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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啸天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她身子纤瘦而柔软,他心头不禁一阵悸动。
他早已被她迷住,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他也知道凤吟天的挣扎和痛苦,一边暗自幸灾乐祸,一边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不堪。
一直以来,他恨凤吟天,但更恨自己。所以他玩世不恭,尖刻冷漠。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已经在两年前他成婚的时候死了。
杀死他的是自己的自尊和对命运的绝望。
他空有一腔浪漫情怀,满脑子对未来的幻想,却不得不折翼于家族的安排,过早地被定下一生的命运。所以他不甘、愤恨、玩世。
她的到来让那个死去的自己似乎又活了过来,但是他已经回不到过去。
他抱着她,看着向车窗外的山川田野从眼眸底下飞速消逝,如他手中消逝的岁月。
阿迟睡得很沉,等她醒来,天色已经黄昏,马车停下,他们已经来到一个镇子里,凤啸天正在客栈订房间。她从车座上起身,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能睡这么久?
一会儿凤啸天过来掀开车厢门帘,一双凤眼出现在她脸前:“醒了?我还以为需要抱你下车呢!”
阿迟生气地敲了一下他伸出的手,自己跳下了车。
凤啸天哈哈大笑。两人进了客栈,坐在大堂内先吃了晚饭,之后凤啸天建议去外面逛逛。时间还早,距离前昭还有一天的路程,为什么不放下心来,好好的看看玩玩?
阿迟同意了。两人走出客栈,来到街上。临近巴陵山区,百姓更加贫苦,店铺也更加少。但是他们并不为逛店,于是一路向镇子外走,爬上一座小山峰,天色已经暗下来,月光却格外冷冽,月光下远处苍茫的巴陵山群峰就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山风吹着他们的脸,寒冷彻骨,阿迟却觉得头脑格外清醒:“唉!唯有登上高处,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琐碎和无趣。二哥,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凤啸天说:“我在低处,一样感觉生活的琐碎和无趣。”
“为什么?”
“因为男人的一份责任和担当吧。阿迟,不要说这个话题好不好?”他不想触碰自己的痛处。
阿迟沉默了下来,心里却渐渐明白,原来所有的人都有两个面孔,一个是世人能看见的,光鲜漂亮,一个却只有自己能看见,满面风霜,伤痕累累。
凤啸天的张狂不逊,一定也有一个内心的原因。
她指着最高的那座山峰问:“巴陵山峰数也数不清,你去过几座峰?”
“三五座吧。”凤啸天指着远处最高的一座尖峭山峰:“看见它了吗?那个好像要插进天上去的山峰,它名叫怜花峰,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故事,就跟它有关,也跟红叶峰有关。”
阿迟来了兴致:“真的?你讲给我听听。”
“一百多年前,月照国谢氏皇朝有三个皇子和一个公主,皇子们叫谢泰然、谢定然、谢靖然,公主叫谢嫣然……”他讲起流传了一百多年的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谢嫣然命运多舛,且并非谢家血脉,谢泰然为他守墓五年,最终感动上天,等回了从巴陵山学医归来的谢嫣然,随后两人情定终身,一路饱经磨难,最终因朝廷事变,谢泰然不得不回宫继承大统,却为谢嫣然而虚设后宫。而谢嫣然因为被当时的长隆国国君看中,无奈之下远走巴陵山独自隐居,五年后谢定然、谢靖然长大,谢泰然从他们中挑中了谢定然继承了自己的位置,设计死遁而去,回到巴陵山与谢嫣然团聚,自此双双对对,远离红尘,不知所踪。传说他们其实一直住在这座山中,“怜花峰”的名字便是他们取的。
直到月亮升上头顶,他的故事才讲完,阿迟早听得痴了。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一旦被吸引,她就强烈的希望这是真的,而不是人们杜撰的。
“是真的,谢氏王朝的历史上的确有过嘉华帝谢泰然,在位六年,暴毙而亡。民间一直传说他是死遁了。谢定然继位后曾经几次来到巴陵山区搜山,最终无功而返。谢靖然虽然离开了宫廷,但终身都在巴陵山不远的镇子上生活,以开酒店为生。”
阿迟心里暗暗遗憾。可惜她的谢氏皇朝最终覆灭了,而她那时太小,否则,她一定会知道这些故事,而无需通过别人的嘴巴来了解。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忽然想,她和凤吟天是否也能给后世留下一段美丽的传说?
她无比地渴盼着能拥有一份温暖而坚实的情感,但另一方面又始终对命运怀有一份恐惧。她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便长长地沉默了。
凤啸天也沉默了很久。在沉默里回味,自伤,最终渐渐接受。
既然最深的情感只存在于传说,那么他何必为了一份幻想而苦苦地与自己过不去,辜负了身边的人?
他想起明小微的贤惠,冯远春的温柔,那个刚出生半年的小儿子的纯洁可爱,渐渐嘴角边露出了一抹微笑。
两人以这种方式对那个遥远的传说进行了一次心灵祭奠,然后下山回到客栈,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下午,他们回到了前昭县。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初六。凤吟天相必已经参加完那场为他而设的赛马会。阿迟猜想,最多再玩个两三天,他就可以回来了。
明夫人对阿迟的归来非常高兴,特地为她摆了接风宴,一家人除了凤吟天之外又团聚了一次。小豆子已经能够自己竖起头,阿迟抱着他,小家伙用白嫩的小手摸她的脸颊和嘴巴,阿迟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冯远春因为是妾,不能和他们一席。她便向明小微打听,明小微告诉她,她的怀孕反应已经差不多过了,目前一切正常。
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之后她照旧回到凤隐居住着。开始几天和碧云碧桃一起,将凤吟天的会客室和帐房都打扫了一遍,他的房间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是书房,放着书柜和书桌,仅有的摆设便是一瓶青瓷梅花,散发着暗香。里间是个大大的卧室。卧室里除了床榻和柜子,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床上的帐子、柜子上的软垫全部是珍珠色的,雪洞似的疏朗开阔。是个干净到极致的男人的卧房。
房里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阿迟只是把案几柜子上的浮尘抹了一遍,又将帐子撩开,见里面的被子和褥子也一色的珍珠白,干净得晃眼,便也没动,悄悄关上门出去了。在外间的书房坐了一会,看了几页账本,忽然想问什么,笑道:“哥哥……”
身后空无一人。
她是错觉了,总以为他就在身边,不由心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