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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小筑里头,方才紧绷的气氛已经烟消云散。受了掌掴的丫环婆子纷纷拧了帕子按在脸上,心有余悸。朱明玉柔声安慰郭雅心:“等过完年,我就跟母亲说,咱们搬出去住,再不受他们的气了。岂有此理,上次的事我已经放她一马,她居然还不知道收敛。”
郭雅心靠在朱明玉的胸口,泪水还挂在眼角。她也没想到,回府以后一直相安无事,赵阮会突然发难。朱明玉问她:“皎皎呢?怎么没有看见?”郭雅心直起身子:“皎皎去送云昭怎么去了那么久?宁溪你快去前面看看。”
宁溪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陆云昭把绮罗抱回来了。朱明玉连忙命人去喊大夫,陆云昭蹲下身拿着绮罗的脚,绮罗却有些难为情:“表哥,还是我,我自己来……”
陆云昭抬头看她:“你我有婚约在身,不用避嫌。”
“你……我……”绮罗急道,“爹!”
朱明玉蹲下身:“云昭,还是我来吧。”陆云昭只能坐在一旁,等大夫来看。郭雅心听说在前头遇到了伏击皇帝的刺客,惊诧地看向绮罗:“皎皎,你就不怕?”
绮罗刚才没顾上怕,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怕:“老实说,还是有点怕的。”
郭雅心把她抱在怀里,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上次捉蛇的事情已经让郭雅心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次是刀架在脖子上性命攸关,女儿也像没事人一样,这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自愧弗如。
大夫来看过之后确认绮罗没什么大碍,并没伤到筋骨,只吩咐近一个月最好不要走动得太厉害。
绮罗说:“表哥,我没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周公子一定还在等你呢。”
陆云昭想想也是:“那你好好休养。我先走了。”说完,便起身向朱明玉夫妻告辞,郭雅心让玉簪送他出去。
绮罗这才发见屋子里的丫环婆子脸全都红红的,奇怪地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在家?”
一个丫环嘴快道:“大夫人来过了……”
郭雅心看她一眼,她不敢再往下说。绮罗立刻反应过来:“因为朱成碧的事情,她来找娘的麻烦?凭什么!”
朱明玉宽慰道:“你大伯会教训她的,你先好好养伤。我挑个合适的机会就跟母亲说,咱们搬出去住。”
郭雅心握住朱明玉的手:“官人还是等母亲的病好些吧。近来我去请安,总见她咳嗽。”
“若是赵阮再来找麻烦呢?我不能时时护着你们娘儿俩的。母亲一定会体谅。”朱明玉只要想到刚才的情景,就觉得不寒而栗,坐了一会儿就去了松鹤苑。
长公主已经听说了赵阮大闹鹿鸣小筑和绮罗在府门前遇刺的事情,刚想叫张妈妈过去看看。她听朱明玉说完来意后,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同意了。等过完年,你们就搬走吧。”
“谢谢母亲。”
长公主望着他:“虽然是搬出去,但毕竟都住在京里头,你们记得要多回来看看我。”
“这是一定的。”
朱明祁把赵阮拉回沐春堂,不过一会儿就怒气冲冲地出来。第二日,沐春堂让来请安的几个姨娘都先回去,这几日不用过来请安了。梅映秀不敢多言,低头就回了自己的倚霞居。叶蓉只觉得奇怪,以往夫人最喜欢在请安的时候耍主母的威风,怎么忽然间就转性了?
林淑瑶则心情大好,一路笑着回了兰溪院。赵阮以为郭雅心是她们这些个姨娘,可以任她搓揉的?昨日赵阮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把朱明祁气得不轻,应该是打了她,今日没脸见人了吧。还有这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全都换了一批,想必有些是特意安排来看着她的。
她跟赵阮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时常处在下风,倒不是赵阮有多厉害,而是她妾的身份摆在那里。再加上朱明祁宠归宠她,对她根本就不上心。一遇到郭雅心,赵阮不铩羽而归才怪。
年关到了,距离礼部试也越来越近,各路考生都在头悬梁锥刺股地备考,连叶季辰都收了心,少来国公府走动了。朱景尧和朱景禹回到家中过年,家里顿时热闹了许多。吃饭的时候,兄弟姐妹几个分在了一桌,气氛却不怎么融洽。
朱景舜坐在朱景启的旁边,总觉得战战兢兢。绮罗主动跟他换了个位置,坐在他们中间。朱景启可是听说这个六姐敢徒手捉蛇,想起上次把她吓得落水,心里有几分怕,又有点心虚,闹着要跟朱慧兰换位置。
朱慧兰作为姐姐,又知道这个小祖宗的厉害,便依了他。
朱景尧是几个儿子里长得最像朱明祁的,不仅长得像,连气质都很像,才十五岁,沉稳如山。他的学业一直不错,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朱景禹问道:“大哥的礼部试准备得如何了?”
“这届科举的能人太多,老师已经跟我说过,或许难取得好的成绩。”朱景尧淡淡地说。陆云昭,林勋,周怀远,叶季辰,这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国子学的同窗暗地里都叫这次科举为死亡之试。
“大哥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总要考过才知道的,你当年可是神童啊。”
朱景尧沉默地吃菜。大概因为他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被家里人寄予了厚望,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几年他在国子学勤奋刻苦,但怎么都拔不了尖。人生有许多事,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丫环们进来上菜,朱景禹一眼就看见了玉儿。玉儿长得好看,身段玲珑有致,淡施脂粉便难掩姿色。她刚刚买通了一个丫环,特意争得了这个在几位少爷面前露脸的机会。她当然不会看上朱景舜那样的受气包,她看中的是朱景尧。可朱景尧只专注吃菜,看都不看她,反而是朱景禹一直盯着她瞧。
朱成碧皱眉问道:“玉儿,你怎么来了?”
玉儿恭敬地回答:“有个小姐妹肚子疼,奴婢便代她来了。”
朱成碧看到身边的朱景禹眼睛都直了,狠狠叫了声:“四哥!”她从前觉得娘有些危言耸听,硬把玉儿从她身旁调走。她这下有些明白娘的用心了。有这样容貌出色的奴婢在身边,男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弄不好这个小蹄子还会把男人勾了去。
绮罗自然也看出了玉儿的心思。当初在应天府的时候,她没有选玉儿,就是看出她的心机和心气。但她回府这些日子,一直看不到玉儿,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玉儿跟着送菜的丫环出去,心想着就算勾不到大公子,能勾到四公子也是不错的。可没想到她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揪住耳朵往墙边拖。李妈妈道:“好你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谁让你跑出来了!”
“李妈妈饶命!”玉儿叫道,“奴婢只是来上菜……”
“你以为偷偷溜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你心里想什么,我跟夫人心里可都是有数的!走,跟我回去!”
玉儿的簪花也落了,头发被扯得零乱,只能低声呜咽。
赵阮如今身边心腹只剩下李妈妈一个,别的丫环婆子听话是听话,却总感觉是双眼睛,连长公主都对她淡了很多。她回家中去哭屈,于氏倒是怜惜她,赵太师却根本没有好脸色,还怪她乱传话,险些害了皇后跟勇冠侯府为敌。虽然勇冠侯在朝中的权势不如赵太师,可谁让满朝文武只有这父子俩最会打战呢?皇帝是十分看重他们的。
何况在父亲的眼中,她这个国公夫人,哪有一国之母的皇后和身为储君的太子重要?她真觉得憋屈。
赵阮听了李妈妈说玉儿私自跑出去上菜,正愁气没处发,当下就决定把玉儿打一顿发卖了。
玉儿在门外偷偷听见了,心中大叫不妙。她若是被卖给牙婆,凭她的姿色,那妓院可是最好的去处了。妓院是什么鬼地方?她不要去!她不是没考虑过万一事败下场会如何,只不过这些年大夫人只让她在沐春堂的后院扫地,再这么扫下去,青春一逝,她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她在园子里游逛,不敢回去,大夫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半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她一惊,吓得跌坐在地上,见那透着微光的灯笼移到面前。举着灯笼的丫环俯下身来,正是绮罗身边的宁溪,她微微笑道:“你想不想要条活路?”
第二天,赵阮才知道玉儿不见了,大发雷霆。李妈妈安慰道:“那小蹄子能跑到哪里去?卖身契还在我们这儿捏着呢。且等着看她回来,老身怎么教训她。”
赵阮吩咐道:“她的卖身契呢?你去拿来给我看看。”
李妈妈应声去匣子里翻找,可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玉儿的卖身契。她询问丫环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丫环连忙摇头说:“没有啊,昨天到今天只五小姐和两个公子来过。”
“怪事,这卖身契还能凭空变没了不成?”李妈妈奇道。
赵阮懒得为一个丫环多花心思:“罢了罢了,横竖一个小蹄子而已。就当发卖了。”
几日之后,宁溪把东西交到绮罗手里:“奴婢用表公子的《临川集》跟五小姐换了这卖身契。五小姐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奴婢把小姐教的话告诉了她,她便同意了。只不过,小姐为何要费这么大劲留下玉儿?小姐又怎么知道那夜五小姐会听我们的话去偷卖身契?”
“我跟她说要拿表哥的《临川集》跟她换玉儿的卖身契,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去偷的。只不过这两者的价值实在相差太大,你跟她交换的时候,她才会狐疑。”绮罗收起那卖身契,笑着说:“宁溪,我刚学了一句话:女人长得漂亮就是最大的资本。漂亮的女人总归是有用处的,先把玉儿安置好,磨一磨性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