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陋屋与孀嫂

终南左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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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乱毫无秩序、节奏可言的步子,硬邦邦的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更为坚硬的砖石地,“咚咚咚”的音节后,是沿着北街一溜儿的狗叫声,“汪汪汪”的声音中,好像是在言说,这深更半夜惊醒梦中狗,是一件多么不道德的事情。

    当然,满身酒气,跛着被摔的疼痛异常的右腿,顾同此时的形象,但可用“狼狈”这两个字来形容的淋漓尽致。

    “顾秀才、顾先生?”

    对于如此满含讥讽的称呼,顾同既无可奈何,不能阻止,又打心底里抵触异常。

    回想自己此时的身份,顾同不由“嗤”的一声冷笑,只笑的漆黑黑的秋夜,更显阴冷。

    自古科考,十考九不中的士子,在读书人中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悲惨的厉害,可是这位顾同顾大才子,竟是十考十不中。这样的人,怎么可不就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吗?

    这倒不是说顾大才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愚蠢之人,只是这人读书读得有些犯傻了,一丁点儿的人情世故和变通都不懂,就因为第一次科考时,发现京兆府府尹的小儿子在自己身旁摘抄试卷,他心中气愤不过,就对着监考官直接检举告发。

    官场自古就是官官相护,更何况被举报者是完颜皇族的宗亲后裔呢?

    监考官几次三番的示意顾大才子,让他识清事务,莫要再在考场内大声吵叫喧哗,可向来以孔孟传人自居的顾大才子,拧着性子,拼着试也不考,就是要向京兆府的学正大人检举告发府尹的小儿子。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顾同不仅没有将府尹的小儿子告倒,自己却因为扰乱考场的罪名,被取消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那一年,他一十三岁。

    之后的七年中,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或是被取消考试资格,或是被学官冷嘲热讽一番,然后给判个名落孙山。

    后来顾同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加上几日前,又被临街的一位泼妇人红口白牙的大骂了一顿,竟是给气的昏厥了过去。这一昏倒可真是要命,另一个时空,身为长安大学历史学教授因为疲劳导致心脏病发作的顾同,就这样给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了这个倒霉蛋身上。

    从回味轩到自己的家,不过是两三条街的距离,可就这短短的路程,顾同一路摇晃,从一更天走到三更天,才摇摇晃晃的摆了回去。

    站在巷子口,顾同鼻子不禁一阵抽搐。

    几步之外的家门口,一个妙龄少妇凭门而立,打着灯笼,四下里张望,眸子里满是担心和忧愁。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凄楚之态,打骨子里的酝酿而出。

    还未等到顾同张口美妇人搭话,双眼惺忪,满身疲惫睡意的妇人在顾同驻足的刹那,便发现了自己苦苦等待一夜的人儿。眼间的疲惫、愁楚纹丝儿也不见了,全化作温情无限。

    三步作两步,少妇提起罗裙,拾阶而下,风一样的便就来到了顾同身前。

    “三郎,你可回来了?到叫妾身好生的担忧。”少妇看起来也不比顾同大几许,一张口,更是将自己的率真天性暴露了出来,不过她也没有高兴多久,在昏黄的灯笼光影影绰绰的照映下,顾同肿的跟馒头一样的脸蛋还有嘴角的血丝,都让少妇满心的震惊,顾不上两人间的身份差别,少妇一边取出自己随身的绣帕,轻轻地为顾同拭去脸上的血迹和灰土,一边满是关切的低声责问道:“三郎,你怎么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说着是去喝酒,怎么临了回家竟成了这般模样了?可是同外面的破皮无赖起了口角,被打成了这样?你这就说给嫂嫂,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要,也一定给你讨一个说法回来!”

    妇人满腔的愤怒,化作疾风暴雨一般的母老虎性子,仿佛是要将顾同这头小虎崽护在自己身后,不让他受丝毫伤害一样,一边心疼,一边争吵着要为受了“欺负”的顾同讨一些说法回来。

    “嫂嫂、、、”

    顾同任着小妇人言语了半天,终于逮着一个说话的空档,正准备向自家嫂嫂言明自己的受伤经过,但是看着嫂嫂千百个担心和关切,心中一时间满是彷徨、不安、感动和愧疚,嘴张了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来。

    “三郎,好好好,嫂嫂不问,我是个粗俗的妇道人家,不该管你的事情的。”妇人还以为顾同还是像往常那般嫌自己罗里罗嗦了,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嘴里嘀咕着:“回来就好了,你快快进屋,我给你烧些热水,再做碗醒酒汤,你好喝了,早些休息。”

    小妇人换左手拿灯笼,右臂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死重死重的顾同搀扶了起来,挺着身子,半扶半拉的将顾同拽进了三间茅屋,又破又烂的“顾府”。

    等将顾同搀扶进屋,小妇人已经累的上气难接下气,大口大口的呼吸,小脸涨红,丰满挺拔的胸部,一起一伏,堪称“壮观”。

    几日来的相处,顾同对这小妇人已经是了解的差不多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妇人在讲,他在听,但还是从小妇人断断续续的唠叨声里,还有自己先前这具身体的记忆中,知晓了小妇人的全部。

    小妇人,名叫芸娘,是顾同早逝的大哥的童养媳,十四岁的时候进的顾家,可是还没有等到和顾同的大哥圆房,他大哥就被征了兵役,不就死在了和蒙古人的一场战争中了。由于二哥早殇,所以这顾家从此就剩下了孀嫂和小叔子相依为命。

    不过以前的顾同,自视甚高,从不曾将芸娘放在心中,只当是她是个伺候人的妇道人家,与一般的家奴无二。寻常不要说帮着芸娘做一些家务,相反还动辄就说些不着调的浑言浑语,气的芸娘时常哭鼻子。可就是这样,芸娘也不曾丢下顾同,另行改嫁,她不仅照顾着顾同的一日三餐,更是日夜劳作,靠着替人做些针线活赚碎银子,来供着顾同读书花销。

    可以这样说,是比自己大一岁的芸娘,用自己的双手,支撑起了这个家,如果没有芸娘,可能顾同早早的就暴尸荒野,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那里还有资格去装什么读书人的清高和非凡?

    “这家伙可真是混蛋啊!”

    脑海中回想着芸娘往日里对自己的好,顾同不禁再次对以前的“自己”破口大骂一声“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