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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爷子当机立断,一声喝道:“老婆子!不许骂人!”
郭老太太在家里时没少骂宁婉,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害得孙女儿被打,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贯钱没了,她怎么能不恨。甚至她在家里骂得更难听,平日里老头子听了只当听不到,但是现在却被宁婉告到了家里。
经历了上次的事,郭老太太也不是傻的,赶紧陪笑道:“我在骂冬柱和小燕,不是宁婉。”
宁婉到郭家将门打开却没有关,就是想让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到,现在就大声说:“我被郭奶奶咒了,将来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变成鬼也来找郭奶奶!”
三家村的人没有不信鬼神的,宁婉受宁家老太爷托梦的事情刚刚发生,郭老太太再泼辣如今也未免有些心惊,再看老伴儿沉着脸,一时竟不敢再混不讲理,便闭上了嘴。
郭老爷子看着宁婉,才十几岁的小丫头竟能将本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一举推翻,又一步步地逼着自己认错、赔钱,当日不觉得怎么样,过后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宁老太爷在背后的指点,心里便也是虚的。
现在老伴儿又将把柄递了出去,如此一来,宁婉再有什么事,郭家都脱不了责任,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看着呢,他再不能不主持公道。因此郭老爷子下了炕,和蔼地向宁婉笑道:“你郭奶奶不会咒你的,你放心吧。”
宁婉便又指了郭秋柱和郭晓燕,依旧十分地委屈,“他们?”
“他们也不敢再骂你,”郭老爷子一并答应了,“要是谁敢再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又叫罗双儿,“你把婉儿送回家,向你宁二叔二婶说清楚,我这就教训小燕。”
宁婉听了这话,才收了泪,由着罗双拉着手出了郭家。才到院门前,就听屋子里面郭小燕的哭声又响了起来。郭老爷子就是装模作样,也要好好地教导教导他们。
郭家门外的人们便都纷纷散去了,又都觉得郭老爷子毕竟是公道正直的。其实却没有想到郭老太太和郭小燕的不讲理正因为郭老爷子的纵容才养成。
宁婉正因为梦到过后来的事,才明白郭老爷子其实是最贪心的,先前他借着事态不明替郭小燕赖账,后来又为了与三老爷子分自家的家产而不让郭冬柱入赘,就说明他的本性从来没变。只不过他看起来要比郭老太太和郭大娘明事理,在大家面前一向是好人。
其实郭老爷子这样的人,比郭老太太要可怕得多,毕竟郭老太太的恶大家都知道,她从里到外都是坏的,而郭老爷子却披着一张好人的面皮,心里却黑透了,寻常人发现不了他的坏心。
不得不说,郭老爷子这一招用得好,眼下三家村的人对郭老太太和郭小燕十分不屑,但却不影响对他的敬重。这种敬重,并不只是名声,还能带来许多好处。就在宁婉的梦中,郭老爷子做出悔婚的事,还能把悔婚的责任赖到了爹的身上,而大家居然都信他。
眼下宁婉虽然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不可能将郭老爷子的本来面目揭出来,毕竟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总要经过许多时间,许多事情才能真正显现出来。
眼下自己就是要利用郭老爷子所谓的公正,来对付郭小燕,免得她处处为难自己。
一路上罗双儿自然好言安慰,宁送婉回了家,这时爹娘已经听人说了她再次被郭小燕欺负的事了,当然郭老爷子的公正也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又有罗双儿将郭老爷子的话说了,因此倒笑着说:“你家去告诉你爷,婉儿没事。”又给罗双倒水让她坐。
罗双儿摆手不坐,“叔、婶,那我先回家去告诉你爷。”说着就走了。
待罗双儿走了,于氏这时才问:“小燕又推你了?”
其实这一次郭小燕并没有怎么样宁婉,不过在梦中她曾抢过卢二少爷的匕首,所以宁婉告她的黑状也不算过份吧。因此宁婉很大度地说:“没什么,就算了吧。”
到宁家的村民们便都觉得宁婉还真是不计较的孩子,因此都笑道:“论理郭小燕也应该好好教导教导了,毕竟已经十几岁了,又不是孩子,怎么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呢?”
又有人想了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罗双儿的棉袄不是她在穿着吗?”
“可不是,那日我问罗双儿,她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两只眼睛都红了。”
宁婉一向同情罗双儿,因此便装作无意地问:“罗双儿的爹娘要是知道她的棉袄给小姑子了,会不会心疼?”
“那自然心疼的。”
“说不定还会生气呢。”
宁婉微微一笑,这些话一定会传到郭老爷子耳中的。
大家议论了几句郭小燕,便转来问宁婉,“刚刚听说村口来了一个人?是谁呢?”
在三家村这样的小地方,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只这么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了。
在闲暇的冬日,三家村的日子很单调,如今有了一件新鲜的事,大家的好奇心再也挡不住的,宁婉不能不答,“有一个骑马的人在村口摔倒了,我扶了他起来,又送他上马走了。”还在梦中,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时,就是如此做的,因此她也只如此说。
“那人长得什么样?穿着什么衣服?”
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否则也不会到了现在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瘸子将军。于是宁婉便答道:“只记得他骑着一匹黑马。”
便有人一个劲儿地追问:“他要去哪里?找谁?怎么到了三家村?”
宁婉一笑,“我没有问。”
见宁婉也不大清楚,大家还是有些失望的,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我们三家村的人再没有骑马来的亲戚朋友,也许是迷路了。”
突然有人想到,“会不会是去胡家村的?”
提到了胡家村,大家便都没了兴致,又说了些闲话散了。
原来胡家村与三家村同在山里,之间隔一道小河为界,可是天旱时抢水,涝时排水,两村结了仇,平日里再不往来,也不互通消息。三家村的人就是再好奇也不可能去胡家村打听,所以对那个骑马的人的关注也就到此为止了。
倒是宁婉又想起了一件事,待人走光了便向爹娘道:“我们杀一只鸡吃吧。”
二十只自郭家拿来的鸡蛋已经吃光了,想来女儿还是馋。再想到先前八贯多钱全部收了回来,宁梁和于氏竟觉得是平白得来的,早喜之不胜,因此也格外大方,相视一眼便异口同声地道:“那就杀一只吧!”
但是杀鸡可是大事,于氏斟酌了一下,“那只芦花鸡不大下蛋了,就杀它吧。”
宁清听到杀鸡,也格外高兴,赶紧说:“这一次我们可要用婉儿的法子,偷偷多留些鸡肉自家吃。”
对于两个女儿的小私心,宁梁和于氏虽然没赞同,但是也明显动了心。此次宁婉受伤,三叔三婶的举动也着实伤了他们,而且又经过宁婉带着一家人悄悄吃鸡蛋,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家的日子还可以这样过——整整二十个鸡蛋,一家人吃了五天,一个也没给外人。
自宁婉强硬地把钱和鸡蛋要回来,又在家里开小灶,三房最终也没有怎么样。
第二天一大早,宁梁打开鸡窝时便将芦花鸡抓来杀了,宁清快手快脚地褪了鸡毛,这时于氏便要下炕,宁婉就拦住,“娘,你歇着,我来。”
这两日家里人知道于氏有了身孕,便都不让她多做事,但是她哪里歇得住?现在更是坚持,“你们做不好,岂不白费了一只好鸡?”
在三家村,炖鸡可是一件大事,于氏根本不放心交给女儿,只怕宁婉将珍贵的鸡肉做坏了,自己到了厨房,在铁锅里添了油,将切好的鸡块放在里面炒了炒,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添水,再放了一把昨晚就泡起来的干蘑菇,将厚重的木锅盖严严地盖上,灶下只放一块耐烧的树根,小火慢慢地炖着。
农家并无几样调味料,无非是加了一块姜、两根葱、几粒花椒并一撮盐,但是农家鸡只经这样简简单单的烹调,味道却极其鲜美。就是宁婉曾经品尝过许多美味,但她依旧觉得娘做的农家鸡味道不亚于大酒楼名厨的拿手菜。
鸡肉才进锅里,宁三老太太带着拴儿进来了,这一次她倒含蓄起来,并不提吃鸡的事,只笑着坐下说:“正月就要过去了,这时候闲着没事串门儿。”
于氏已经笑着起身,拿出家里最好的坐褥铺好,“三婶娘到炕头儿上坐着,这里暖和着呢。”
外面的灶与炕相连,因此与灶距离最近的炕头儿最热,再铺一层厚厚的褥子,坐着十分地舒服,三老太太便脱了鞋坐了上去。拴儿也上了炕,可是他哪里坐得处,只在炕上乱转。
于氏又给三老太太泡了茶水,平时三家村的人是舍不得买茶的,这茶却是过年前爹去镇里服徭役时厨房里的人给他的,于氏只在长辈们来时才拿出来。
三老太太端着茶水便有几分满意,一口口地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