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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延期
罗家俊的案件原本定在圣诞节后宣布判决结果,但法官十二月十九日签署延期法令,江继良被带去警局协助调查,廖佳琪下落不明,杨督查带领全队圣诞无休。
阮唯联络不到廖佳琪,陆慎又远在“北京”,只有大嫂郑媛肯陪她过圣诞。
但家中没有节庆气息,江如海为继良的案件发愁,天天与律师团开闭门会,来来往往都是扑克脸,实在压抑。
平安夜,她待在郑媛的私人公寓,这里全是极简装潢,干净利落,与继良的个人风格大相径庭。
郑媛举杯说道:“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眨一眨眼睛,简直回到六岁半。
阮唯喝到微醺,右手撑住下颌,眼底有细碎的光,偏偏她一阵阵傻笑,破坏美好气氛。“大嫂不担心继良吗?”
“成年人做事要有担当,他既然做得出就要有胆认。最烦事到临头哭哭啼啼,求原谅求帮忙。你看法官和陪审团会不会同情他。”她抿一口红酒,颇有兴致地问,“你呢?继良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不恨他?”
阮唯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摇头,“我的伤已经好了,虽然医生说下雨天右腿依然会疼,但是……只是我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钱,连身边人都能下杀手。”
“也许他天生就没有心。”郑媛慢慢摇晃着玻璃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似乎在回忆往事,“有的人,生来是天之骄子,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从不觉得珍惜。委婉一点说是游戏人间,直白一点,是极端自私,从不关心其他人,但是……”她停下来,抬起食指指向阮唯,“你看,他还不是有玩不转的一天。”
阮唯也在发愁,“万一这是真的,大哥真的因为我去坐牢……我怎么面对外公,还有你……”
“我?”郑媛大笑,乐不可支,“我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坐牢我正好提离婚,家长都要鼓掌同意,再没有人阻止我最求自由。”
阮唯望着她,疑惑道:“我一直以为你爱他……”
郑媛抿了抿嘴角,神色落寞,沉默在餐桌蔓延,等她开口时竟是满嘴苦涩,“爱,落空太多次,也会变成恨。何况还有骄傲与自尊扮演催化剂,到最后就只剩恨了。”看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伸手揉她脑袋,玩笑说:“但愿你这个小傻瓜永远不会懂。”
“谁说我不懂?”阮唯抬头喝完一整杯,仿佛已经醉了,说的都是醉话,不能深究,“我懂的,我早十年就懂了。”
“你?十年前你才几岁?和我也吹牛。”
阮唯不说话,只趴在桌上嘿嘿地笑,显然已经醉得没理智,接下来,平安夜都要靠郑媛照顾。
好不容易爬上床,阮唯的电话又开始响个不停,一看是陆慎来电,再困也要接。
“七叔……圣诞快乐……”鼻音浓重,口齿含糊,一听就知道不清醒。
陆慎笑着问:“又喝酒了?”
“嗯——”
“喝醉了?”
“嗯……没有!我才没醉!”好险,还好她反应灵敏,因此躲过一劫。
“醉成这样还要狡辩,我不在就玩得这么疯?郑媛也不管管你。”
“大嫂也不比我好呀,她倒在沙发上就睡,根本拉不起来。”
“还有脸说别人,你现在大舌头知不知道?”
“没有,又冤枉我。”她平卷舌不分,听起来滑稽又可爱。
陆慎站在落地窗前,看维港满地烟花,心情愉悦,“对,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不行,要登报道歉才够诚意。”
“你怎么总想登报。”
“登报才构诚意,向全世界说我爱你,多浪漫?弥补你生活中所有沉闷和无趣,顺带满足我的虚荣心,多好。”
“很坦率。”
“当然,我就是虚荣,我就是天下第一虚荣的女人!”发酒疯,就差唱起来。
他被她逗乐,电话当中传来一阵低笑,既温柔又宠溺。
她不自觉也陷进去,被命运鞭笞多年,未想过仍有幸拥抱爱恋。
“阿阮——”
“嗯?”她的呼吸平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你有没有恨过江碧云?”
“江碧云是谁?”她忽然间清醒,盯着天花板上圆形吊灯,眼底染血,一瞬间恨意丛生,然而声音却是软的,听得人满心怜惜,“江碧云好像是我妈咪啊。”
“唉……以后再也不许喝这么多酒。”
“哼,我妈都不管我这些……”等一等,似乎突然间恍然大悟,“她死了……我早就没有妈妈了……”呢喃,委屈,预感一场自怜自艾即将到来,任谁都认为自己说错话,何况是他?唯恐她有半点伤心,因此根本问不下去。
“阿阮,你还有我。”
“七叔给我再找个妈妈?”
“胡说八道,我看你醉得脑子都不清醒。”
她又笑,似乎将前一刻的伤心难过通通抛到脑后,学小孩子撒娇,“我的圣诞礼物呢?怎么还不送到我床头红袜子里?”
“圣诞老人都怕醉鬼。”
“那你送我嘛……”
“已经送了。”
“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等一等,也许明天一睁眼就发现。”
“骗我……”她困得眼皮打架,晕沉沉答他一两句,翻个身就再没有声音。
陆慎挂断电话,窗外烟花已落尽,世间温柔难长久,命运总在等,等你追悔莫及,或是心如死灰。
平安夜的欢聚人群渐渐散去,街市寥落冷清,唯有灯火依旧,透过窗投射在米白色地毯上。
阮唯看着手机怔怔出神,事情走到最后一步,她对结果已经没有执念,反而对陆慎,从看透到看不透,她越来越疑惑,越来越不懂。
人的心,真是多变。
因此才值得挑战。
她翻过身,带着笑容入睡。
圣诞当日引出爆炸性新闻,长海少东江继良涉嫌谋杀,以本埠最高保释金换取短暂自由。
谋杀、争产、豪门,三大关键词齐齐出现,令本埠记者放弃休假,拿起相机录音笔冲锋在前,在警局外围堵江继良座驾,都为拍到第一手画面。
另有一批人蹲守在赫兰道江宅外,一天轮守二十四小时,守株待兔。
更有大小爆料虚虚实实,有人为阮唯义愤填膺,有人唾弃豪门冷血,个个都有话说,几乎是全城出动。
阮唯已经被郑媛送回赫兰道,她站在二楼落地窗前,小心翼翼撩开一片窗帘,看楼下记者□□短炮严阵以待,仿佛是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
阮唯长叹一声,对身后的阿忠说:“是不是这段时间都不好出门了?”
“江老的意思是,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阮小姐现在的身份处境,说什么都容易被曲解。”
“多说多错。”她径自呢喃,“外公是不是也在想,当初罗家俊为什么不狠一点,一次撞死我,省得麻烦。”
“话不能乱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她放下窗帘,转身走向卧室,与阿忠擦肩而过。
书房内,江如海还在于律师开会,稍后又要打电话各处求人,实在没时间安慰她——受害者也是麻烦精。
人人都欠她一句对不起,但人人都健忘,只看自己。
她无所谓,她的有所谓已经在途中,她只需等。
本埠最具盛名的刑事律师接手案件,绞尽脑汁寻找破绽,但谁也没办法预料,三天后廉政公署介入,长海大股东中太银行组织召开董事会,基于对江继良个人行为的不信任,通过罢免决议,罢免其长海执行董事一职,新的执行董事将由股东提名,投票决定。
江如海心急如焚,连夜打电话给身在北京的陆慎,“我不管你在北京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立刻买最早一班飞机回来。”
陆慎仍然冷静,条理清晰,“继良的事情我已经向康榕了解过,中太速度这么快,恐怕背后还有人。”
“谁?无非是继泽,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一个比一个无耻!”
陆慎并不纠结于此,“乱不怕,就怕有人乱中获利。近期就要选新董事,要确保我们的人能拿到三分之二多数,稍后我拟一份提名名单与联络股东……”
“不必,只有你够资格。”
“……”
陆慎犹豫,江如海趁胜追击,“你回来立刻与阿阮办手续,有了这一层关系,那几个老家伙没理由不撑你。”
“阿阮她……”
“她有责任为家里尽一份力。”江如海不愿多说,强硬地下命令,“就这么定了,明天落地就办手续,形式化的东西以后再补。”说完并不给陆慎推辞的余地,迅速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偌大一间书房只剩落寞无力,英雄迟暮,时代已不同,他几乎已经无力扭转。
隐约听见继良在隔壁指责律师,还以为能再法庭耀武扬威。
而另一个却过于安静,安静得几乎被遗忘。
同时间,陆慎拨通一只未储存号码,对方接起来满腹怒气,恨他在深夜打断好梦。
陆慎好脾气地与他打招呼,“晚上好,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