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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发完了食物,夙乔带着几个健壮的汉子出门了,看护季沁的白茅告诉她,他们这是去布置陷阱了。季沁便缠着白茅聊天妖魔的事情。
“你看着那些庞然大物觉得无从下手,其实并非如此,比如英招,虽然块头大又飞的特别快,但是它们不喜欢打架,只要拿着武器稍加驱赶,他们就会后退离开。但是酸与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它们凶悍好斗,可是酸与怕火,所以要用火箭射它们的羽毛,它们就会很快逃跑。幽州最凶的妖魔是蛊雕,马腹和穷奇,尤其以穷奇,它们特别聪明,寒山谷就有两只穷奇,我们和它们斗了很久,这次本来打算多买些玉醉了它们,一举杀掉的。可惜……”
“以后你们需要的玉我给。”季沁突然道。
“咦?”
“要多少给多少,但是有一点,”季沁冲他眨眨眼,“这些关于妖魔的东西,你能不能写下来,配上图鉴,我想让书院教给大家。”
“我不识字啊。”白茅一脸尴尬,“不过你可以问大哥嘛,大哥以前还是你们那什么大……大学的上舍生呢!”
“太学的上舍生?!”
“对对对。”
季沁满脸不可置信。
太学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太学生可以按照自己实力排名入住,能进入上舍,一般就是太学当年最优秀的学子,毕业就可以进入六官门下历练,他日入主勤心殿也并非不可能。
“你吹牛吧,光看他那身子骨,射御两门怎么可能及格。”季沁摆了摆手。“你说他是太学生,我倒是相信,但是若是上舍,我却是无法信。堂堂太学上舍生,配给的是王朝顶尖的资源,教授知识的是最优秀的师长,这样的人,倾尽王朝之力,三年也只能培育出十人。当是任重道远的‘弘毅之士’,而绝不是待在幽州泄一己私愤的莽夫。”
白茅瞟了一眼她的背后,轻咳两声,冲她挤眉弄眼。
季沁没看见,只是摇头,她从火里扒出来个烤得黑漆漆的圆芋,总结了一句:“若是让姬念夫人知道,又要气得喘不上气了。”
“你认识山长?”身后突然有一道虚弱低沉的声音响起。
季沁捧着滚烫的圆芋愣住,待她反应过来,连忙把它往衣服底下藏,结果烫的自己直接跳起来。白茅在旁边看着她的举动,伸手捂着脸,不想说话。
“食物每人每天都有定量,白茅此举当罚。”
白茅无奈道:“大哥,你试试让她在你旁边哼唧唧地喊饿,谁都受不了。算了,罚我也认了。”
“别罚。”季沁连忙道,“我这不是还没吃吗,我这会儿不饿了,白茅你快收回去。”
白茅回头凶她:“让你吃就吃,废话什么。”说罢,他嘿嘿笑着看向夙乔,“再说了,季家主她答应下来,以后提供我们需要的所有玉石,这还不值得一个圆芋吗?”
季沁脸上沾着黑灰,“那是有条件的,一年之内这本妖魔图鉴必须成本。”
“好说。”夙乔脸色沉静,似乎季沁答应这一切并不出他的意料。
“咦?”
他走向一个隐蔽的角落,从干燥的稻草下掏出一个布包,里面小心翼翼包裹着一本旧书,书角微微卷起,夙乔把这本书捧在手里,小心将褶皱压平,他又抚摸了封面一下,不舍地将它递给季沁。
“我从五年前开始动笔记录,里边包括我见过的每只妖魔的名字,简介,癖好和图鉴。”
季沁连忙擦干净手,接过去翻了两页,眼中光芒大盛:“这书给我,今后你们所需要的一切物资,我会让商队想方设法送过来。”
“季家主。”夙乔冷静地看着她,“你清醒一点,现如今没有一家书局会愿意印刷这种书,也没有一家书院愿意教给学子这些东西,即便兼容包并如太学,也不会轻易下这种决定,勤心殿内主战派只要压制不了主和派,此书便形同废纸。”
季沁嗤笑:“我自己的书院,尚且轮不到勤心殿的士大夫置喙。”
白茅是从凤岐书院把季沁绑出去的,对那里有点印象,但是夙乔却是一来到王朝,就四处寻找玉石商人,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些时闻。白茅想起凤岐书院内的情景,嘴角一抽:“若是凤岐西麓的那座书院,确实是不怂。”
夙乔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季沁解释道:“你刚刚问我认不认识姬念夫人。你觉得若是此书由姬念夫人亲自推广,又当如何?”
“若是姬念夫人还在太学,自然可以做到力排众议。现如今的六官,在她老人家眼中,尚且不够看。”
“这就是了。此书先行在凤岐书院教授,若你愿意,你可亲自来授课,若是不愿意,我便拜托姬念夫人亲自讲授。”
夙乔一愣:“什么?”
“你当年的山长,现如今正是凤岐书院的山长。正巧,我是凤岐书院的建校人,略有几分薄面。”季沁谦虚道。
夙乔一双凤眼里光芒亮起,格外漂亮夺目。他抚摸着手中心血凝聚而成的妖魔图鉴,久久说不出话来。
季沁见此,立刻凑了过去,嘿嘿笑道:“不过咱们打个商量,我帮你忙,让书院学子学习这门课,你也帮我个忙,若是你打算教授这门课,年终考核至少给我个中上的考评,如何?”
夙乔心中刚有希望升起,一想到可能面对的都是类似季沁这样的学生,顿时又觉得前路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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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乔和季沁商定,一天后送她离开幽州,季沁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幽州的日子虽然长见识,可是待久了实在是折磨。她无法想象这些人是如何忍耐的,又是凭借怎样的毅力继续待在这里。
清晨天亮后,夙乔和白茅例行外出布置陷阱,季沁带着几个孩子在一旁用尚有余温的篝火烤圆芋,老人们无奈地看着他们:“吃吧吃吧,最近存粮足,族长一会儿又会带食物回来。”
孩子们欢呼起来,跟着季沁一起扒圆芋。
“姐姐你吃。”
“好乖啊。”季沁看着瘦弱的小女孩捧着最大的圆芋递给她,心肝脾肺软作一团。直接把她搂在怀里揉了又揉,小女孩乖巧地任她揉搓,小脸通红一片。
“切。”旁边有人笑话她。
季沁扭头看过去,是昨天在她身边削木头的小个子,她撇了撇嘴,“就你这不识礼的模样,还想娶我幽水,简直做梦。”
“她都被你赶走了,你还霸者她干嘛?”小个子抹了抹嘴,满口黑灰,“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她只要肯认错就可以回来,她是被我娘送给我的,跑到哪都是我的!”季沁和他争辩道。“还有,我怎么吃着碗里了?”
小个子愤怒地指着她:“原来你不打算对我们族长负责!”
“我怎么需要负责?”
“族长那么好的男人,长得好,人也好,无非就是偶尔发个疯自个虐吐个血,他还把自己最珍惜的那本书给了你,你居然嫌弃他!”
“我给他钱了,花了我两个玉石矿啊。”季沁不解道。
小个子恨铁不成钢:“钱钱钱,钱能买来真爱吗!”
“等等……”有经验的老者突然竖起耳朵,制止了他们的吵架。“外边有动静。”
季沁疑惑地四顾。
小个子皱了皱眉头,突然拿起一块麻布塞住她的嘴,直接把她丢到了驯化小妖魔的木桩圏里,季沁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被一堆像羊又像牛的小妖魔埋在它们肚子底下,几乎透不过来气。
和她一同被塞进来的是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他们朝季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形。
只听嘭的一声,溶洞入口处石屑纷飞,洞内的老者立刻示意大家拿起防身武器。
季沁头缝隙里抬头看去,只见七八十个犬妖从门口炸开的大洞中挤进来,它们眼睛幽绿,尖利的牙齿在往下滴落涎水,凶狠地堵住所有人的去路,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呜呜声。
而为首的,却是两个正儿八经的人。他们身上似乎涂着一层泥土,泥土中混合着羽毛、指甲,一股刺鼻的妖魔腥臊味道扑面而来。
……人伥。
领队曾经给季沁说过,幽州有一些人族被妖魔俘虏后,为了活命便投靠它们做了人伥,用他们主人的排泄物和着黄泥涂抹全身,掩盖自己的气息,他们为妖魔寻找用于果腹的人族。已经丧失基本人性,为了讨好妖魔主人,甚至会生吃同胞,食肉吮髓。
人伥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但是遇到比他们的主人实力更强的妖魔之时,也只有被果腹的份,当年有不少人就是伪装成人伥才能带着家眷逃离幽州,比如谢沉峦。
溶洞众人见此,立刻提起长刀反抗起来,他们反映虽然快,但毕竟只是些老弱病残,手中长刀还没握稳,就被迎面而来的犬妖劈手夺去。犬妖一脚把他们踹到在地,脚踩在他们背上,立刻发出骨头被折断的咯吱声,痛苦声此起彼伏,但是却更刺激它们,它们看起来越发开心了。
“你们想干什么?”溶洞中的老者愤怒道,“你们自己做人伥还不够,还想帮着妖魔害死自己的同胞吗?”
“老爷子别着急着骂啊。”其中一个裹着泥土的人伥说道,“说实话,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说你跟着夙乔能混出个什么所以然啊,还不如来跟着我们混。吃好喝好,还不用担惊受怕!”
“你是个畜生,还想让别人和你一样做畜生!呸,你肯定不得好死!”
那人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冷哼一声:“全部都给我带走!”
“呜!”一只犬妖长嚎着抗议。
那人伥迟疑片刻,道:“去吧,那几个老的是你们的了,记得把心给我剩下。剩下的带回去交差。”
犬妖们欢快地呜了一声。
季沁听见几声惨叫,而后是牙齿刺入骨肉的声音,淡淡的血腥气味传来,还有一些压抑的哭泣声。季沁一阵干呕,却被小个子塞在她嘴里的粗麻布堵住所有的声音,她虚弱地伏在地上,把被几个被藏进来的孩子抱在怀里,掩住他们的眼睛。
须发苍白的老者惨死在地,只剩下沾血的麻布衣衫和零碎的几根白骨。而惊惶不安的妇人,还有刚刚给季沁圆芋的小姑娘,把她扔进圏里的小个子,全部被犬妖压着肩膀带走。期间小个子试着反抗,结果被犬妖一口咬掉了半截手臂。
人伥满意地笑了笑,引燃火把,扔进了各个角落,包括季沁藏身的地方。
季沁看着火焰从身侧升起,圈里小妖魔急躁地上下乱跳,越发沉默地捂住口鼻,不敢有丝毫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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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茅兴冲冲地扛着猎物回来,刚想大声告诉大家,今天晚上可以加餐,却只溶洞入口处一片狼藉,一道道浓烟冒出,隐约还透出一道道红色的火舌。
白茅心中一惊,立刻抽出长刀砍掉一截青蒿,用力拍向洞口的火苗。
洞口火势稍减一些,大家立刻掩住口鼻冲了进去,浓烟刺激得他们无法睁开眼睛,夙乔远远看见有个勉强向出口移动的身影,他连忙跑近一看,正是被季沁。
季沁发觉有人过来,勉强撑起力气抬头看了一眼,再也无法忍耐,背着孩子们的手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夙乔立刻将她抗在背上,白茅也接过了那两个已经晕过去的孩子,招呼大家赶快离开。
“这里应该是被发现了,我们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是,族长。”
“那就去树屋吧。”
“走。”
季沁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树屋天窗外的茂密树冠,她躺在树屋上,身下粗糙的木板硌得她后背发疼,她却不想动弹,脑子还在一阵阵地恍惚,仿佛是在梦里一样。
她猛然坐起身体,环视四周,看见夙乔正在树屋一角闭目养神,两个孩子东倒西歪地睡在他脚下。夙乔还是一直坚持他苦行的惯性,即便是累极了,也依旧是坐着入睡,不肯让自己有丝毫的享受。也因此他睡眠极浅,察觉到季沁起身的动静,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醒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夙乔扶了她一把。
“人伥。”季沁木木地重复着两个字。
“果然……”
“那你们会去救那些人吗?”季沁问道。
夙乔碰了碰她的头发,小心地安抚她:“妖魔一天之内吃不掉那么多人,我们一定会去救的。只是在那之前,我得先送你离开。”
“为什么?”
“因为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夙乔平静道。
季沁瞬间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愤怒道:“你们这不是救人,这是寻死!”
夙乔勉强一笑,嘴唇越发惨白,几乎毫无血色:“季家主不会以为我们百余人,几十把刀,可以力拼两头穷奇和他手下那么多妖兵妖将吧?”
“那你们还要去!?”
“即便玉石俱焚,不欲苟且偷生。”
季沁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揉了揉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树屋上窗口遥遥望去,透过茂密的枝叶,她隐约看见了远处残破荒废的幽州城墙,蓦地问道:“幽州的布告镜是不是还在城内?”
夙乔疑惑看向她:“据说还在。你想做什么?”
季沁拿麻布裹了一下手臂上的烧伤,牙齿咬紧系了个死结:“我砸钱能解决的事情,轮不到你去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