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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谢安娘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轱辘一圈圈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眉头却是不觉微蹙。
当心间那股喜悦劲儿平复下去,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若当真是如婆母所说,一切顺利,那依着婆母的性子,许是早就在车上与她说笑开了,哪会如同现今这般,脸上挂着笑意,可眸中却带着沉思凝重。
她瞥了眼自家夫君,见他表情依旧平平,看不出多少喜怒哀乐,亦看不出波动起伏,也不知他是否也看出来了这其中的不妥。
顿了顿,谢安娘极其认真的问着:“娘,这究竟怎么了?”
步湘汌揉了揉太阳穴,也罢,这事儿瞒也瞒不住的,儿媳有知情权,便叹息一声,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方明师傅早从明觉那里得知她的来意,待到她进去后,甚么也没说,却是直接递了一张宣纸给她。
步湘汌不明其意,接过宣纸一看,上面画着一张植物图,旁边附有几行解说的小字,她看了好一会儿,问:“大师,这是何意?”
“施主想要的答案,贫僧能给的都给了,剩下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全看造化了。”
步湘汌心下一咯噔,方才初略扫了眼,那上面只说这草药习性、形状、药性等,半分未曾提及生长何处,这让她上哪儿去找?
好在也不是甚么收获也无,现下得了这么一幅药草图,总算是识得它样貌,好歹还能重金悬赏下去寻找,虽说得费些时日,可只要能找到,甚么都好说。
怕就怕,久寻不得!
……
谢安娘闻言,喜忧参半,喜的是好歹还有希望,只要他们不放弃寻找,便有治愈可能,忧的却是怕到头来空欢喜一场,也不知晏祁等不等得住?
压下心间愁绪,谢安娘微蹙着眉,道:“既是有了药草图,那我们便多画些图,广撒网找寻,总能找到的。”
说着,接过步湘汌递过来的那张纸,缓缓摊开,小心翼翼地,生怕损坏了一丝一毫。
可当那株药草全貌跃入她眼中,谢安娘却是一愣,这豆芽菜似的植株,当真是他们要找的药草?
步湘汌见她这怔神的样子,颇为无奈的长叹一声:“长成这样儿,路边杂草堆中随便一扒拉,都能找出一堆相似的了!”
晏祁凑过瞥了眼,不觉拧眉,这模样看着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手中捏着那张单薄的纸张,谢安娘只觉有甚么影像从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小两口不约而同的齐齐抬眸,两人面面相觑着,彼此眼中闪烁着相同的光芒,显然是想到一处去了。
步湘汌瞧他俩这似喜似惊的眼神,略显狐疑的开口:“这打甚么哑谜呢?神神秘秘的。”
心下暗叹,唉,这心有灵犀的一眼对视,瞬间击中了她,心好累,每天都得看着儿砸儿媳秀恩爱。
眨了眨眼儿,谢安娘这会儿还有些不敢置信,缓了缓,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高兴着开口:“娘,这药草我见过,在府上花房养着呢!”
“花房?”步湘汌尚有些理解不能,有花房甚么事儿?
说到花房,谢安娘便想起那株通体墨黑的草,貌似有阵时间还恹恹地,心下一紧,它应该还好好的吧?
至于步湘汌,则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不觉提高了一个度:“甚么!哪个花房?!”
晏祁将那张纸拿过,好好端详一阵,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像极了!
谢安娘爱侍弄花草,他偶尔也陪着人一同去花房看看,一来二去的,对于花房中的花草也基本有个印象,他们府上那株墨黑植株,确实与他们现下要寻找的草药极为吻合。
见他娘一惊一乍的,便开口解释:“在禹州城府上,恰好有这么一株,在花房养着。”
步湘汌觉得自个儿受到的冲击有些大,合着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谢安娘回想着那株墨草状态,凝眉:“也不知它被照顾得怎么样了?”
“那还等甚么!赶紧让人将其送过来!”步湘汌一阵激动,脸上满布欣喜。
还不待谢安娘回答,随即,便见她皱着张脸,摇头道:“不成,这花花草草最是需要娇养,若是这路上有个甚么闪失,可怎生是好!”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既然这墨草不方便送过来,索性他们便回了禹州城。
也不知想到甚么,步湘汌眸光微微闪烁,望了谢安娘小两口一眼,略显犹疑的道:“这郢都繁华,不知你们可愿陪着娘一齐回了禹州城?”
晏祁与谢安娘对视一眼,见她听闻这话后眸光大盛,显然是对这提议极为心动的,心下跟着一动,沉声回道:“这趟出来本就是寻你的,既然人找到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于他来说,有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的地方,那便是家。
谢安娘心喜之余,眉眼间却是添了一丝顾虑:“这睿亲王能放人么?”
依着这睿亲王对婆母的执着,必定是不愿让婆母离开的,更何况,听婆母语气,大有一去不回的念头。
这话一出,便见步湘汌神色一顿,片刻后,她才缓声道:“不必担心,我自是有办法的。”
拉着三人一阵低语,又是好一番相谈,待到马车进了城,便见步湘汌吩咐车夫:“先不回王府,去一趟孟大夫住处。”
……
待到他们三人再度回府,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步湘汌不急不缓地走着,脸上带着满满笑意,进了主院便瞧见站在廊檐下的人,不觉一愣:“不是说要晚些回来么?”
祁延瑞快步绕了过来,拉过她的手,笑了笑:“这个时辰,够晚了。”
步湘汌抬眸望向他,夕阳光线下,这个男人周身亦镀上了一层温柔,便连出口的话也显得柔情不少。
可她知道,这只不过是光线下的错觉,这个男人骨子里深藏着的霸道执拗,最是伤人伤己。
“如何?可有消息?”祁延瑞牵着她的手,边走边问着,神色间依旧淡漠,可细细听着,便能发觉其声音低沉不少,似有一丝紧张。
步湘汌不作隐瞒,将自个儿手抽出,这才从怀中取过一张轻薄宣纸,递给了他:“顺着这个找就是。”
那只手抽出的瞬间,祁延瑞有些猝不及防,他空空如也的手心不自觉紧了紧,随即又松开,抬手,接过那纸张平铺开,目光落在那株画好的草药上面,不觉眉头一皱。
随即,沉而有力的保证着:“别担心,我会让人找到。”
步湘汌点了点头,脸上似有疲惫,不再说多余的话,径直朝里屋走了去。
这相安无事的日子过得极快,祁延瑞派去寻找药草的人仍旧未有进展,而步湘汌暗中的计划却已如火如荼展开。
这天祁延瑞回得较晚,待他满身疲倦的走进主院,迈进房中,便见烛光下,步湘汌朝他盈盈笑着,桌上饭菜未动半分,显然是在等他一道儿用膳。
“不是派了人传话,让你先吃了么?难不成是那起子奴才偷懒未曾报备?!”祁延瑞眉头微皱,眼看就是要发火的架势。
步湘汌:“……”等等,这剧本发展不对啊!
他回府见了她温柔小意的等着他共同用膳,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感到暖心么!怎地倒发起火了。
灭火要紧,步湘汌赶忙解释:“不关其他人的事儿,是我见你这两日都回来得晚,便想着等你一同用膳。”
祁延瑞一怔,倒是没曾往这方面想,顿了顿,道:“我有时忙得较晚,以后遇上这等情况,就别等了,免得饿着了你。”
“还愣着作甚,快过来坐。”步湘汌笑眯眯招呼着,还替人斟了杯温好的小酒。
见她今日一反常态的热情,祁延瑞不动声色的接过酒杯,小抿了一口。
带着辛辣地温酒入喉,他不由心下一叹,这般安然温馨的相处,仿佛上辈子的事儿,不知不觉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只是以往她这般殷勤小意,必是有事相求,只这回不知有何用意?
步湘汌时不时替他夹一筷子菜,见那酒杯空了,便顺手添上一杯,却迟迟不曾开口,祁延瑞也不戳破,心中转动不为人知的心思,一杯杯酒下肚。
渐渐地,醉意上头,温柔的烛光中,只见她微微笑着,眸中亮闪闪的,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时光,那会儿他俩之间未曾杵着层层隔阂,她亦是这般对着他浅笑。
带着沉沉睡意,祁延瑞毫不设防地被放倒,待到翌日,他醉酒醒来,府上却是成了另一番天地,以管家为首的下人们皆是人人自危。
只因步湘汌趁着他醉酒,拿了他的随身令牌,带着晏祁等人连夜出城,不知所踪。
老管家战战兢兢地瞧着祁延瑞脸色,见他神色平静,并无想象中的暴怒,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却也疑惑不已,照着主子爷的性子,得知夫人溜了还不得暴跳如雷!
这会儿却是波澜不惊地端坐着,眉毛都不曾挑一下,着实是怪异!
“可要派人去把夫人他们追回来?”老管家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多嘴问了一句。
“不必,随她高兴罢!”祁延瑞摆了摆手,心想,离得远了也好,这郢都局势波云诡谲,接下来的日子他怕是□□乏术,这场无声暗战可不好打!
只是步湘汌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却是有些好奇不解,究竟是何人给了他们帮助?
待到老管家下去,他指间搭在额际,揉了揉昏昏沉沉地头,唤了暗卫出来,让人去查清事情始末,接着便淡声吩咐:“跟着夫人他们,好生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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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得了齐世安助力,再有拿着贺老赠送的玉佩,寻到贺老孙子帮忙,妥善安排了一应物事的谢安娘等人,已是坐着马车早早离了郢都。
而步湘汌借着令牌,来了个假传命令,成功甩掉一直跟着她的暗卫后,那心情简直要美得飞起。
“娘,我们就这么跑出来?真的没问题?”谢安娘仍旧有些担心,她总觉得这种情况下的不告而别,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步湘汌不甚在意:“没事儿,一会儿到了歇脚的客栈,美美睡一觉,吃一顿就是!”
她这满满自信不是凭空而来,到底是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凭着她对他的了解,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走掉了,于他来说许是好事儿一桩。
指不定他便是睁只眼闭只眼,顺水推舟的!
只不过,他既然默许了她的离开,那再想让她回去,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那就好。”谢安娘见婆母打着保票,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那种浓烈的自信令她不由信服。
能够回家,她自是高兴的,就是走得太匆忙,只来得及写了封信给外祖母。
……
这紧赶慢赶的,谢安娘一行人终是在半月后,抵达了禹州城。
晏府管家接了来信,大清早便在府门前候着,可算是把主子一家盼回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初冬的太阳,徐徐升起,橘黄日轮散发着微弱暖意,尚且清冷的街边巷子,行人寥寥,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一行人多少带了点倦意,可谢安娘却在看见晏府匾额的那一刹,猛地激灵精神,周身困意便似那晨间薄雾,经了太阳一照,便消散无形。
马车轱辘才一停下,管家便见自家向来优雅从容的夫人,掀开车帘,迫不及待一跃而下,然后,一阵小旋风似的,直奔府中而去。
看得他差点傻眼,还未等他缓过神,便见自家冷脸少爷,眼带温柔地扶了少夫人下来,刚想迎上去,便见少爷牵着少夫人,追随夫人的脚步,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便径直往府中匆匆而去。
在微寒北风中站了许久的管家,准备了一晚上的一席讨喜话语,只得暗自憋了回去,眼带疑惑的瞧着步湘汌他们匆匆背影。
那方向,似是花房?
待到谢安娘与晏祁来到花房,便见步湘汌怔站在那株墨草旁,眼眶微红,一脸喜意。
谢安娘几步上前,瞧着那株通体墨黑,自带莹莹光泽的植株,那颗半悬着的心,这才是算是真正安放下来,有了种踏实的感觉。
尘埃落地,她长舒了口气,暗想,也许白首相约的誓言,并不是不可实现。
紧了紧握住的手,她不觉抬眸向旁侧望去,似是心有灵犀,他亦回望过来,她在他深邃的黑眸中,看见了微笑着的自己。
两人相视而笑。
……
————————谢幕【结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