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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这种想法要套到自家殿下的身上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殿下那一派君子端方的作风全是给外人看的戏皮儿。别看殿下小小年纪,心里的弯弯绕可多着呢,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地的,只是他有时能看明白几分,今日却是半点也看不懂了。
“没错,这天下被欺压的人何其多,本殿可没那么多工夫一一去管。而且又哪里管得过来?除非这天下的风气从上而下大清理一番,否则谁都是管不完的。这可就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还未入朝的皇子能妄言的事了。”容景玹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福全一边给他除下腰佩,一边偷眼瞧瞧他的脸色,却见小主子忽地一笑,说:“依你今日所见,大皇兄此人如何?”
福全愣了愣,难道主子今日所为真是为了大皇子?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观大殿下却是有些气度的。但看今日他愿为那个小校尉出头,就可知其为人。原也是判得挺有道理,要不是……”好不容易福全趁着伺侯容景玹歇息的机会屏退众人,凑到主子面前打听起来。容景玹对他向来不拘束,听了他满肚子疑问,呵呵笑着说:“你觉得,本殿是个大好人,今日也‘路见不平’了一把?”
福全摇摇头,没敢乱说。不过他心里福全瞧瞧容景玹,住了口。容景玹哼了哼,说:“这才几天,长本事了啊,都学会编排主子了。”福全看他脸上没什么恼怒之色,就知是没生气,嘻皮笑脸地拍拍自己的嘴,给容景玹解开衣领上的排扣。容景玹动动脖子,觉得松泛了不少,吐口气接着说:“大皇兄今日出头管这闲事又不管到底,一开始各打五十板子却也是事出有因的。不过你就不必知道那么多了。但是说他举止有度、进退得宜,倒也不错,至少比另外那几个皇子龙孙们有气度得多。若不是摊上那么个母家……”容景玹哼哼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穿着中衣上了床。
福全熄掉大半灯火,只留下外罩间一盏宫纱落地瓜灯昏昏暗暗地亮着,才退出来换了值夜的宫人进去。回房这一路,他都在琢磨着容景玹那几句话,主子说了这半天,倒底是个什么态度呢?日后对大殿下那边的人是近着?远着?还是再看看?不明白啊不明白……福全摸摸脑袋,深觉自己道行还远远不够。
一晃眼这事儿就过去了两天,容景玹没再出宫,二皇子那边也没让人递话进来讨说法,似乎风平浪静地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容景玹心里可清楚着呢,依他那个好二哥的性子,只怕还有后招儿,就看他什么时候使出来。却不成想,二皇子府没动静,凤祥宫倒先来了人。
那天正是无涯阁散学的时候,几个还在宫中就学的皇子们先后脚出来,容景玹就被凤祥宫的芳汀堵个正着。
“奴婢见过五殿下。”芳汀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福礼,容景玹微笑着摆摆手让她起身,柔声问:“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芳汀接过身后小宫女捧着的锦漆木盒交到福全手上,道:“娘娘说天气渐凉了,殿下日日进学辛苦,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这里有一件倭缎滚貂绒的披风,娘娘专门吩咐给殿下赶出来的。早上才做好,这就吩咐奴婢给殿下送来了。”
容景玹弯起嘴角,很高兴的样子,眼角扫过一旁或明或暗看着这一幕的几个兄弟,心下微叹。“原是我这做儿子的该问候着母后,却倒被母后惦记了,真是我的不孝。母后还在宫中吗?我这就去给她请安。”
“娘娘今日身上乏,哪里也没去,正在宫里歇着呢。殿下去了,娘娘定是欢喜的。”芳汀本就得了吩咐来请五殿下,这回容景玹知情识趣主动开口,她忙引着人去到凤祥宫。
远远看到宫门,便见华屋美宅一片肃穆,与皇后娘娘人前所展现的端庄高贵之风如出一辙。这里是历代皇后居所,便是福全这等高品宫人到了这里也不由得小心翼翼生怕踏错一步。容景玹倒是没什么感觉,前世他贵为太子,什么样的雍容华贵没有见识过?此时倒有闲心打量起凤祥宫中侍者宫婢。忽然发现在一道不起眼的转角处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半隐在一丛花树后。容景玹脚步缓了缓,福全心领神会急走一步,正好凑到容景玹身边。
“左边金边樨后面那个小太监,见过吗?”
福全不过声色地往那里瞟了一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回话:“不是凤祥宫的人。”
他说得很笃定,容景玹赞赏地看他一眼,低声笑道:“有长进。那是端阳宫新进的一个内侍,认了父皇身边的保顺做干爹。有机会找人打听打听。”
“是。”福全对于自家主子这种几乎是全知全能的本事早就见怪不怪,他家殿下看着不常出门,却对宫中大小事都了如指掌。相比起来自己这个殿下的心腹还是太嫩了啊。不过端阳宫?那不是皇上……福全心里一跳,瞅着主子丝毫不变的步子,看来主子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言。
芳汀领着一行人绕过正殿进了侧园的一座花厅。皇后正在厅中品茶,白胎金纹的茶盏捧在她如玉纤长的手上,份外华丽。容景玹独自进了门后目不斜视,直走到皇后身前三步,拜倒在地:“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皇后笑着一抬手:“皇儿不用多礼,快起来吧。”
容景玹微微低头,恭敬地立在一旁道:“不知母后近日身体可安康?孩儿日日往无涯阁听师傅们教诲,少了在母后身边尽孝,心中深感不安。”
“你有心就好,进学是大事,书读好了,日后也好多为你父皇分忧。”宁皇后浑不在意,不让常来请安也是她吩咐的。终归不是亲生,只要听话乖巧就行了,没得放跟前碍眼。眼下看,这个孩子挑得倒还算不错,只是人看着还幼小文弱,却又在外面做出那样的事来打他兄长的脸……
宁皇后纤长的手指滑过袖口,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了几句容景玹的学业生活,而后话风一转:“听说前几****在宫外和老二起了些龃龉?怎么,你们不是一向交情很好?”
容景玹踟蹰了一下,答道:“回母后,孩儿并没有与二皇兄有什么口角,只是那君山伯府世子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不敬皇子,如此目中无人之辈如果不给些教训,难保他人日后如何议论。且不说师傅们教导过的仁信礼义,便是这斯打着二皇兄的名头四处招摇,做下这等事来,又让世人如何看待二皇兄?我这做兄弟的虽是驳了二皇兄些面子,可传出去也只是我们兄弟间的事情,总也好过让那起子小人败坏了皇兄的名声。所以……”
他偷眼瞧瞧皇后,被宁皇后抓住,微微一叹,摇头道:“你倒是好心,可不是说有老大在场么,他是你兄长,万事当以长为先,没得自己忙慌慌地出头,坏了兄弟情份。”
“大皇兄么,”容景玹撇撇嘴,摆出个不太服气的样子,“先前没见着的时候就听说他怎么怎么英勇无敌,那一日所见,孩儿觉着也不那么名副其实。遇着事了,只想着各打五十板子,连着首恶都不准备处置,可见也不是个……”
“行了!”宁皇后不耐地打断他,“兄长也是你可以随口指摘的?师傅教的功课都学到哪儿去了!”
容景玹脸色一白:“是,孩儿知错了。”
皇后盯着他叹了口气,又缓下语气道:“你也是年纪小,日后不可再有这样的言语。你即能想着维护你二皇兄的名声,却也当同样敬重大皇兄和别的几位兄长。你们都是血脉兄弟,自当一体同心才是。”
容景玹连连应是,皇后又让人取了些时鲜果子点心,才着人送他出门。
容景玹前脚一走,殿后立刻转出个人来。皇后起身福礼,口称陛下。雍成帝扶着她的手,和颜悦色地说:“皇后不必多礼,你把小五教得很好。”宁皇后垂眸掩去眼中得意之色,婉声道:“臣妾看那孩子还是太莽撞了。”
“他那个年纪,能做到如此已是不错。难得是个不怕得罪人敢说敢做的。依朕看,有些做兄长的,还没有这份气度呢。”
这话一出,宁皇后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说实话,今天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屏后听审”,她原先还担心小五年幼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没想到这孩子误打误撞倒入了皇帝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