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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这才抬起了下巴,两只眸子愣愣的看着世生和关灵泉。
关灵泉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巴,就好像石像般僵在了那里。
不知是否是错觉,就在阿喜抬起头的那一瞬,世生好像看见了它眼中的泪花,鬼会流眼泪么?
鬼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乃是天下至宝。阿喜的眼泪虽然没有成型,但在那一刻,它的眼中明显蒙上了一层雾气。这也是关灵泉震惊的原因。
只见阿喜凄凉的笑了笑,随后用血在纸上写道:我只现在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当圣君大人是朋友么?
在那个年代,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酸,不,也许这么说有些不对,因为不论在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
阿喜的故事,不是喜剧,不是悲剧,因为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
活着的时候,阿喜是北方部落的一名外族孩童,在这世上千百年不变的东西,除了名与利之外,便是那潜藏于人体内的‘排外’之劣根性。许多种族都认为自己才是这世上最高贵文明的存在,因此而排挤讥笑外族之人。
一场战争,让它们的同胞被视为外族异类,因此遭来了祸端,阿喜出生在战乱之中,父母尽数死去,小孩子们则被俘虏而当了奴隶。
身为奴隶,唯一要做的只有服从二字,服从主人的指使,包括负责起居,打扫,喂马,性`欲,消遣,甚至死亡。
没什么理由,在那些人的眼里,人分三六九等,正如肉分五花三层一般。外族的下贱之人不是本应如此的么?
年幼的阿喜就这样在自己主人的家里度过了童年,长期的奴化,让她自身也没觉得怎样不对,它的主人是一名大布匹商,专供本国王族服侍用度,老头没什么爱好,可能是长期压抑在那些高官的控制下得不到释放,所以他的消遣方式有些不同。
它很喜欢少女,特别是十六到十七岁之间的女性,他喜欢将那些女孩子的头发剪短,身穿男子服侍给自己消遣,虽然年老器衰那话儿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性趣。作乐之时,身旁放至鱼线针勾,以及各色精致刀具,烛火映下,刀尖上的微光舞动,尽管他的卧房隔音效果很好,但是惨叫之声仍会在每晚响起。
一个卖布的商人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杀人?没错,这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真的敢。
且不说他数代为王族服务有着深厚的背景,单说说那些受害者,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奴隶。
既然是奴隶,那同阿猫阿狗一样只不过是个人的财产,它喜欢了就给块饼子,不喜欢了就踩碎他们的脑袋,在他们的意识里,这有何不妥?
所以,老人的这个癖好,充其量只是他同好友饮酒时的谈资,他的有人拿他打趣:好好的人,非让你给划破了脸,往他们脸上浇油,叫的还不像杀猪似的,多难听?
老人嘿嘿的笑了:没差,只要把嘴缝上就好,反正玩腻了就扔掉了,阿喜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阿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尽是麻木。
她从未有过笑容,因为老者不愿意看见下人笑,老者觉得那很卑贱,所以,府上的奴隶为了活命,全都忘记了应当怎么笑。
她明白,那些女人的下场,就是自己未来的命运。
在这里,没有女奴隶能活过十七岁,每天清晨,就在阿喜服侍着那老者穿衣,为他擦去浑身的血污时,同样麻木的下人开始打扫房间,将尸体丢到马车上,拉到城外,乌鸦和豺狗会帮忙做接下来的工作,如此这般,周而复始,那些女人就这样烟消云散,充其量会在小人们干完活交谈的时候再次出现。
“老爷这阵子心情好像有些不好,昨晚那阿黄可遭了不少罪,非但眼睛被挖了不说,连肚子上的皮都没剩几块,全都被开水烫拧巴了,一片一片的水泡,还全被鱼钩挑破,真是看着就疼。”
“是啊,前天的那阿叶也够倒霉的,衣衫全被缝在了皮上,半条胳膊上的肉都被刮干净,你说老爷都这么大岁数了,手上的活儿还挺细,愣是没留下一条肉丝儿,连骨头缝都刮的干干净净,真是作孽啊,但没办法,谁让她们命不好是奴隶呢?哎,阿喜,洗衣服去啊。”
阿喜点了点头,捧着沾满血迹的木盆来到了后院,那一年,她十六岁。
这样类似的话,在它的人生中不知听了多少次,最初还没觉得如何,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心里开始出现了迷茫。
谁让她是奴隶?谁让她是工具?就像手里的这个木盆,但木盆会说话么?不,会说话的只有人,人怎么会是工具?
人怎么会是奴隶?
这个问题,阿喜是不会懂了,她只明白,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和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女人一样,走进那个主人的屋子里,躺在那怎么洗也洗不掉血腥之气的大床上,完成自己最后的指令,就像一只牛羊,养大了终究逃不脱被宰杀的命运。
虽然她早应该习惯这种感觉,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还是愈发的不安起来。
那一天终于到了,老商人一如既往的谦和,晚饭后满脸微笑的回到了屋子,被精心打扮的阿喜忐忑的来到了那间屋子。
“来,我的小羊,养你这么大,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啦。”
阿喜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但在那一刻,她确实颤抖了起来,刀子是那么的晃眼,烛火跳动着不安,我是羊?我真的是一头待宰的羔羊么?也许是,但为何我会这么的恐惧?主人的命令不是最大的么?为何,为何我会害怕?
“你还在等什么?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老头握着刀有些不快的说道:“快点过来,你这只圈养的小畜生。”
阿喜就这样无趣的死了,不过那一天它并没什么痛苦,因为那一夜老家伙临时受到了高官的传唤,所以扫兴之余匆匆的抹了她的脖子。它的死,没有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那魂儿飘飘荡荡来到了地府之中,它很迷茫,生死轮回对它来说,似乎并没有定义,因为它的心里早就被烙上了奴隶的痕迹,失去了主人,便如同没有了方向。
而就在这时,阴长生出现了。
“小姑娘,你死的挺惨呐,怎么样,我替你报仇,有没有兴趣当我的人?”
天启之人乃是天道的宠儿,地府对其有相应的条令,但凡天启之人死后都会优先被聚在一块儿,由单独的部门审判其功过。而阴长生看中的,正是阿喜那生前并未觉醒的天启之力,这个天启之力对阴长生来说相当有用,于是它对阿喜伸出了手。
失去方向的阿喜麻木的点了点头。
而那个老者,没过多久便得了毒疮,浑身溃烂生虫,痛苦挣扎了三个多月才一命呜呼,他的儿女为了抢夺财产互相残杀,而他自己在死后则因为自己生前所犯下的非人罪孽而入了十八层地狱,受那无休无止的痛苦。
但这已经不是阿喜关心的了,因为它有了新的主人。
后来,阴长生暗中训练阿喜,由于自己的神识破碎,所以一年之中要有半年的光景陷入沉睡修复,在这段时间内,阿喜便是它放在‘钟圣君’身旁的眼线。
也就是说,阿喜只是作为监视钟圣君的一个道具罢了。
但无所谓,因为阿喜早就习惯了‘道具’的身份。
最初的时候,麻木的阿喜只是将这当作主人的吩咐,自己无条件的照做,监视着这个叫‘钟圣君’的一举一动。但是它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因那‘钟圣君’而产生改变。
钟圣君有一副热心肠,极度善良的同时,又丝毫没有属于它身份的那种架子,任凭是谁都能和其打成一片,而且还很轻信别人,不懂得拒绝,死守规矩,为了一坛子本应不花钱的酒,没有钱甚至要用自己的铠甲作为抵押。总之,阳间所有被定义为愚蠢的念头它几乎都占全了,就连负责监视他的阿喜都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傻瓜?
但它的这个念头,就在一次事故中产生了变化。
那是许多年之前,地府曾经发生了一次很严重的暴*,地狱中数不清的鬼魂脱狱而出逃往了阳间。而身为地府武将,钟圣君同四大阴帅奉命追拿凶魂,但那次逃脱的鬼魂实在太多,所以战况异常惨烈,许多阴差因此而丢掉了性命。
而就在阴市之中,阿喜同钟圣君走散,那些走投无路的鬼魂杀红了眼,发现了落单的阿喜后,很快就将它重重包围。
阿喜奋力抵抗,虽然杀了许多的鬼魂,最后仍旧因脱力而陷入了危机。那些目露凶光的鬼魂慢慢的靠近阿喜,它们的笑容,让阿喜再次回想起了自己临死前的那份恐怖,正因如此,所以它开始颤抖了起来,恍惚间,似乎那些亡魂的脸都变成了那个老头的面容,它们狰狞的笑着,誓要将阿喜撕成碎片。
命运有时就像个轮回,但轮回的形状却并不是个圆圈,而是一个漩涡,所以当旧景重现之时,阿喜这一次的命运却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它陷入深深的恐惧准备要再次放弃的时候,一把通红的细长宝刀出鞘,瞬间斩杀了数百鬼魂。
这一次,它并不是孤独无助的,因为钟圣君终于赶到。
“怎么这么不小心?哎呦不得了,你的腿怎么掉了,你的肠子…………别动!”
钟圣君出现在了阿喜的眼帘之中,阿喜的意识开始模糊,地府本是没有光的,但那一刻,它确实看见了阳光。阳光之中钟圣君的身姿是那么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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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动乱终于被镇压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阿喜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因为魂魄重伤的关系所以必须静养。
在这段时间内,钟圣君一直亲自照顾着它。
“圣君大人,莫要这样,我承受不起啊!”
这是阿喜醒来之后对它说的第一句话,当时钟圣君刚揉好了两件衣服,见阿喜醒了,便端来了特质的药茶为它服用,见阿喜说出这话,钟圣君笑了:“你这家伙平时不苟言笑,想不到还挺古板,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鬼?我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受伤么?我是那种没良心的老板么?我是………………唉,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阿喜惊道。
钟圣君当时满脸歉意的蹲在它的身前,表情十分的悲伤,只见它一边抓着阿喜的手,一边自责的说道:“都是因为我的大意才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我算什么圣君,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
那一刻,阿喜心中没缘由的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暖流,那暖流让它眼中一痛,钟圣君惊呼道:“你的眼睛怎么流血了?”
一般来说,鬼是不会流泪的,极度悲伤的时候,只会流出鬼血。
但当时的阿喜的血泪却并不是因为悲伤,尽管用尽全力去压抑,但仍抽泣了起来,看得钟圣君有些不知所措,阿喜擦了把眼睛,望着眼前的钟圣君,然后对着它说道:“大人,我身份卑贱,您有何苦对我这么好?”
“什么卑不卑贱的。”钟圣君微笑着对阿喜说道:“别把阳间的那一套搬到这里,起码在我这里你是自由的,我从没把你当作下人啊,你是我的朋友,明白么?”
你是自由的。
对她来说,这句陌生的话,让阿喜的心突然裂开了似的疼痛,更勾起了它生前那段遥远的深处记忆。
其实在阳间时,每当阿喜害怕的时候心里都会下意识的回想起那段记忆。在那记忆中它还不是奴隶,阿妈牵着她的小手,诚心向部落的神名祈祷,阿妈对她说,神明是自然中最真诚的风,它无处不在,它会指引我们心中的方向,我们的族人相信神明,我们也是神明的子民,终有一日会像神明一样放牧在最辽阔的牧场,因为我们从出生开始,便是自由的。
那记忆之所以没有消散,正是因为这潜藏在心中的神支撑着阿喜,让她走过了如同噩梦般的童年。特殊的奴隶经历让它早就忘记了如何哭泣,每一次被辱骂殴打,每一次被*待惩罚,深夜时分,弱小的身影都只能蜷缩在角落向心中的神明祈祷,慢慢的,心中抽象的神明同阿妈的样子融合在了一起,让幼小的她暂时忘记了伤痛,第二天再次强撑出笑容。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生到死都是如此。
它本以为所谓的‘自由’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传说,本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但在那天,它第一次这般的渴望自由。
“你眼里的血怎么越流越多了?我说错什么话了么?”钟圣君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
而阿喜当时摇了摇头,擦干了血迹后,强撑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它终于笑了,那笑容发自真心。
“不,您没说错,我,很感激您。”
就这样,阿喜对钟圣君第一次产生了改观,它发现,这个‘愚笨’且好骗的钟圣君身上,其实有着阴间之内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它的心,如同太阳一般明亮耀眼,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尊敬。
钟圣君就是这样的鬼。阿喜脸上的笑容开始越来越多,同时慢慢的也加入了钟圣君的‘胡闹’之中,虽然在平时仍是那一副板着的脸,但在潜意识中,阿喜已经越来越依赖钟圣君,甚至对其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情感。
那是它最快乐的时光,但快乐总是很短暂。
因为太阳落山之后,黑暗就会出现,钟圣君的体内还隐藏着一个邪恶的凶魂,那就是阴长生,也是阿喜的噩梦。
阴长生的恐怖,是阿喜不敢反抗的,这个传说中的仙人,每次醒来,为了修补自己的神识,都要吃掉大量的鬼魂,那些鬼魂的痛苦嚎叫之声,让阿喜觉得自己如同蝼蚁一般,阴长生的阴谋,阿喜自然明白,但它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钟圣君。
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同一个身体,两个天差地别的灵魂,阿喜就在光明和黑暗中度过,它本想一直这样下去,每一次时长半年的欢愉成了它唯一的动力,直到数十天前。
因为世生或者命运的关系,导致了阴长生提前醒来,外加上阳间妖星现世,导致了阴长生多年的阴谋即将得逞。
它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将阴间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因为神格堕落,所以此时的阴长生心中充满了对权力的贪念,如今它的神识已经恢复了大半,所以当他再次掌权之后,自然不会再满足于半年的蛰伏,到时候它定会想方设法吞噬钟圣君的灵魂,以鬼神的身份再次君临死亡世界。
阿喜身为阴长生的仆人,自然无法阻止此事的发生,但它实在不能接受钟圣君消失的结局,所以,在这一次,它终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一个有可能万劫不复的决定。
让我们再次书归正传。
再知道了这前因后果之后,世生和关灵泉全都沉默了,而阿喜的双目又变得通红,只见它凄惨的笑了笑,随后用手指在纸上颤抖的划道:“虽然很冒昧,但我想问你们,你们是否也像我一样,将圣君大人当作朋友?虽然近乎不可能,但我能否求你们救救大人?”
关灵泉和世生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后,两人全都微笑了,随后,不约而同的指了指各自心脏的方向,并郑重的点了点头。
钟圣君对他俩全都有恩,关灵泉不用多说,世生在前一阵子更是多亏了它才幸免了许多迫害,牢狱中的把酒言欢,世生十分佩服这位豪杰的作风和为人,如今在知道了它并不是恶鬼之后,心中一阵轻松的同时更有股说不出的豪情出现。
于情于理,这件事他都必须要管,因为这不单是为了地府乃至阳间的平衡,更是为了拯救一名自己佩服的好友。
所以,他那里还有一丝的犹豫?纵然此行万般凶险,一招踏错则万劫不复,但很可惜,关灵泉和世生这两个家伙偏偏全都是不怕死的人。
就在那一刻,阿喜的眼中似乎又出现了错觉,因为它在两人的身上,居然也看见了同钟圣君类似的光芒。
于是两行鲜血终于止不住的从眼中流出,只见阿喜咬着下嘴唇跪在了他俩的身前,对着他们狠狠的点了点头。
“谢谢。”这句话虽然能用纸写出来,但阿喜觉得自己必须亲口对他俩说出,纵是要冒再大的风险,也是无怨无悔。
关灵泉慌忙提笔写道:“别说话,别激动,关某之前错怪你们了,所以我应该对你们道歉,阿喜,现在时间紧簇,你要让我们如何帮你?”
阿喜也明白现在的情势严峻不能再感情用事,所以便强压心中情绪,一边同他们继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在纸上写道:“如今阳间灾星已经降世,阴长生很快便会发动政变,地府之中没有人能斗得过它,而且它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阴兵,我受它监视无法通知阎罗冥君,所以此间唯一的办法,便是去那‘三途村’搬请救兵,或是请那些半神通知神界,这是阻止它唯一的机会。”
前往三途?那就是说,他们接下来要前往十八层地狱?
可是,如今他们被困听经所中,四大阴帅以及上千阴差围在听经所外,他们又该如何逃脱,就算逃脱了,又要怎么潜入那号称‘有去无回’的地狱之中呢?
(两更并一更完毕,未精修版,在此求票求推荐求地府篇已经展开,接下来剧情也不如正规,感谢这些天大家的包容和理解,也谢谢大家对兄弟的关心,兄弟身体已经无碍,感谢大家的支持,拜谢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