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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抬起了手。一段前引之后,箫声从琴声间隙里幽幽而起,仿佛疏影暗香,月照花林,天地一片澄澈。待箫声渐低,她又进入,叙述那幽香里的流动的情思,暗影里起伏的情怀。两段下来,彼此节奏都已相合,第三段琴箫合奏,竟然丝丝入扣,配合得就像操练了很久一般。
翔天阁里的三个人早就听得呆了。
墙外再无声息,阿迟也罢了手,推开琴,对凤翔天说:“三哥,我回去了!”
凤翔天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你走好!”
碧云碧桃紧紧跟着她。
出了门,清风徐来,阿迟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翔天阁的院子外,凤啸天负手而立,仿佛正在等她。
见到她,他毫不掩饰地盯着她,凤眸里意味难测,半晌方道:“情深不寿。阿迟,你需要尽快走出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的《幽兰》,便垂首道:“是,二哥!”
凤啸天又看了她半晌,最终一叹,道:“真的太迟了!若是你我先相遇,我必定会带你远走高飞。阿迟,你我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阿迟沉下了脸:“二哥,此话请你收回,你不该说,我也不要听!”
凤啸天兀自感慨着:“学音律的人,应该直见性灵,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阿迟,你已经被道德俗礼绑架了!”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阿迟转身就走,便没听见他下来的话:“我也被绑架了……”
凤啸天看着她疾走的背影,一丝苍凉袭上心头。冬日的阳光下,他独立的身影格外孤单。
阿迟没有去宁心居向明夫人告别,直接回到凤隐居。凤吟天刚送走了一批来客,在会客室独自坐着。阿迟走进去,将头靠在他肩上,默默流起了眼泪。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流泪,是因《幽兰》激起的伤感,还是琴声勾起的回忆,抑或是被凤啸天所气?
她觉得都有,又都不是,只是心里烦闷、委屈、伤感、无助,需要靠着一个有力的肩膀,需要静静流泪。
凤吟天下意识抬起手臂想抱住她,半空中却僵了僵,又慢慢放回膝上。将近两个月来,她对他早已熟悉,并且因熟悉而日益亲近。他一动不动地任她靠着,内心里却是惊涛骇浪,翻涌不已。因为她软弱无助时对他的信任、依赖,他想大笑,想狂歌,但最终还是安静,安静得不敢动一动,只怕一动,她便会受惊离去。
碧云碧桃悄悄退了出去。
阿迟的眼泪将他的肩膀打湿了一片。好半天才收了泪,抬起眼睛。清澈的眸子微微红肿,亮若星辰。
凤吟天侧首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好受些了?”
阿迟点点头。
“为了什么?”
阿迟吸吸鼻子,怅然道:“我也说不清。三哥要我弹《幽兰》,爹娘死前就让我不要再弹,可是无法拒绝三哥。这次我了解到了琴声中最深的伤感……哥哥,人生苦多乐少,真不知道来此一趟为了什么!”
凤吟天默默看着她:“这是生命中最深的哀伤,阿迟,多想了容易陷入绝望。你只当是为了爱你等你的人来一趟。”
阿迟苦涩地摇摇头:“我不要拖累别人,更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所以没有这样的人!只愿老天能够免我灾厄,让我平静度此一生就好。”
凤吟天的心中又揪痛起来。抬眼望着窗外的葱茏花木,默默无语。
陷入内心深处的人容易孤单,容易感伤。需要给她一个生活目标,让她充实起来才行。
饭后,凤吟天打发阿迟去午睡,将碧云碧桃叫到了会客室。他并不相信一曲《幽兰》就让她如此伤感。她骨子里的坚强他是了解的。
碧云碧桃不光说出了琴箫合奏的事,还将凤啸天的话告诉了他。
凤吟天挥退了两人,临窗独立,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知道啸天并不是他外表表现出来的粗率不羁,知道他心中很委屈。他是他们三个中最心高气傲的,可是受他连累,娘早早就做主给他娶了明小微,一年后又以多生孩子多得力的借口让他娶了冯远春。凤吟天知道,娘是想让啸天来弥补大儿子不肯成婚无法传后的遗憾。
他的古怪脾气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处处忍让他,因为只有他明白他心中的委屈,是他连累了他。
而阿迟的出现,无疑让凤啸天看到了一缕希望。她的灵慧敏感都是他所渴求的。他对她的好感、爱慕,注定无可避免。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给不了她完整,什么情意都是镜花水月。
何况,他也不会允许他接近她。他给不了她的,他也给不了。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情思。
他悄悄来到西屋外间的琴房,在那张他睡过的榻上躺下,只为了靠她近些。
阿迟一觉醒来,走到外间便看到了凤吟天。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睡在琴房,但是心里却涌起一份欣喜,便悄悄进屋取出一条薄毯,轻轻给他盖上。自己坐在绿绮旁的凳子上,托腮欣赏着他的睡颜。
他长得很好看,眉毛很浓,但是很干净。眼睛虽然闭着,但是她知道它们一旦张开,周围所有的人事都会被扫进那双眼睛里,连一丝一缕都逃不过。他脸上最生动的是嘴唇,有着令人销魂的清晰曲线,大多时候是抿着的,越是生气,抿得越紧。他似乎有洁癖,常年只穿白色或者珍珠色的质料精良的外衫,使他整个人清俊但是不冷绝,轩朗但是不生硬。
阿迟想起了“君子如玉”四个字,分明就是为他而设的!
她不由出了神。
感恩老天,在她最悲惨的日子里送来了他。但是,随着相知日深,她越来越发现他的孤单。他年过二十却不成家,孤身一人住在凤隐居;他与凤啸天似乎关系不善;他长袖挥舞于两个国家的朝野,但是没见他有一个至交友人;他苦心孤诣,始终在隐瞒着一个心病……她知道他内心必定藏着一份疼痛,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如此顺利地接受了彼此。
因为孤独与孤独,悲伤与悲伤之间天生存在着感应。
他救了她,安置好她的一切,耐心地带着她走出了伤痛。他是老天让她遇见的第二个拯救者,她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读懂他的孤独与伤痛。不仅因为报恩,也因为懂得和吸引。
但是她又知道不可能。他会有家庭,有妻儿,而她,前路茫茫,她本能地预感,老天不会让她平安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