抿的死紧,不愿回首的记忆又重新被打开——
那时候吴母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大有油尽灯枯之势,她整晚整晚地守着,时时刻刻在提心吊胆。
晚上惊醒都会赶紧往心电监测仪那边扫一眼,就害怕吴母这一觉睡过去就不会醒了。
那种感觉该如何去形容?
好似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唯独一盏灯能照亮她给她温暖,要是这一缕光也没了,那她也就成了没芯的蜡烛,再也点不着了。
她就盼着奇迹,她不信什么坏事都摊到她身上,上帝给你关闭一扇窗总会打开另一扇窗,盼来盼去,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
余行钧这时候才回来了,估计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老婆。
从第一次闹离婚到吴母病重,间隔了半年多。吴念的心到底是凉透了。
他愿意砸钱治病,可惜医生说是“老病”,年纪太大就像退休的机器,又何必白挨一刀让老人遭罪呢。
吴念听了心痛焦虑,夜里开始头痛,只能大把大把地吃药。
吴母临走醒了一阵,应该是回光返照,拉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她手足无措,只能哽咽着喊妈,一声接着一声,就怕她没了反应。
后来,吴母把氧气罩扯下来,攥着她的手喘了半天气,口齿不清地叫她的名字。
语气又无奈又不舍。
她听了哭的更凄惨。
吴母说知道自己不行了,没别的牵挂就是放不下她,边哭边低喃,问老天爷她的闺女该怎么办……
她握紧吴母的手,抵在嘴边摇着头呜咽。
吴母说着说着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开始急喘,整个身子跟着颤动,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
她揽着她顺气,瞧她模样不对头赶紧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进来检查一番,脸色更加难看地摇了摇头,还是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瘫坐在地上,半天也没有缓过神。
余行钧当时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了。
吴母闭着眼气息微弱,已经是送气多进气少,最后一刻却突然坐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按在余行钧手背上,那力气,一点不像将死之人能做出来的。
余行钧赶紧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吴母的手也一并包裹住。
吴母却突然泄了口气,直直地躺下去了。她当时瞧见这一幕眼前出现了短暂地失明,而后就没了意识。
再清醒的时候就变了个样,工作没了,房子也搬回去了。
别说吴母的悼念会,头七都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