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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暄微愣,她这个年岁的姑娘平日听到旁人提起自己的亲事,都该展露羞意,甚至避开。然而周暄此刻并无多少羞意,她只低了头,也不言语。
她心下纳罕,祖母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其实也就父母和她三人知晓,连家中仆从都一概不知的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高氏道:“你也别问我是从哪里听来的,我知道就是了。”
周暄轻声道:“确有此事,爹娘说我年纪小,先不谈这件事。”
“那你呢?”高氏道,“你爹娘说你还小,你是什么想法?”
周暄极其乖巧:“爹娘都是为我着想,我自然是听爹娘的。”
高氏哂笑:“不能什么都听爹娘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推你进火坑呢。”她微阖双目,幽幽地道:“我小时候,也觉得我爹娘什么都是为我好。”
听她声音满是苦涩之意,周暄心有戚戚然,想安慰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隐隐听人说过,当年高氏嫁给祖父,据说是其父母求了当时的太后,也就是先帝的母亲下的旨。她想,也许,嫁给了祖父之后,祖母并不快活?
周暄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念头竟转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将来会嫁给何人,也不知这一生是喜是悲……
高氏睁开眼瞧了周暄一眼,又笑了一笑:“瞧你吓的,你别怕。你爹娘自然不会薄待你,万一他们不慈,你还有祖父祖母呢。”
“我知道祖母疼我。”周暄微笑,收起了多余的情绪。她有父母长辈疼惜,将来肯定不会所嫁非人。
高氏又续道:“不止是你,还有一柱和一弦她们也是。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嫁人啊,是一辈子的事……”
许是很久不曾与人谈话,高氏这次颇有谈兴,拉着周暄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直到丫鬟来禀报,说是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姑娘过去安寝。高氏这才让她离去。
高氏身边的人办事极为妥当,选的房间清幽大方,薄被还被香熏过。因今日给高氏做寿,周暄特意早起了些,这会儿正有点困,她略一收拾,就躺下休息。
大概是因为不在熟悉的场所,她闭着眼翻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睡着了。只是睡得不沉,一梦接着一梦。
不知道是不是高氏问起嫁人的事情,她竟梦到她一身凤冠霞帔出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清醒不过来。
她惊讶地发现,梦中的自己竟然嫁给了宋愈。梦中场景倏忽变化,一会儿是两人拜天地,一会儿是婚后闺房画眉。紧接着,竟成了宋愈面如寒冰,极为冷淡。她仿佛能感受到梦中自己笼罩在痛楚之中。
梦还在继续,他们不知为何事而争吵。他推了她一把,跌倒在地的她腹痛难忍,眼睁睁看着血从裙下流出……
她想惊叫,却叫不出来,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周暄从梦中惊醒,不顾仪态大口喘息。她拿过手帕,细细擦着额上的汗,好一会儿才从梦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走出。
她对自己说,没事,是梦,还好,只是梦。
她静了片刻,自觉面色应该恢复了几分,才扬声唤连翘进来。
连翘等丫鬟服侍她梳头,周暄还有几分呆愣,真是奇怪,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莫非她内心深处厌恶极了宋愈,连见他一次都会做噩梦?
周暄暗自庆幸,父母推拒了泾阳侯府的求婚,甚好,甚好。
梳洗罢,周暄仍恹恹的,没甚情绪,她也不想再到宾客那儿去,就叫人撑开了窗,在房中闲坐着。约莫着戏散了,宾客要离去,她才往那边行去。
林家姐妹见了她,仍欢欢喜喜,林樾溪更是再次邀请她到家中做客去。
这回周暄极其客气地婉拒。上次去林家,还嫌不够尴尬吗?然而,她到底是无法对林樾溪的一脸失望无动于衷,续了一句:“不过你们可以到我家里来啊。我们家园子里的花开的很好。”
杨氏自小爱花,周家奇花异草还真不少。
林樾溪这才高兴地应下。
待晚间回府,杨氏问起女儿今日感觉如何,周暄只说尚可,也不好提起在八角亭见到宋愈一事,唯恐母亲多想。
她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娘,我不嫁人行吗?”
杨氏嗔道:“又说胡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周暄扁了扁嘴,想着母亲定然以为她是说孩子话,她又不能告诉母亲,今天中午的梦,教她对婚姻有种莫名的恐惧。
杨氏看女儿无精打采,也有心教她高兴高兴,神秘一笑,说道:“暄儿,咱们家有客人要来了。”
“谁?”周暄随口问道,很快她想到一个人来,惊喜地道:“是舅公要来了吗?”
杨氏含笑点头:“是,刚接到舟山先生的信,说是他不日就会到京城。”
“真的?”周暄喜不自胜,若如此,这就是她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其实,她也只在小时候跟舅公舟山先生相处过。那是一个很慈祥很有趣的老人,对她很好很好。她现在还记得,舅公曾抱着她到街上买小玩意儿送给她。可惜,遗憾的是,舅公当年并未留在京城,只在周家待了几个月,就带着新收的弟子路征离开了。
这一别,竟有八年了。
周暄继续问道:“那舅公会在京城定居吗?”毕竟舅公的亲人只有他们一家,且都在京城。
杨氏摇了摇头:“这还不知道。他信上并没有说。不过他老人家喜爱山水、居无定所,会不会留下,咱们也说不准。”
周暄点头:“确实如此。”她又想起了一事,问道:“那征征,不是,那路哥哥知道吗?”
路征是舅公的亲传弟子,舅公进京,也该通知他一声。
杨氏笑道:“恐怕早就知道了。阿征跟在你舅公身边那么多年。你舅公最疼的就是她了。”
周暄不服气:“才不是,舅公最疼的明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