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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跟他斗,她从未赢过【万更毕,求月票】
温热的气息萦满他的口腔鼻腔。
那带着微微香甜的气息。
那熟悉的气息。
心头重重一撞,他陡然睁开眼。
入目是同样熟悉的眉眼。
正俯身在床榻边亲吻着他,不对,应该说给他送着气息。
她……
本来意识就浅薄,浑浑噩噩中,他以为是在做梦。
遂又在下一瞬再度闭上了眼。
如果是梦……
直到随着她气息的送入,他恢复了几分神识,他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才确定这是真的。
微微垂目,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容颜,他没动,没说话,就躺在那里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气息。
郁墨夜埋头吻着他,青涩地吻着他,笨拙地给他送着自己的气息。
她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以前都是他主动汲取,她被动承受。
这是第一次她自己来。
不知道方法对不对,不知道有没有效?
她只知道,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那又慌又痛又怕又乱又爱又恨又无奈又无助的心情。
她急切地吻着他,急切地送着气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
分明就是个疯子。
不能喝酒,逞什么英雄?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一度以为他死了。
门口没有人,侍从也不知所踪,她推开门,入眼的都是血,鲜红的血,被褥上是,床沿上是,地上也是。
她吓坏了。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隐疾发作,却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啊。
从来都没有到吐血的程度。
还那么多。
她差点没站稳,从门口到床榻边,只有几步远,她却似走了很久,很久。
哪怕是开门的动静,关门的动静,她走路的动静,都没能让床榻上的人有一丝动静。
他悄无声息,阖着眼睛。
脸色苍白得就像是抹了白灰,没有一丝血色,连带着嘴唇亦是。
而唇边殷红的鲜血正与那份苍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刺得人眼睛大痛。
连戴了一层面皮都遮挡不住脸色的苍白,可见其程度。
她真的以为他死了。
耳边嗡鸣,脑中空白,他说过,她是他的药,她的气息可以稳定他的隐疾。
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了,弯腰、倾身、低头,重重吻上他。
撬开他唇齿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微弱的呼吸,她听到自己心中惊喜炸开的声音,就像是瞬间绚开的烟花,又炫目,又烫得她发颤。
他没死。
他还活着。
她更加卖力地吻着他,给他送着气息,眼泪也更加汹涌了,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滚。
落在他的脸上,她的脸上,两人相交的唇间。
腥甜的血水、咸咸的泪水,混合在嘴里,早已如同心里的感觉一般,复杂到了极点。
他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做到底算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她也曾怀疑是他,只是,就是因为酒,看他那般无所畏惧地喝酒,还一口气喝那么多酒,她才否定了自己的怀疑。
她甚至在想,若不是她跟梁子换衣服,若她就这样离开了京师,他是不是会死?是不是死在这家妓.院里而无人知?
方才在破庙里,她跟梁子换完衣袍,梁子忘了将夹在腰带里的东西拿走了。
被她看到。
是很多张白纸黑字。
起先她觉得毕竟是梁子的东西,偷看人家的隐私不好,准备等梁子买完笔墨纸砚回来,还给他。
她随手将那叠折好的纸张放在了佛龛边的供桌上。
大概是纸张太多,写字之人笔力又深厚,导致反面依稀能看到不少透染过来的字迹。
只扫了一眼,她就呼吸一滞。
很熟悉。
拿起来对着光细看,越发觉得熟悉。
终于敌不过心里的好奇,她打开了来看。
当一个一个苍劲有力的黑字入眼,她就彻底傻了。
一张一张都是食谱。
非常详尽地写着早膳吃什么,午膳吃什么,晚膳又吃什么。
甚至连为什么吃这些都写得清清楚楚。
有的甚至连梁子应该如何跟她说,都写在了上面。
几时吃荤,几时吃素,几时给她添被褥,几时给她另抓药……
原来,原来梁子是他的人。
原来,自己早已经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的控制之中。
她却还在那里自得其乐,还在那里浑然不知。
那一刻,她想笑。
梁子还是个孩子,她竟然连一个孩子做戏都看不出来。
不过,也是,虽然是梁子做戏,却是背后有高人安排。
怎样做,说什么话,所有的所有都帮梁子全部想好,梁子只需照做,也难怪她看不出来。
他是谁?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算计人心,他最会。
跟他斗,她从未赢过。
她往后看,便看到了让梁子上午出去回避,会有人来破庙的字条。
也就是那一刻,她才敢相信,跟萧震斗酒的男人的的确确是他。
因为上午来破庙的就一人。
就进庙避雨,被她以女儿身博取同情,骗得一件外袍的那个男人。
他说他姓林。
林?临!
是了。
不可能说自己姓郁,在天明寨又曾说过自己姓鸢,唯恐她怀疑,所以用了中间的字。
临。
她本想离开的,不等梁子回来。
既然林公子是他,那也就无所谓三日后的清风茶楼的邀约了。
也不需要她留信了。
她出了庙门,她要离开。
她知道,这个时候离开是最好的时机。
他还在发病呢,无暇顾及到她这边。
可是想到他发病,她就怎么也迈不动脚了。
在龙吟宫里,因为她的误闯,她见过他沾酒后的模样,那夜在四王府她的厢房,她又见过他隐疾发作的模样。
她不敢想,这样滴酒不沾的男人,喝了二十杯酒以后隐疾发作会是什么样子。
会死吧?
想起斗酒时他苍白的脸色、站不稳的身子,以及中场的离开……
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她深深地觉得,他可能真的会死。
那一刻,她脑中再无其他。
什么顾词初,什么池轻,所有的所有,都在脑后。
她只有一个意识,那就是他不能死,他必须活。
所以,她就直奔怡红院而来。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她庆幸。
庆幸自己跟梁子换了衣袍。
庆幸自己看到了梁子的纸条。
庆幸自己来了怡红院。
庆幸,她来了。
毫无章法地吻着他,一刻都不敢停歇地将气息送入他的口中。
忽然感觉到有目光深凝在她的脸上,她一震,愕然抬眼,泪眼婆娑中,就直直撞上男人一瞬不瞬看着她的深瞳。
醒了?
她大喜,放开他的唇,刚想说话,猛地想起什么,小脸一冷,扭头就走。
却是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腕。
“别走……”
郁墨夜心口一颤。
不是没听过他嘶哑的声音,却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次一样。
那份沙哑就像是要将他的喉咙撕裂开一样,让人心惊。
可饶是如此,下一刻,她还是心一硬,甩了他的手。
没费多大力,就轻易地甩掉了他的桎梏,甚至让他的手重重砸在了硬木的床沿上,撞得“咚”的一声。
她眼帘一颤。
却还是抿着唇继续朝门口走。
她只是来不让他死。
只是来救他。
事情已办,也无需再做逗留。
走到门口的时候,手刚触上门闩,就猛地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她的心跳也跟着那闷响一起重重一击,她回头,就看到男人竟然从床上跌到了地上。
胸口微微起伏,她蹙眉,收回头,强迫自己不看,大力拉开门闩。
身后又传来“噗”的一声。
她身子微微一僵。
这一次,却只是滞在那里,并没有回头。
她不让自己回头。
可是,不回头,她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听声音就知道,定然又是吐血了。
闭了闭眼,她心一硬,大步走了出去,且反手拉上门,也未让自己回头。
厢房里,郁临渊看着她径直开门出去,看着门被重重带上、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垂眸牵了牵唇角。
撑着地面,他吃力地让自己缓缓坐起身,侧首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又抬起手背揩了一把嘴角,他坐在那里喘息得厉害。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是他的?
他叮嘱过梁子,梁子应该不会告诉她。
可他明明还带着面皮,而且,斗酒时,他瞧她的反应,也不像是识出他的样子。
怎么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还是该高兴。
担心她又发现他再一次骗她,而高兴在生死关头,她最在意的还是他的安危。
可是,她终究还是走了。
他第一次发现,其实她狠起心来,比任何人都做得出来。
扶着床沿,他试图让自己起来上榻。
可是手臂使不上力,一双腿也使不上力气,他努力了几次,都未果。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再做着尝试的时候,门忽然“嘭”的一声被人自外面踢得洞开,有人的身影愤然疾步而入。
“郁临渊,你活该!”
边义愤填膺而语,边一阵风一般行至跟前,将他的手臂扶住。
郁临渊有些意外,有些震惊,没有想到她会去而复返。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涤荡在心底最多的,是惊喜。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你死了都活该!”
“你不是很厉害吗?将每个人都玩于鼓掌之中。你不是能操控一切吗?怎么操控不了自己?怎么连从地上爬起来都爬不起来?”
“你的那个随从呢?死到哪里去了?怎么人苗子都不见一个?”
女子愤然的声音响在身畔,落在他臂上的手也是恨不得掐进他的肉里。
郁临渊没有做声,却是垂眸轻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