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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喜欢你,我没有办法。听闻皇室极擅长隐瞒地下情,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你却得寸进尺?!”季柏冷哼一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儿行事素来肆意放纵,若是身受万人瞩目,他日做错了什么事情,受到无数误解苛责,你又拿什么护她周全?”
“爹!”季沁唤了一声,制止了他对姬珩的斥责。“我既然选择了他,为此而引起的一切后果,我都会有心理准备,请爹娘放心。”
“爹没有说不让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希望他能够像先皇一样,把爱人的身份藏得隐秘些,能藏一辈子,谁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季柏解释道。
季柏还要再说话,却被李谭然伸手制止住,她闭上眼睛平静了片刻,默默起身,将姬珩和季沁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血,看你瘦上一分,我就心疼,看你跪在地上,更像是跪在我心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娘呢?”
“娘……”季沁不安地看着她。
“为娘知道你心中有他,他心中也有你,既然当初背着我们成婚已经礼成,那这个女婿你爹他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如今说这么多,不过是担心若是公开,你脑袋上顶着个王妃的身份,以后日子过得不开心罢了。”李谭然叹了一声,“说到底,娘也担心,可又能拿你怎么办?”
“伯母——”姬珩刚要说话。
季沁拽了下他的袖子,给他使了个颜色。
姬珩愣了片刻,改口道:“母亲,我会好好待她的。”
李谭然无奈看他一眼:“殿下改口倒是改的快,可惜只一句母亲,还无法封给你改口费。”
“——父亲。”姬珩躬身行礼。
季柏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后背,撑着下巴,依旧气哼哼的。
李谭然朝季沁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天色晚了,你送殿下离开,我劝劝你爹。季二,你也带着你沉姗姐姐去休息吧。”
季沁应了一声,拉着姬珩出了厅堂。
屋外夜色渐浓,空气中浮动着浅淡的荷香,月色洒满地面,也拉长了人影,一步步仿佛都走在碎玉乱琼之上,季沁一路上沉默,她脚步虚软,一路上奔波令她现在还没有什么力气,姬珩看了她一眼,突然弯下身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身侧飞马上,停下了步子。
“心肝儿你怎么了?”季沁奇怪地问。
姬珩看着她,浅色的瞳孔在映着天边满月,更显剔透,他姿容无可挑剔,只是平日里神情总是太冷,此刻认真地看着季沁,唇角挂着笑容,颇有些冰消雪融的意味。
季沁忍不住满足得叹息。当初季二知道她一开始是因为美色而去追姬珩,觉得她肤浅,可季二那小子怎么知道,每次看见姬珩这么对她笑,就觉得肤浅也值了。
“我很开心你在父母面前替我说话。”姬珩低声说道,眼睛之中仿佛有星光闪烁一般。
季沁好笑地看着他:“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竟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嗯。”姬珩认真地应了一声。
他自幼和姐姐相依为命,早已忘记了父母的脸,他没有王气,姐姐又懦弱,虽然私底下竭力对他好,却也不敢在官员朝议的时候替他辩驳半个字,各种唇枪舌剑之下,他也练就了一身坚硬的盔甲,无论旁人怎样冷言冷语,也能面不改色。
直到遇到了季沁。
若是以前的磨难,只是为了等待她,那也是值得。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觉得你爹娘说得有道理。”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九凤昨天从冀州入境,带来了数十个北地的精兵干将,都能识字,念过几年书。他们的入籍文书皆是由季家出面担保。冀州侯觉得奇怪,通知了我。由此我知道了你答应同我祭祖的原因。”
季沁一愣,眼中带着歉意。
“没关系的,不要愧疚。”姬珩摸着她的脸,“为夫岂会这点度量都没有?”
季沁笑了下,把自己挂在他的脖子上。
姬珩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道,“如今你爹娘肯承认我,即便是捏着鼻子认了,我也高兴。而且现在确实不是让你冠上王妃这个名号的时候,我不想你受委屈。”
季沁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姬珩性格偏执,没有安全感。他一直认为季沁不肯随他祭祖,是因为她没有承认他。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季沁主动奉上机会,他却选择了放弃。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余下的事情我来替你挡。”
“心肝。”季沁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说道,“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姬珩不喜别人夸赞他容貌,但是面对季沁,也恼不起来,索性在她下唇咬了一下:“油嘴滑舌。不过这事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季沁笑眯眯地问他。
姬珩清朗的眉目之间流露出些许委屈:“你爹说的那句话你不许听,我不要地下情,我要名分。现在不给我,以后也要给我。”
季沁挑他的下巴,“小娘子放心,你这么乖巧,小爷可舍不得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一辈子。”她声音里一副纨绔腔调。
姬珩扬眉看她一眼,惩戒地捏了捏她腰间软肉,重新痴缠上她近在咫尺的粉唇。
季沁唔了一声,调戏的话全被噎回了肚子里。
她只是喜欢嘴上耍个流氓而已,姬珩这厮根本就是身体力行地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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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了数月的商行事务令季沁忙得头晕脑胀,她趁着书院开学前的日子,匆忙处理着手边的事情。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自那天过后,季宅里的气氛就颇为诡异,从丫鬟到大管事都觉察出来不对劲。
尤其是来这里禀报商行事务的管事们感触最深,每逢家主正在交代一些任务的时候,老家主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副泫然欲泣的忧郁样子,浑身上下仿佛乌云笼罩一般,看得人瘆得慌。他们行礼,老家主也仿佛没看见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家主,偶尔叹息两声。
季沁终于忍无可忍,揪住在自己身后飘来飘去,行如鬼魅的季柏:“爹你到底怎么了?!”
“我闺女马上就是人家的媳妇了,我多看两眼还不行么!”季柏满脸萎靡。
“我和他早就成亲了。你别闹行不行。”
“我闺女不仅要是别人家的了,而且还胳膊肘朝外拐,为了个野男人大声吼我!……我儿伤透我的心。”
季沁扶额,示意管事们先离开,而后朝季柏作揖求饶:“你看我这两天都在处理商行的事务,哪里有准备跟他祭祖的意思?”
“你一定是想把季家的事情早点做完,早点甩开,所以我才一点都不帮你。”季柏耷拉着脑袋。
季沁无奈:“爹你可真是……心肝说他怕我受委屈,决定暂时不去祭祖。而我想做的事情,会引起的一切后果,他都愿意替我扛着。所以你可以暂时放心了。”
“咦?”季柏这次听懂了,诧异地看着女儿。他沉默半响,才说道,“……倒是低估了他的气度。”
季沁刚要说话,门口小五进来通报:“家主,九凤他们过来了。”
季沁眼见一亮:“快请他们去花厅。”她起身,回头劝说季柏,“爹,您老也歇歇吧。心肝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差,今天晚些时候他过来陪我,你不许又躲在花丛里装鬼吓唬他。”
“我又没吓到……”季柏委屈。
“反正不许。”季沁严肃道,“还专门画了个钟馗面具,你幼稚不幼稚?”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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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凤跻坐在花厅,朱衣则站在他身侧,身体呈现半兽态,似乎有些情绪不稳。九凤见季沁过来,起身行礼。
“九凤一路上可安好,其他人呢?”季沁扶起他,关切地问道。
“一路上都好。我为了避人耳目,将其他人暂时安置在城外,齐长平、周阳他们都在。”
季沁记得这两个人,当时在北地的时候,他们就格外骁勇善战,尤其是齐长平这位小将军,因为一打起仗来,就太过热血上头,而不被九凤允许参加最终的反攻,当时蹲在城墙上骂骂咧咧了两天。这两位都堪称将才,待他日王朝接管北地,他们定然都可以升官加爵,却没想到这次竟然愿意追随九凤前来王朝,成为一个没名没分的私兵。
“哦,对了,这是朱衣。你见过的。”九凤介绍道。
朱衣不情愿地向季沁问好。
季沁点了点头,奇怪道:“朱衣统领不在北地,为何也来了王朝?”
九凤解释道:“原本让他接替我统领的职务,可他知道我来做什么之后,竟然死活不肯在待在北地,一定要随我一道,加入我们。”
季沁无奈:“……这有些不太合适吧,朱衣统领并非人族——”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衣打断:“九凤兄长都告诉我了,半兽怎么了,人族有正气就能看不起没有正气的半兽了吗?我比人族力气大的时候,也从未瞧不起过人族!”
季沁好脾气地解释:“我并非人族至上主义,不歧视非人族。”
朱衣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不信可以询问九凤,我的同窗中,也有很多半兽,甚至还有妖魔,当初在北地,你应该也见过。”
九凤点头称是。
朱衣这才收敛了一身尖锐的刺,眼睛中竖瞳兽态也缓慢平复下来,他低头道:“我就是想加入你们而已!你若非得赶我回去,我就嚷嚷得满帝都都知道,让你下不来台。你现在做的这事根本不能摆在明面上,若是被女皇知道,你肯定得被忌惮。”
“朱衣!”九凤恼怒地唤了一句。
季沁抬手制止了九凤的斥责,哑然失笑道:“怕了你了。虽然你加入有些不妥,不过当个武师负责训练,也是可以的。”
“嘿嘿嘿,只要能留下,武师就好,谢谢你啊。”
“家主太好说话了。”九凤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嘴上却不怎么赞同。
季沁看他一眼:“九凤带他来,不就想让我收下他么?”
九凤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九曲回肠的心思,你是幽水的义子,单凭这一点,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季沁道。
九凤拱手低下头。
季沁摸了摸他头上竖起的一撮羽毛,突然说道:“对了,小五说你今年才十岁?”
九凤一张脸立刻僵住,他瞪了在季沁身后随侍的小五一眼,小五扒着嘴角冲他做个鬼脸。
朱衣则噗的一声笑出来,看着季沁的眼神仿佛关爱傻子。自家统领成熟稳重,心思细腻而又聪慧异常,怎么可能才十岁?季家主莫不是脑壳坏掉了?
九凤也皱眉解释道:“我二十了!只不过以前是个蛋,但是那时也是算年龄的!而且我们一族幼年期短暂,出壳十年就算是成年了!”
“按照我们人族的规矩,怀孕没有出生的时候算是虚岁,也就是你虚岁二十,实际上还是十岁啊。真是愧疚啊,总觉得自己在使唤童工。”季沁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朱衣已经傻掉了,统领他真的才破壳十年啊……
“对了,吃糖葫芦吗?我让小五专门给你买来的。”
“不吃!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九凤头顶羽毛都炸了起来。
“朱衣吃吗?”季沁转头问。
“……容我先缓缓。”朱衣满脸沧桑。尊敬爱戴多年的统领原来只有十岁,心里冲击真的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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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凤和朱衣带着一众原北地士兵在帝都城郊安置下来,季沁在这里给他们准备了个大宅子,背后就是洗日湖和连绵的凤岐山。士兵们闻鸡起舞,按照徐幽水曾经教授学子们的办法,进行读书养气。
除却读书养气外,他们日常训练的任务也极繁重,甚至堪称残酷。
季沁专门去请教了幽州界赖炎的练兵方法,季二也根据自己的回忆,列出了更为详细的训练科目。越野跑、负重跑、战斗技能训练、战场妖族语言,军事地形学,野战生存技巧,季沁还专门请人在凤岐山的荒地上布置了宽阔的场地,常常能看见身着土绿色短打,几乎和林地融为一体的年轻人在这里满头苦练。
在繁重的体能训练之余,他们还会专门前往凤岐书院听课。夫子和学子们很快发现这群黝黑健壮汉子们的存在,不过他们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谁家的私兵。
齐长平极为喜欢凤岐书院的氛围,每天训练之后,如果天还没黑,总要拉着伙伴前去书院的藏书楼读会儿书,或者干脆在藏书楼过夜,等到天快亮才回去。因为季沁的原因,书院门口的守卫从来不会拦他们。
他的文化水平其实在众多弟兄们中间可以算是垫底的,其他人好歹都读过几年书,而他只是能勉强识字而已,当初是他扒着九凤的裤腿求他带自己来王朝的,如今为了追赶上兄弟们,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空闲时间全用来在藏书楼读书。
好多古文典故其实他不太明白,幸亏藏书楼有个看管书籍的老夫子,他遇到不会的句子就上前去询问。那老夫子脾气不怎么好,不过好歹会回答他的问题。偶尔心血来潮,还会帮他引申释义,讲解更多的内容。
齐长平的水平突飞猛进,开心地称呼那老夫子为恩师。
一日那老夫子同他闲聊:“我看你不像是凤岐书院的学子,我白天从没有见过你。”
“我住在山下。”
“山下那四十二个私兵?”
“对啊,那是我的兄弟。”
老夫子凌厉的眼神上下扫了他片刻,突然道:“季沁可真是大胆,私自培养正气军,若是被人参上一本,足够她吃不了兜着走。”
齐长平一愣,没想到这老夫子如此火眼金睛,他的手下意识抚摸上靴子里的匕首。但是想了想,又移开了:“恩师误会了,我们只是一群想要报仇的私兵……”
老夫子嗤笑了一声,起身径直离开。
齐长平哆哆嗦嗦地回到住处,将这件事情禀报了九凤。九凤皱着眉头,带着他去见季沁。
季沁听完他的叙述,挠着头发满脸茫然:“奇怪,我们藏书楼从没有夫子看管啊。”
“没有?”齐长平脸都白了,“那我这一个月遇到的是什么人,鬼么!?”
“哦,我想起来了。”季沁拍了拍脑袋,“你遇上的八成是他吧,——皇陵守墓人,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去藏书楼看书,没事,别放在心上,他人还不错的。”
齐长平一颗心依旧悬着。他翻了半天关于守墓人资料,又问了书院的学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个月究竟是和谁秉烛夜谈,教授自己的恩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皇陵活了千余岁的守墓人。王朝那位以血腥闻名的将军。武力值极高,整个帝都最危险的存在。
九凤听罢了齐长平哆哆嗦嗦的叙述,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能从我们的训练方式,一眼就看出来绝对不是私兵,甚至还推断出来是正气军,果然非同凡响啊。”
“统领你想做什么?”齐长平怯怯地捂住胸口。
九凤搭上他的肩膀,挑眉道:“想给你个任务,最近你接着去藏书楼,务必把这位血腥将军勾搭下山,我们正缺这么一位身经百战的军事技能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