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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太子殿下厚颜无耻地前往摄政王府求助后,薛陌微蹙眉头,上一世的惨剧浮现眼前。
哪里还坐得住,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就上门拜访摄政王来了。
“薛陌来了?”独自睡在书房卧榻上的摄政王,听到丫鬟来报,瞅了一眼窗外雾蒙蒙的天幕,满心疑惑。
昨夜,摄政王几乎在林子里坐了一宿,启明星亮起来时,才回书房胡乱睡下,眼下双眼布满血丝。
“让他稍等片刻。”摄政王坐起上半身,吩咐道。
薛陌倒也没等多久,摄政王抹了两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就出来了。
“不必那些虚礼了,”摄政王对想行礼的薛陌,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这边坐。”说罢,与薛陌一道落了座。
茶几上两根粗壮的红烛,清晰照出了摄政王一宿没睡的疲倦样,薛陌瞅在眼里,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正是需要有人商量的时候,绕过寒暄的话,开门见山道:
“王爷,我薛陌不是啰嗦之人,心底有话就直说了,若是不恰当的地方,还望王爷看在我与锦心定亲的份上,原谅小辈。”薛陌低头,非常有礼貌地向摄政王躬了一躬。
“薛陌,有话直说,我从没将你当做外人看过,眼下定了亲更不会。”摄政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轻轻抿了抿两口,润润喉。
“若太子只是一般王府里的世子,那无论他人品怎样,能力怎样,我们做邻居的都没有权利去反对世子爷混吃混喝。大不了旁观王府日渐走下坡路,从此豪门世家里少了一个王府便是。”
薛陌活了两世,可是很清楚太子爷在政事上有几斤几两,平日里心情平静时,处理政务还勉强算得上是基本过关,若遇上太子爷心情不平静,比如某个朝臣有意向向七皇子靠拢时,太子爷的表现,可谓是妥妥的昏了头。
哪里管被处置的那人是否曾经对国家有汗马功劳,是否眼下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一律以强硬手段镇压,丝毫不讲情面,不手软。
这样不懂得用人,也不懂得拉拢朝臣的作风,日后一定不会是个好君王。
“王爷,咱们大燕王朝的太子,可不是一个小小府邸里的世子。”薛陌顿了一下,突然道:
“连位高权重如您,还未登基的太子都可以为了一点点薄面,罔顾琪哥儿的惨状,拒不道歉。日后若是不幸登基了,以太子爷那心胸,曾经让他出过丑的人,恐怕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很自私,目前只是担心我的锦心。”
薛陌最后那句话,仿佛提醒了摄政王,太子那人有多么无情。
多年的疼爱,都换不回太子的赔礼道歉,前几日又闹到金銮殿上让太子出了丑,还间接导致了太子气得嘉景帝吐血的不孝名声,昨儿个又冷待了太子,这些事儿堆在一块,日后太子登基,摄政王府的人恐怕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而薛陌又是追随了七皇子的人,锦心日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思及此,摄政王不寒而栗,脸色陡地阴沉。
昨儿夜里已被宁侧妃点醒的摄政王,今儿再经薛陌一分析,心下顿时豁然开朗很多。
“没有什么比子孙的幸福更重要。”摄政王深呼吸一口,看向薛陌道,“你放心,锦心是我孙女,我自然会疼她。”
听到这句话,薛陌基本放心了,上一世薛陌来劝慰摄政王时,可是没能见到摄政王如此表态。想来,这一世重生的锦心到底是改变了摄政王府的命运。
想到聪明可爱的锦心,薛陌还未走出摄政王书房,脸上便隐隐有了笑容。
“王爷再睡会吧,等会进宫侍疾,恐怕会很劳累。”薛陌躬了躬身,退下了。
才出摄政王书房,薛陌两眼就在偌大的院子里,搜寻起了锦心的身影。那个小家伙,肯定听到了他到来的消息,一定会从被窝里爬起来见他的。
却说,锦心还真如薛陌所想那般,迷迷糊糊中知道薛陌来了,两只睡眼惺忪的大眼睛还处在睁不开的状态里呢,小身子已是爬了起来。
“薛哥哥……”锦心猫在祖父小院外的一棵树后,见到情郎终于谈话完毕出了院子,连忙小脑袋钻出来,向薛陌招手。
薛陌让清风在路边等一会,自个大步走近了锦心。才半个月不见,锦心的身子又有了些许的变化,仿佛长高了一些。
一张小脸被晨起的曦光照得红红的,不过眼睛看着似乎有点没睡饱。薛陌不禁有些责怪自己来得太早了,弄得锦心觉都睡不饱。心疼地将她的小身子一把搂进了怀里抱着:
“怎么,怪我来得太早了,都不主动扑进我怀里。”薛陌吻了下锦心的脑顶,声音里满是温柔。
这话听得锦心心里甜蜜极了。
原来薛陌期盼着她主动投怀送抱呢,这种被期盼的感觉,真心好好。其实,刚见到薛陌那一眼时,锦心便想扑上前去,钻他怀里的,不过昨晚才偷偷看了本才子佳人话本的她,突然也想像书中所说那般,让情郎主动一次。
这才杵在那儿等薛陌来抱她的。
薛陌低头见她脸颊红彤彤的,一脸的娇俏动人,忍不住吻了吻她绯红的小脸蛋。心里还惦记着锦心脖子上的伤呢,犹豫片刻后,还是拂了拂她垂落的长发,想瞅瞅。
锦心猛地想起她脖子上有伤疤,最是爱美的锦心才不要情郎看到她丑丑的样子呢,连忙抬手按住薛陌乱动的大手。
“给我瞅瞅。”薛陌在她耳边囔囔低语,“就瞅一眼,看了我好放心。”
“才不要呢。”锦心摇了摇小脑袋,说什么也不让。那伤疤她偷着瞧过,可丑啦,好几道呢。
“你不给我瞅,我不放心。”薛陌捏紧了她的小手,想拽开,可是对美貌最为看重的锦心,突然有了大力气般,竟是拽不开。
“只是点小伤,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我就去找白须老爷爷,让他给我配点药,就能消下去啦。”锦心仰起小脸蛋,求情地望着薛陌,她不喜欢丑丑的样子被情郎看,眸子里满满都是祈求。
“为何现在不去找莫老先生要?”锦心的爱美,薛陌可是早已领教过的,对她眼下的行为颇感奇怪。
锦心摸了摸小脖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重生的,知道要利用自己身上的伤痕,时不时去祖父眼前晃两下,好时不时刺激一下祖父心底对太子的怒气。
昨日,太子被王妃赶走,祖父也没特意维护太子的面子,任其被祖母阴沉的脸赶走了。
锦心知道,那是她和琪哥儿身上的伤起到作用啦。
锦心犹豫两下,本想隐瞒她的小算盘的,可是想到她和情郎间应该要没有秘密,有事勤沟通才行,便低了低眸子,埋进薛陌胸口道:“太子殿下对我和弟弟不好,我想留着脖子上刺眼的伤痕,时时提醒一下祖父……薛哥哥,你不知道祖父曾经多么疼爱太子爷……”
“我不希望祖父那么快忘记我和弟弟身上的伤。”
听着锦心小小的声音,薛陌心疼极了,温柔地抱紧了她:“放心吧,你牺牲这么大,祖父哪能辜负了你。”对于最是臭美的锦心来说,牺牲美貌,确实牺牲得够大的。
薛陌边说,边用侧脸摩挲锦心的小脑袋,“何况,还有祖母疼你呢。”
想起王妃,薛陌假装不经意地道:“这往后的一段时日,祖父和太子爷都会在宫里侍疾,虽说见面机会少不了,可你祖母想必也一同去的,有祖母帮你看着祖父,你还忧心什么。”
毕竟是掉脑袋的大事,薛陌不敢轻易相信命运已经改变,想到在宫里,太子还有很多时间在摄政王眼前扮可怜,薛陌提醒锦心,让王妃跟进宫去盯着摄政王。
“对哟。”锦心这才想起来,祖母很讨厌太子殿下呢,等会儿就痴缠祖母,让祖母进宫看着祖父去。
这样,就更有把握了。
想想,这一世摄政王府的命运,总算有所改变,锦心的小脸蛋就滋润润的。
“锦心,薛哥哥还有事要处理,今日不能陪你多待。”薛陌搂着锦心的腰身,突然很舍不得放手,鬼斧神差道了句,“你快快长大,等你及笄,我就娶你。”
说着这般暧昧的话,薛陌到底是俯下头,飞快在她红唇上吻了一记。
他难得的情话,听得锦心脑袋有些发热,直到薛陌身影走得不见了踪影,锦心还傻愣愣地待在原地直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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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等薛陌一走,就眼角挂泪,飞快奔到了王妃的燕子坞,假装梦里受了惊吓,小身子颤抖地将上一世摄政王府发生的事,当做梦里的故事,尽数哭诉给了祖母听。
这般不吉利的梦,信佛的王妃自然是双眸微蹙,何况还与太子有关,王妃是宁可信其有,当即哄回锦心后,就换了朝服,等在了摄政王进宫的马车旁。
不管梦里的事情是真还是假,王妃都得守紧了摄政王,决不给云裳的孩子咸鱼翻身的机会。
陡然见到王妃的摄政王,心底倒是颇感奇怪,依照以前的惯例,昨儿个才吵闹一番,她定然是好一阵子不会再同他照面的。
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妃见到他来了,安也不请,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自顾自踏上黄木凳钻进了马车,将上位留给了王爷,自己坐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摄政王以为她要进宫去向皇后请安,没说什么,就带她一块进宫了。
果然不出薛陌所料,昨日被王妃赶出府的太子,今日没敢再厚皮脸登门拜访,却在进入后.庭的甬道上,张开双臂拦截了摄政王的马车。
“皇伯父,您帮帮我……”侍疾一夜,不休不眠思虑一夜的太子,红着双眼攀住摄政王的车窗。思虑一夜,猛然明白,最有势力支持他的人便是摄政王,就算豁出去暂时不要脸了,也得求得皇伯父心软。
可太子没料到,他的声音还未落,摄政王妃一张冷如冰霜的脸,嗖的一下撩起窗帘出现在他面前,话里一丝客气也无,尽是冰冷之语:“太子殿下,咱们皇上病重,您不在寝殿前好好侍疾,竟跑来这里拦截摄政王府的马车,您的孝道在哪?”
王妃的咄咄逼人,噎得太子爷满脸涨红。
这个王妃,太子爷知道凭他的本事是哄不好的,也不打算哄,撇开她的头,眼神直直落在马车里头的摄政王身上,声音里满是可怜:“皇伯父……”
已思虑好些天,又听明白了薛陌的分析,此时的摄政王已是心底有了答案,看了冷落他近三十年的王妃一眼,沉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拒绝的冷意:
“太子殿下,废立大权掌握在你父皇手中,皇伯父无权干涉,也绝不干涉。有这功夫来纠缠我,不如去你父皇跟前,好好尽孝。”
难得听见摄政王这般爽快地拒绝太子爷一次,王妃放下窗帘,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时,静寂无声。
马车旁的太子,听到摄政王如此无情拒绝的话,心底绝望极了。如果眼下光是尽孝道就能保住他太子的身份的话,那他就是跪死在父皇寝殿前也毫无怨言。
可显然不是尽孝道就能解决的事。
望着摄政王渐渐远去的马车,太子双腿发软。除了摄政王,他不知道还能找谁帮他。
双腿陡然瘫软在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内室监慌忙叫着,却是怎么叫也叫不醒了。太子私自外出,未守在皇帝寝殿外,传出去可是不妙的事,哪里敢宣太医。
慌忙抬起昏厥的太子,一路抬到了皇帝寝殿前,对外宣称悲恸过度昏厥了。
这理由,群臣自然是不信的,却也不屑去辩驳什么,反正别的大罪足以废太子了。
也就只有一部分支持太子的朝臣,口内自欺欺人地囔囔自语:“皇帝啊,您快醒来吧,太子殿下悲恸过度,不吃不喝,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
却说,那太子爷突然倒地,你猜怎么着,竟不是昏厥,而是几日几夜没好好休息,昏睡过去了而已。睡梦中,又梦到了摄政王拒绝他的那句话,不知怎的,下一刻的梦中画面竟是醒来后的父皇,叫着他“逆子,你不配当太子,即日起朕就废掉你!”
吓得太子一个哆嗦,就醒来了。
“太子爷,您可是醒了。”身旁哭哭啼啼的是太子妃曾氏,她听闻太子爷悲恸昏厥后,连忙急急叫人将昏厥的太子抬进了皇帝寝殿的侧殿休息。
“父皇一醒来就要废掉我,就要废掉我……”惊醒的太子,一睁眼就见到太子妃,搂着她就浑身瑟瑟发抖。
这样可怜的太子,太子妃还从未见过,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太子爷还是大燕王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册立的太子,见识有限的太子妃未曾听说过太子还有被废掉,另外册立太子的,是以一时也没听懂太子在说什么。
太子妃依稀听到句“父皇醒来……”什么的,想着父皇还未醒,便像哄娃娃似的,顺口就接道:
“父皇还没醒来呢,不怕,不怕。”
许是天意,太子听到这句话后,立马心中有了个主意。若是父皇永远都醒不来了,那就没有人能废掉他太子的身份。
父皇去了,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顺的事。
再也没有人可以废掉他。
他是下一任君王。
得了这个想法后,太子顿时就停止了身体颤抖,捧住太子妃漂亮的脸蛋,就一个劲猛亲:“你真是我的宝贝。”
第二日夜,连续守了好几夜的太子,依旧坚持跪守在寝殿门口。同样守了好几夜的皇后,早已体力不支,被妃嫔们劝回了凤仪宫歇息去了。
夜里三更时分,别人早已困得趴睡在地时,太子的脑袋却比白日里还要清醒。派人弄晕了寝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后,太子轻轻地挪到了嘉景帝的病榻前。
“父皇,怨不得儿子,是您不给我活路。”
“您死了,儿子就安全了。”
心里头,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给自己找借口。
终于,太子举起了那双罪恶的双手,闭着眼睛一把掐住了嘉景帝的脖子。嘉景帝突然的挣扎,吓得太子连忙睁开双眼,却见嘉景帝不知何时醒了,正愤怒地瞪着他。
可到了这个关头,太子若是松开双手,他知道父皇也绝不会再原谅他了,只会立马就以弑君的名义斩杀了他。
吓得双手更是死死掐紧,一点呼吸都不让嘉景帝有。
嘉景帝双手无力地攀住太子的手,眼角热泪滑落,不敢置信地看着疼宠了三十余年的儿子。
嘉景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还想着保护他与云裳的儿子,给太子一条可能有的活路。
嘉景帝其实自第一次醒后,就再未昏厥过。那次听到皇后念奏折,心知他若是不立马昏厥,恐怕下一步就得下诏废太子。来不及多思,当即伪装昏厥。
他知道自己身体亏空得厉害,时日无多了。
就这样假装昏迷不醒,能守护太子几时是几时。
却没想到,黑白无常没能等来,等来的却是嫌他走得慢,要急于送他上西天的儿子。
心中那股痛,远比不能呼吸要痛得多。
泪眼模糊中,嘉景帝仿佛看到早已西去的云裳来接他。他一张原本震惊愤怒的脸,瞬间有了股柔情,断气的瞬间,痛苦中隐含了丝满足。
直到嘉景帝双手无力地垂落,太子还掐了一会,才放心地松了手。
临死前,父皇脸上满足的笑意到底因何而起,太子已无心去考究,他庆幸的是,亏得有那样一丝满足的神情,才让父皇的死看上去像是正常死亡。
深呼吸了两口,太子对着父皇的尸首,嚎啕大哭起来:“父皇……儿子一定好好当帝王……”
那悲恸的哭喊声,好似快断气的嘉景帝临终前将江山托付给他似的。
“父皇……”
“父皇……”
太子的喊声,惊醒了整座皇宫。
那些跪在院子里的官员,因为大殿的门关着的缘故,并不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等官员意识到什么时,整座宫殿的大地似乎都在颤动。
皇城内,各处的禁卫军都在调动,一时喊杀声不断。
这夜,爆发了大燕王朝史册上的第一次宫廷暴动。
是上一世没有发生过的□□。
最终,太子的人马占领了宫廷的各个角落。
次日,太子殿下拿着伪造的遗诏,在群臣面前宣布嘉景帝临死前的旨意。
宫外的薛陌,听到嘉景帝驾崩时,整个人愣了一下。他依稀记得,上一世的嘉景帝靠药物维持,还挺了一年多快两年的时光,最后确实是病死的。
没想到,这一世竟去得这般早。
若论两世的差别,最大的差别便是,上一世的太子殿下最终获得了摄政王明面上的支持,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嘉景帝是个明君,薛陌两世里都是打心底佩服过的君王。没想到,因为摄政王府命运的改变,导致嘉景帝的命运也改变了。
薛陌心底着实难受了一把。
不过,眼下的境况,不允许薛陌沉浸在难受里太久。
“薛将军,兵马是否准备齐全?”夜色下,七皇子身边的侍卫匆匆跑来,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憋红了脸道。
“出发!”薛陌的眼眸里射出鹰隼般狠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