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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斐抱着苏槿出了大宅,张叔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在靳斐出来前,就已经将车开了出来。看到靳斐铁青着脸过来,张叔欲言又止,靳斐拉开车门,对张叔说:“张叔,你回去看看我舅舅。”
张叔心一下放了下来,想着虽然吵架,两人毕竟血肉亲情。连声应着,目送着苏槿和靳斐上了车。靳斐想要开车,被苏槿拦住了,将齐初放下后,对靳斐说:“我来吧。”
靳斐也没和她争,过去将齐初放在后面的儿童安全座椅上,系好后,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临走时,还和张叔点了点头。
车子一路行驶,顺着海岸线公路,临近中秋节,月亮又圆又亮,悬挂着天上。平静漆黑的海面上倒映着这一轮月亮,将原本潮湿的海风都照得温柔了很多。
苏槿将车停下,车窗摇下,看向了海面。初秋的夜晚风有些凉,苏槿问齐初:“小初,冷不冷?”
齐初穿着幼儿园的园服,长袖衬衫和长裤,但毕竟是小孩不抗冻,点了点头后,看了一眼靳斐,问道:“爸爸身上都湿透了,先给爸爸衣服穿吧。”
靳斐脖子以下的衬衫确实凉透了,海风刮在上面,透心凉。但是听到齐初的话,就像是凭空生了一个火炉一样,从心里道外面都暖洋洋的。靳斐笑了笑,回头摸着齐初的脑袋,说:“爸爸不冷。”
在靳斐想要将手抽回时,齐初却握住了他的手,一双大眼睛黑亮,月光下的黑曜石,闪烁着冰冷却明亮的光芒。
“爸爸,你别担心,我和妈妈都不会离开你。舅公也不会离开你,一切都会变好的。”齐初的小手很凉,握着靳斐温热的手掌,却给靳斐传递过去了不少的热量。靳斐眼一热,有些哭笑不得,又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从没想过一个孩子竟然能给他这么大的安慰,这种效果,只有齐初才能达到。
靳斐握住他的一双小手,给他暖着,和苏槿说:“先回家吧,我没事儿。”
苏槿本性停下让靳斐冷静冷静,既然他这样说,苏槿将车子发动。父子两人一前一后握着手,一直到了家里。
齐初洗过澡后,老老实实上床睡了。临睡前,还给靳斐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家里后,暖和了不少,这个拥抱也比夜色中的那个温暖的多。
“爸爸,晚安。”齐初笑嘻嘻地说,“我不开心的时候,就睡一觉。一晚上过后,就不会不开心啦!”
靳斐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头压在他软软的脖颈处,儿童柔嫩的皮肤磨蹭着他的脸颊,让靳斐觉得格外心安。将苏槿也抱在怀里,靳斐笑着对齐初说:“放心吧,爸爸可是一家之主,什么事情也难不倒爸爸。”
齐初摇摇头说:“既然是一家人,有困难就要一起面对,我和妈妈也很厉害的。爸爸不要自己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本来能活一百岁,憋多了就只能活七十岁了。如果我和妈妈一起帮你承担,这样我们都活九十岁,我们可以一起死啦。”
小孩子没有年轻与年长的概念,以为每个人活多少岁,等到了那个岁数,大家一起死。虽然挺幼稚,可是在这里,却让靳斐十分受用。
抱着齐初,靳斐低头看着苏槿,女人正冲着他温柔地笑着,似乎今晚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他不说,她也不会问,只是安安稳稳地陪伴着,信任着……
拥有这样的人生,夫复何求。
抱着齐初讲着故事,不一会儿小家伙在怀里睡着了。靳斐上楼将他放在床上,齐初很乖,睡觉的时候也很乖,横躺在床上,头微微一侧,长长的睫毛被灯影打在下眼睑一个扇形。呼吸声很均匀也很小声,小小的像个猫咪。
靳斐亲了他一下,他抿了抿小嘴儿,婴儿肥动了动,格外可爱。靳斐笑起来,觉得心里满足得一逼。现在给他什么,他都不会将眼前的幸福换出去。
下楼时,只穿着一身睡衣的苏槿,长发披散在双肩,手中摇晃着酒杯,问道:“要不要来一杯?”
靳斐过去,接过酒杯放下,将女人抱在怀里,温香软玉,他低头吻了上去。两人的吻,深情而缠绵,细密而舒缓,像山涧清泉,水流缓缓而下,清脆悦耳。
一袭长吻结束,苏槿呼吸已有些乱,拉开椅子坐下,靳斐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葡萄酒香气怡人,靳斐说:“六年前你出了事,联系不上我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
父母爱情,靳斐是从靳岸那里零零落落地听来的。靳岸自然向着自己的妹妹,将靳斐父亲说的一文不值。虽说是自己的父亲,但靳斐从未与他见面,也没有什么感情,相对而言,他和靳岸更亲近些。
母亲叫靳阮,因为外婆姓阮,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她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也是靳岸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妹妹,二十年生活无忧无虑,后来远在j国求学,认识了街头画家靳斐的父亲。靳斐的父亲叫凌湛,十分好听的名字,偶尔听母亲提起他来,说他是个高瘦清高又温柔的画家。
两人坠入爱河,自然受到家族的反对,可靳斐母亲认为家里的人惯了她一辈子,事后肯定也会满足她。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和靳斐父亲发生关系并怀孕。无奈,靳家给两人操办了婚礼。背后戳戳点点者无数,可奈何靳家家大业大,并没有人敢明说什么。
凌湛开始可能只想撩一个清纯少女,没料到撩了一个小公主。没人不想飞黄腾达,凌湛也是如此,事后开始参与靳家的事务。靳阮,完全是贤妻良母的作风,两人生活倒也其乐融融了一段时间。
可是很快,受教育程度的不同,性格差异,家庭情况相差太大,造成两人矛盾升级。靳阮是初恋,爱的深切,忍着自己的公主病,与凌湛努力磨合。而凌湛花花公子做惯了,手上又有了自己的余钱,出轨势在必行。
靳阮对爱情抱有很不切实际的幻想,靳岸带着她抓奸,凌湛都被堵在床上,靳阮受不了刺激,靳斐八个月就早产,差点没保住。而靳阮睁眼后,第一句话就是让靳岸放过凌湛。这个女人,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将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靳岸怎么处理的凌湛,靳斐也不知道。只是看靳岸的语气和表情,凌湛似乎并未好过。但对靳阮却说,放过了凌湛。
靳阮生完孩子,产后抑郁,加上自己多愁善感,精神上出了问题。精神衰弱外加幻想症,被靳岸送进了j国的疗养院。靳岸将靳斐收入膝下,细心教养。而随着靳斐日渐成长,他的五官也愈发得像凌湛。十六岁那年,靳阮拉着他直接叫了凌湛的名字。
靳岸自然怕靳阮想起不好的事情,决定以后都不让靳斐出现在靳阮面前。可谁料,靳阮这次以后,有了好转的迹象,进食量大增,甚至精神也富足了不少。最终,在医生的建议下,每当靳阮发病时,靳斐都会赶过去,陪伴着母亲度过那段时间。
“我连我爸都没有见过,我却要在我妈面前扮演我爸。”靳斐笑起来,“我当然不会,但是我妈会教我。告诉我,我会画素描画像,喜欢吃秋葵,橘子皮会做成小人哄她开心。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妈本来一年多次发病,后来变成了一年只有几次,而且也不厉害,往往能在我做什么事情的时候,突然想起我是她的儿子来。这样相安无事到我们两人在一起那年,我回d国读书,我妈发病,我像往常一样被接了过去。”
靳斐仍旧记得当年的情景,虽然是夏季,j国却并未多凉爽,枫叶永远都是红色的。疗养院内寂寥宁静,长长的走廊里,往外可以见到火一样的树叶。一身红衣的母亲站在床前,望着窗外的风光,转头时冲他一笑,叫道:“你来了。”
靳斐不知道她现在将他当成是谁,只是点点头,过去后说:“这里风太大,回房间吧。”
“你今年二十四岁了吧。”母亲说,“长这么大了,我一直在医院,从没有好好照顾过你。我很会做饭,我已经和医院申请过,今天回家给你做顿晚饭吧。”
母亲从没有这么正常过,靳斐不敢轻举妄动,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打了电话问了靳岸,并且去向医生确认。医生说母亲却是提过,已经同意。靳斐这才放心的将母亲接走了,然而这一切却都是有预谋的。
靳阮在j国读书,靳斐的外公在w市给她买了一套山间公寓,里面有两个菲佣照顾她。回家后,靳阮将菲佣呵斥出厨房,靳斐在外面等着,时不时进去看一眼,靳阮笑着说:“你怕我给你下药吗?”
靳斐只好说只是进来看看,然后又小跑着出去了。其实他不怕母亲给他下药,他现在的心情激动得有些难以言喻。从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从没有和她这么亲密过,靳斐觉得新奇、尴尬、又幸福……这是一种糅杂了人生所有感触的一天。
“我妈做了红烧肉,炝秋葵,水汆丸子,还有青菜鸡蛋,味道记不清楚了,很家常,不像是我妈做出来的。”
两人吃着饭菜,母亲时不时给靳斐夹着菜,靳斐兴奋地吃了两碗饭。试探性的打开话匣子,和母亲聊着苏槿。
“我说你和她很像,但是她的家庭并没有给她良好的品性教育,但她却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品性。”靳斐笑起来,回忆似乎还算美满,“可我妈说,品性是天生的,她就算不生在这个家里,她也是这样的品性。”
“我妈那晚十分正常,正常到像是不正常。吃过饭后,我去洗了碗,她还说了一句,你爸从不洗碗。然后我妈就和衣上了床,说要陪我睡觉。”
“虽然说是母亲,但我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仍旧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想着今天我妈二十多年第一次出院,不好扫了她兴致,就没想太多。闭上眼后,我妈还给我唱了摇篮曲,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我妈在饭菜里下了药,我舅舅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药都在秋葵里,她吃了很多。送到医院,我妈抢救无效死亡。我在医院挣扎两个月,终于醒过来,我舅像是老了十岁,那么大的人了,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己。我在那一刻知道自己的没有了妈,尤其是在我妈临死前给了我寻常的母爱,这更让我不能接受。而这个时候,我舅告诉我,你跟我爸一样,只是为了钱才和我们在一起。他给了你二百万,你也走了。”
“对不起。”苏槿握住靳斐的手,虽说当年事出有因,但她确实辜负了靳斐。
靳斐倒不以为意,反而有些愧疚,他握住苏槿的手说:“这两件事搀和在一起,我钻进了死胡同,盲目地恨了你六年,却没给你解释的机会。”
男人坐在椅子上,身材仍旧高大,苏槿走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他的回忆,牵起了她的回忆。她想起六年前,身无分文,被学校劝退,四次堕胎均告终,却死也联系不上靳斐时绝望的自己。
她一直是相信靳斐的,所以就算她联系不上,也从不会想靳斐是想抛弃她。就算靳岸来找她,给她钱让她离开,她也从没有想过靳斐是真的不喜欢她不跟她在一起了。这就像靳阮,尽管爱情伤透了她的心,她却依然相信凌湛的离开是因为她不够好一样的偏执。
所以,她回来了,她也相信对了人,靳斐没让她失望。虽然靳斐说恨她,但她却感受不到那种恨,恨由爱而生,靳斐是爱她的。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让齐初没有父亲,也更不会让他没有母亲。我们既然是一家三口,就没有分开的道理。”
靳斐笑起来,将女人抱在了怀里,认真地说:“我虽然没有一个好父亲,但我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并且会是一个好丈夫,你相信我吗?”
温柔一笑,苏槿低头吻在男人的唇角,声音虽轻,却带着千钧的感情。
“相信。”
“今晚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靳斐说:“我妈的一生是个悲剧,我舅将所有的愤怒和恨意都加在了我爸身上。我爸一个人不足以满足他的需求,所以他就恨起了所有像我爸一样的……”
靳斐还没说完,苏槿笑起来问:“社会底层大众?”
靳斐并没有回答,苏槿坐在男人身上,酒杯晃了两下,红酒摇曳,在地上打了一层红光。
“如果我和姜家相认,你舅舅是不是就会认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