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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寒凉,南园那株大树叶落愈发的多了,洋洋洒洒地铺就了一地金黄,一脚踩上去,嘎巴脆响。
谢安娘拿了件披风,脚步轻快地朝着树下走去。
“你瞧你,这会儿正是转凉的时节,怎地就不多穿些再出来?”说着,便细致地替晏祁拢好披风,顺势落座在他身旁。
清晨的光线打在晏祁脸庞上,让他冷峻的眉眼,染上了一两分温和,他微微侧转着脸,眼中藏笑地望着她:“不冷。”
顿了顿,他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在这稍显冷寂的寒秋,他的声音清朗如玉润,直扣谢安娘的心扉。
谢安娘微微笑着,手指不自觉绞了绞:“醒来见你不在身旁,便不想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安娘只觉自己说完这句,晏祁抿直的唇角似是往上扬了扬。
一阵秋风刮过,带起了些许枯黄地树叶,离地荡了荡,吹送出了小半劫距离,很快便又轻飘落地。
谢安娘伸手拾了一片,举在半空中,迎着晨曦微光,透出格外清晰的叶脉,交错复杂,却有主次分明。
“夫君,你说娘甚么时候能回来呢?”谢安娘半眯着眼,将叶片在指尖转了转,转而望向晏祁。
“总会回来的,不是么?”
静默半晌,眼见秋风渐大,晏祁起身,将披风裹在她身上:“进屋吧!这儿风大了!”半揽着人朝屋内走了去。
……
来这郢都许久,都不曾好好走过这里的街市桥河,亦不曾好好看过这里的风土人情,更不曾品尝过这里的小吃美味。
尤其是晏祁昏迷后,再次醒来又是那个状况,谢安娘更是没那个闲情逸致了。
这回出来,也未曾让府上下人跟着,只套了一辆承恩公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往街坊集市而去。
随意在铺子里转了转,添置了些许用得上的物件,再挑了些礼物给府上众人,已是接近晌午,索性便在外头吃了。
“就那儿吧!”谢安娘挑开帘,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食肆,那地儿进出人物,皆是穿戴光鲜齐整,单从楼面来看就甚为雅致,应是一处别致的地儿。
“来,小心些。”晏祁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扶了谢安娘下来。
云珰见状,暗自咋舌,姑爷对小姐,当真是体贴入微呐!莫名地,便觉得自己此行跟来,简直就是个错误!
这般想着,她大大咧咧的,径自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那动作也尚算利落潇洒了。
因着三人来得晚,又不曾事先预定,楼里包厢都满了,便在小二哥的引导下,选了二楼雅座落座。
点了几个菜,坐定没多久,谢安娘摸了摸自己腰间,不觉纳闷:“咦?”
“小姐,怎么了?”云珰忙出声问道,晏祁也默默抬眸望了过来。
“钱袋怎么不见了。”谢安娘眉头微蹙,脑子在努力回想上午去过的地方。
记忆一段一段回放,最终停在他们去过的那间成衣铺子,许是换衣裳时不小心落下了。
“呀,那我们岂不是要吃霸王餐了?!”云珰惊呼,突地意识到自己声音似乎有那么丁点儿大,赶忙抬手捂住自个儿的嘴。
“不至于。”谢安娘被她那么一打岔,半是心急半是好笑地道:“八成是落在那家成衣铺子了,离这儿也不远,一炷香内应该能赶回来。”
云珰闻言,急急站了起来:“那奴婢去找找。”
“不用,我去吧!”晏祁径自起身。
谢安娘拉了把云珰:“行了,夫君脚程快一些,你就坐下吧!”
待到云珰重新入座后,转而看向晏祁,不放心地交待着:“小心些,我这儿还有些银子,若是没找到就算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说着,将贴身放着的荷包取出,掂量了几下,付这顿饭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嗯。”晏祁颔首,继而对着云珰叮嘱:“照顾好你家小姐。”
……
这间食肆上菜倒也快,晏祁还未见回来,他们点的菜却已上桌。
“姑爷怎的还未回来?”云珰瞧了眼热气腾腾的菜,又往楼梯口望了望。
谢安娘慢条斯理地斟着茶,望了她一眼:“急甚么,这才走了多久!”
“小姐!”云珰脸色起了变化,望向楼梯口的眼神瞪得老大,只见她慌忙中拍到了谢安娘的手背,急着道:“你快看!”
那急躁躁地语气中,不难听出其中夹杂地惊讶与愤恨,简直跟见到仇家似的。
谢安娘斟茶的手被拍歪了一下,好在她手上茶壶提得稳当,这才没让茶水洒出来。
顺着她的视线,往楼梯口望去,眼中呈现出微微讶然,脸上也带了些出来。
那从楼梯口转上来的人,许是耳朵灵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们这桌的动静。
“姐姐?”一声压低地惊呼,从谢安娘嘴中溢出。
随即便见她往身旁站着的人靠了靠,那浑身充满戒备的模样,弄得有谁会和她抢人似的。
谢安娘随意将视线挪开,继续往半分满的茶杯中斟着茶,直至七八分满了才摆手,那无关紧要的人,不看也罢!
可她摆明了不与理会的态度,却偏偏有人要送上门来。
“安娘,早便听说你们来了郢都,没想到今儿个能遇上,倒也碰巧了。”范易泽走到她们这桌跟前,拱了拱手,温文尔雅地打着招呼。
这都凑到跟前了,再装作视而不见,便显得尴尬了,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与范易泽除了那只婚约,约莫还是剩些亲情温暖的,于是,谢安娘抬眸笑了笑:“确实凑巧。”
谢宛娘紧了紧手心,一阵锐利地刺疼让她冷静不少,她偷偷觑了眼自家夫君的神色,见他一副故友相逢的正常态度,那种如临大敌的阵势缓了不少。
紧盯着人的目光略有松懈,随即也对着谢安娘摆出笑容:“姐姐,好巧!”
谢安娘见她眉目间似有郁色,连那水灵的眸子都不似以往明澈,整个人活似被打磨过度,失了鲜活生气的棱角不说,这简直都快成了一颗鱼目珠子,再无半点往日里的明珠璀璨,不由暗自心惊。
可这一切也不关她甚么事儿,谢安娘微微垂眸,指腹摩挲着杯底的边圈,在心内哂笑一声。
路是谢宛娘她自己选的,走成怎样她都得认,瞧她这幅模样,似也心甘情愿,不欲多管闲事的谢安娘,便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姐妹陌路,不过如此。
谢宛娘心下懊恼,这郢都城内如此多的食肆,她非得选这家干嘛!
眸光不甚自在的瞥向一遍,一不小心便瞥到了自家夫君攥紧的拳,心下一紧,只觉抽疼得厉害。
好歹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的那些小举动哪还忙得过她,明明是这般在意,却要压抑自己,明明高兴能见到谢安娘,却偏偏要装作只是遇见一般故友,这般为谢安娘着想,那可曾有丁点儿想过她?
一瞬间,谢宛娘只觉自己在夫家遭受婆婆诸多刁难时,那足以支撑她低声下气认错的信念顿时垮塌,可下一瞬,随着她呼出心中的那口气,吸进另一口新鲜空气时,她又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是啊,她早就知道,夫君一心一眼只看得到姐姐,嫁给他之前她便知晓的,可她还是卑劣地顶掉姐姐嫁了过去,满心欢喜、斗志昂扬地期盼着他看到她的好,终究是徒劳!
可就算是这样,与谢宛娘来说,也足够了,她已经不再奢求,只要余生能伴他走过,便也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瞬间又回来了。
扫了眼桌上摆放的碗筷,谢宛娘明媚地笑问着:“怎么只有姐姐与云珰,姐夫呢?”
说来也是好笑,自从姐妹俩各自出嫁后,她竟是连姐夫长甚么模样也不知道。
谢安娘大婚那日,因着婆母的缘故,她不曾回过娘家,便也一直没有机会知晓姐姐嫁了个甚么样的人,这会儿倒也有些好奇。
“一会儿就来。”谢安娘微微皱眉,不明白她问这个为何。
接着便不再接话,显然是没有长谈的意愿。
瞧她这无声的拒绝,范易泽倒也知趣,怎么说也是曾放在心尖上喜欢的姑娘,对她的脾性也了解一二,便温声告辞:“那你们先吃着,我和宛娘尚且有事,就先走了,有缘再聚。”
“也不是甚么急事,就别急着走了!难得遇上,何不叙叙旧?”谢宛娘见不得他这般,满心满眼都是替谢安娘着想,有些魔怔似的拉着要走的人,巧笑着道。
谢安娘见他俩似有争执,兀自抿了口茶,并无意出言劝阻,小两口子的事儿还是小两口子自己解决吧,能还她耳根清净最好!
百无聊赖的瞥了眼楼梯口,谢安娘眼中顿时满溢高兴,忍不住冲着人招了招手。
晏祁信步走到桌前,坐定,将那钱袋塞到谢安娘手中,冲着人露出了一个罕见笑容:“给。”
并不是没有看见桌旁站着的另两人,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与谢安娘似是熟识,只是此刻他脑子里皆被一件事事情占满,那便是他娘隔着人群,对他做的那个口型。
为何叫他离开?神色间还那么急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