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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贾家兄弟与高历互相忽悠了一阵子,惹得高历心情上来了,要拉他们去外头喝酒。贾琮一拍脑袋:“且等等,我先写信,若有不知道的也可立时问问表叔。”
高历笑点头道:“当真是个急性子。”
他便就在书房里迎春写了一封信,信中讲述了史湘云父亲的功绩及冤死,烦劳他姐姐看在史将军保了北方疆土的份上教导她些子,莫让英雄遗骨被老祖宗或是她叔父家给养废了。信里头有些煽情的话还念给高历听,问他可妥当。
高历不住的点头,后头竟红了眼眶子:“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好、好!”他叹道,“可惜史将军走的早,不然你二人定可以为忘年之交。”
贾琮也惋惜道:“纵然没有福分认得,也可尽一份心。此人生如霍去病、死如岳飞,何等可惜可叹可悲可愤。”
待他写完了信,高历当场喊人来,吩咐将此信做最要紧的文书一般快马送往京中。
一时外头开了席,高历的两个儿子高英高华也过来相陪,贾琮又喊人去请了幺儿过来,介绍道:“这位是我俩的大师兄贾维斯。”却见高家父子三人眼神都亮了,哥仨对了个眼神——合着六王爷将高表叔一家子都圈住了。
酒宴上,贾琮想起前辈穿越者的经验来,看高历喝的高兴,引吭高歌了一曲“精忠报国”,果然惹得那爷仨热泪盈眶。他们几个趁势请教了些军营之事,高历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此人不愧是沙场老将,他们几个倒是颇为长见识。
吃完饭,贾环摸着肚子笑道:“好饱,我要去午睡。”
贾琮忙说:“才吃了饭就睡,早晚比我胖。”
贾环撇嘴道:“罢了,少吓唬我,我先往哪个兄弟屋里玩会子。”
高历笑道:“你们陪了我这个老头子半日,玩去吧。”
他的两个儿子却看着幺儿道:“维斯贤弟气宇不凡,我们一见极为羡慕,不如与我们聊会子天?”
幺儿忙拱手道:“承蒙看得上在下,敢不从命?”
那哥俩极是欢喜,一左一右簇拥着幺儿走了。
幺儿本来就预备寻个机会跟高家说苛捐杂税的事儿,虽他本意是向高历说的,酒宴上交谈了会子,知道他儿子也不差。故此他静静听二人拐着弯子夸赞了六王爷半日,忽然道:“这么看,贵府莫非乃是赞成六王爷上位的?”
高家兄弟互视了一眼,高英上前直言:“维斯贤弟,不瞒你说,我们今日请你来是想当说客的。”
幺儿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当日他们在安谷县做的那三张捐税的图表来,又述说了一回“诸侯富而天子穷”、“如今唯有走东周之路”。
高家哥俩并非莽夫,都是念过书、知道事理的,让他说得张大了嘴面面相觑。好半天,忽然齐齐下拜:“难怪六王爷道维斯兄弟可为天下第一谋士!我兄弟服了!”
幺儿没想到六王爷把自己捧的那么高,怔了怔,摆手道:“抱歉的很,我不欲与他为谋士。”
高华笑攀着他的肩膀道:“维斯兄弟莫要哄我了,你连这般要紧的事儿都肯提点他,岂能不愿?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了,还望军师多多照应!”
幺儿道:“不过是有桩棘手的事想烦他帮忙罢了。”遂叹道,“有些事,我是半分法子没有,保不齐他办起来极容易。”遂又说了他大哥的婚事。末了才说,“虽然那会子我们已说服了八王爷别在诸王里头起纷争、他也答应了。本以为此事可以了结。偏情之一字,不是说了断就能了断的,我大哥还念着那女子。故此我想托他两年后设法崩离那女子与八王爷母家,想来八王爷也不会太过计较。”
高家哥俩又互视了一眼,高英道:“这等小事不难,只是六王爷……”
幺儿摆手:“六王爷若有一日当真露了天子气,贾某必然相投。”
高英轻叹一声:“我知道维斯兄弟高才、不肯轻易出隆中。罢了,你说的也是。”遂深施一礼,“还望贾先生记得今日所言,若有一日我主露了龙气……”
幺儿含笑道:“咱们一道打天下。”只是你主未必姓司徒。
另一头,高历喝完了回屋午睡,贾家小哥俩先跟着人到后头看了看客房,向来人道谢说非常妥当、多谢照应,终溜到龚鲲屋里去了。
龚鲲的两个弟子也在,正在议论高家里里外外,见了他二人都笑道:“哄完了?”
贾环摆手:“早呢,才开始哄第一回。瞧琮儿那意思他预备撬高表叔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我现在撬是不是晚了些?”
贾环懒洋洋砸进椅子里,抬起胳膊晃了晃:“急什么?横竖咱们两家是亲戚,再说刚才你哄他还哄的挺利索的,纵然这会子撬不了,总能松动些。”
龚鲲忙看着贾琮问:“你下手撬高大人了?”
贾琮揉了揉额头道:“也不算,捎带着说了两句,让他莫太相信六王爷是明主。”因将方才他们三个的谈话并酒席诸事说了一遍,乃问龚鲲,“史大将军是谁弄死的?”
龚鲲叹了一声:“委实是误杀。”
贾琮哼道:“误杀自然是误杀,要说这里头没有外族的手段你信吗?我方才想了会子,反间计素来只对猪哥临凡的人主有用,老圣人怎么瞧都算不得猪哥临凡,也会中计?外族多半简单直率,此事保不齐是个‘中行说’之类的叛徒设计的。”
龚鲲道:“听闻老圣人从前是个极好的明君,只是终究也捱不得年岁。你瞧如今朝廷这般乱象不就是让他弄的,哪里明了?老糊涂老糊涂,老了难免糊涂。”因道,“依我看没外族什么事儿。史大年轻的时候有些气盛,曾与当时的一位新科进士当街争执,因骂人家不过,就上前动手将人打了个半死。偏那人乃是个真小人,当时忍了,史将军还当人家怕了他。后来越爬越高,又知道哄老圣人开心,许多大人都将他当作弄臣,瞧不上他。他真真是个口蜜腹剑的,又知道什么时候该正话反说、什么时候火上浇油,慢慢的将那些人或是弄死或是罢官,那几年听闻他一手遮天。史大是个武将,杀敌的本事尽有,哪儿会讨好皇帝?况皇帝最怕的便是有兵权的人有反心。要说他那样的想弄死委实不难,我都有那个本事。”
贾琮愣了半日,仍有几分不信:“你的意思,没外族什么事儿,纯粹是小人作祟、老圣人老糊涂,我朝自己做掉了一员大将?”
龚鲲冷笑道:“不止一员,前头那位北静王爷也是几乎没打过败仗的,就是心思重些,让老圣人给三天两头拿些歪话去吓唬,吓得旧伤复发,后来他明白过来已是来不及了,病入膏肓,撑了几年还是去了。大约那几年被吓得狠些,如今的北静王爷早早撇了兵权,只日日与些文人往来,不敢再动一个兵字。你上回说秦桧这等人皆是皇帝顶罪的,也不尽然。也有不是顶罪的。小人得了势,什么干不出来。”
贾琮嗐道:“果然世上没有什么比猪队友更可怕。”又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猪头才是最可怕的。皇帝不靠谱,对整个国家杀伤力太大了。”乃望了望屋里的几个人,道,“知道么?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忽然想当皇帝!他们既然占着位置胡来,不如换我上。”
龚鲲瞧了他一眼:“我三叔公自打头一封信过来就指望你来日反掉司徒家的天去。太师一职先替学生留着。”
吴小溪嘻嘻笑道:“我还盼着你能封我做个女宰相呢。”
贾环道:“我把贤王这个号订了,顺带替我姐姐将户部尚书定了。”
刘丰最后也说:“我分一个内阁大学士如何?”
贾琮本是随口一言,他们几个三言两语的快把朝廷分了,不禁呆了半日:“你们不奇怪啊!我一直都说不想当皇帝的好么?说了这么些年了。”
吴小溪哼道:“谁信呢。你们梨香院那一院子的人都学的什么?”
贾琮辩道:“那是为了来日不被司徒家随意灭了。”
吴小溪一拍手:“却又来!司徒家是什么?皇帝家。皇帝家是什么?主子!除了他是主子,旁人都是奴才。你一个奴才不想被主子随意灭了,不是造反是什么?你都造反了,还指望与天子家交好么?自古反间计大都使的是诬告谁谁造反,因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谋逆罪不可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岂能东风西风一起吹的?”
贾琮让她说的哑口无言,僵了好一会子才道:“合着你们都觉得……那个,我刚才是说着玩的,当皇帝太辛苦了。”
贾环摆手道:“不急、横竖把贤王留给我就行,司徒磐不错,接他的封号比那几个都强。”
贾琮又想说话,瞧他们那模样只得咽了下去——这会子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只得说:“其实吧,我是那会子听了史大将军的故事,才临时想借表叔的口哄六王爷他们多使些力气离间司徒磐并今上的。他比今上靠谱许多。虽没见过两回,我也知道他看我顺眼。若他当了皇帝只怕是个明君,我就可以省下许多自保的心力,岂不比自己去当政舒坦些?”
龚鲲摆了摆手:“未必。他这会子是臣,来日当了君主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三王爷当年也颇为大气的,坐上那把椅子就变了个人。不如大家使些力气,你上去,你得座江山,我们得些爵位。”
贾琮哼道:“这话没法说了,来日我变了呢?”
刘丰忽然开口:“你本与司徒家的不一样。你若一心想将大伙儿当奴才,你先生教你的那些就不会教给我们了。纵然教了些做账洋文算数,也不会给我们说‘双城记’那般的评话故事了。法兰西国大革命可不单单是反他们当朝的。”
小溪又一击掌:“说的是!”
贾琮哑然。是了,后世穿来的人纵然已认了命、接受了这个时空的亲友,心里还是盼着那片自由的空气。不给人下跪磕头、不担心功高盖主、不高兴给老板干活可以辞职还能找到下家。不由旁人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罢了罢了,都给人家播撒了自由的种子,只怕是收不回来了。
他又怔了半日,叹道:“伟人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就试试吧,且看来日有机会燎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