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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贾琮赶着告诉了冯紫英有疑似皇子者勾搭他,冯紫英送他走了也拍马赶往城西秦三姑处。才拐上河堤,只见黑子汪汪的跑了过来,秦三姑并一位伙计骑着马在后头,见了他才急匆匆带住马。
冯紫英忙问:“可有麻烦?”
秦三姑苦笑道:“霍煊又来了,我先藏一藏。”
冯紫英于马上击掌大笑:“暂忍两日,他也快走了。”
秦三姑埋怨道:“少看我的闲热闹!什么心肝。竟是没法子断了根,每年少说让他闹两回。”又问冯紫英此来何事。
冯紫英早已调转马头,低声道:“找个地方说。”
他二人便就近寻了秦三姑下头一个伙计的小院子,冯紫英将方才贾琮所言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依你看,这个南安王世子是何等人物?”
秦三姑皱了皱眉道:“霍晟年岁虽小,自幼聪慧绝伦,眼力是极好的,早年我下了不少功夫也没弄死他。”她因摇了摇头,“上头的意思未必能成。”
冯紫英一愣:“最后一句何意?”
秦三姑淡然道:“上头在霍煊后院收了女人。若霍晟死了,他母亲必活不了。南安这一支便可以收了。”
冯紫英略一思忖道:“若上头收的女人没生儿子呢?”
秦三姑冷笑道:“不止一个,谁生了儿子算谁的。那些女子,听闻有朝廷做主、得了儿子能当世子,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当年只寻了我一个,如今竟是寻了四五个。上头是这疯了不是?若有口风不紧的可如何是好。”
冯紫英简直啼笑皆非,半日才摇头道:“上头委实是老了,在河岸上偶然拾取了一颗金子,他以为回回都能有那般运气么?”说的秦三姑眉头舒开,露出淡然笑意。“依我看,不若便由二皇子收了霍晟,来日南安这一支依然是圣上的,岂不便宜?”
秦三姑望着他道:“若太子不是二皇子呢?岂非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冯紫英讽然:“纵没有霍晟,难道诸位皇子就不血雨腥风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却不信,你都弄不死他那些女子能弄死。况如今他还搭上了皇子,牵扯立时大起来,恐怕投鼠忌器。”
秦三姑摇头道:“你不明白女子的厉害。古话说防不胜防,走多了夜路难免遇见鬼,一个人动手与许多人一齐动手未必相同,霍煊将他带去军营保不齐竟是救了他儿子一命。另有,我恐怕圣人不会将二皇子放在眼里。上头的老圣人、外头的各位王爷还没平呢,先在自家闹起来的这几个皇子没一个有眼力见的。”
冯紫英默然半日,不禁叹道:“分明是太平盛世,怎么我竟觉得危机四伏呢?”
秦三姑冷冷的道:“太平盛世?自打本朝出了老圣人便太平不得。”
吓得冯紫英连连摆手:“低声。”
秦三姑低头暗笑,半日才说:“琮儿日日信口胡言,我都让他咋呼大了胆子。”
冯紫英也笑道:“仿佛我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他两个便又聊了些旁的公务,只静待霍煊走人罢了。
另一头贾琮回府将此事告诉了他老子,贾赦因说:“那瞿二报的是母家的姓,不用问是瞿申的外甥、宫里的老二。你这回倒是不错,宝玉但凡不惹事便是个好的。”又皱眉道,“还要你写诗?要不让龚鲲替你写一个?”
贾琮摇头:“冯大哥说的是,还是自己写的好。我想着,写个诗不用藏拙了。既然不能武,总要能文,不然这世上疑心病重的人反而会多想。我若不写个好些的只怕愈发惹人眼。”
贾赦上下瞧了他好几眼,扯着嘴角含笑道:“你可能写的出好的来?”
贾琮挺了挺胸膛,得意道:“比起寻常小儿总好些。爹,你儿子聪明着呢!”他一面说,一面在心中暗想:早年曾抄了一首给贾珍,只怕是流传到六王爷那儿去了。为了保持风格一致,陈毅先生,对不住啊,还是抄你的吧,横竖咱俩不在一个时空与你没什么影响。
待回了自己院子,他便将陈毅将军的两首诗拼接了一下稍改个把字,誊录好了命紫光送去南安王府。
霍晟因将要离府去军营,此去只怕难得回府,正在他母亲院子里听唠叨。外头有人来回说荣国府的琮三爷使人送了张笺子来,说是欠了世子的诗,不禁笑道:“这么快!不是说要好几日的?”
南安王妃忙问:“怎么你与荣国府的人有往来了?”
霍晟道:“他是赦公之幼子,才八.九岁,前些日子圣人忽然不立太子便是得了他街头几句闲言提醒。”
王妃听见“才八.九岁”便放下心来,道:“既这么着,保不齐来日是个有造化的,你认识了也好。”因又问,“他与咱们府里那位贾姑娘……”
霍晟忙说:“听闻他尚在襁褓那贾姑娘便进宫了,虽是堂姐弟,想来还不曾见过。母亲稍稍照应那贾姑娘些子便罢了,横竖也花不了几个钱,只当给他个面子。”
王妃点点头,便命人悄悄将贾姑娘院中一应用度再提升些。
一时贾琮送来的签子呈了上来,霍晟拿起了一看,上头写着:
峨冠博带朋满座,耳热酒酣意气豪。丈夫一啸安天下,破敌收边赖我曹。
不禁赞到:“好!”乃将那签子递给王妃,“这般小的年纪,委实难得的紧。”
王妃瞧了也说:“有气魄!”因想了想,“莫非此子欲承他祖父之志?听闻荣国公当年杀遍南蛮北狄,胡人望风而逃。”
霍晟摇头道:“他道无意从军,倒是想着日后可去慰边。只不知真假。”因叹道,“若是……来日与我做军师也不错。”
王妃闻言虽不甚明白,愈发以为此子来日可为霍晟助力,待他走了,又命人给元春送了几样好东西去。
元春浑不明所以,因思及府里这般乱象,恐她有旁的心思,愈发不敢出门,甚至连脂粉都不再买了,日日素颜。
霍晟立时将那诗誊抄了送与二皇子,二皇子见了也赞道:“是个不错的人才。”他竟使人将此诗暗暗传出去,且看旁人作何反应。不多时司徒磐便得了传抄,连连摇头,暗叹道:“这般气势,不做领兵之人倒是可惜。”贾琏的酒宴霎时多了起来,也时常有人向他打探家里的兄弟。贾琏早得了他父亲的吩咐,只将宝玉拎出来说话,极力炫耀他念书愈发好了;提及贾琮便笑道,“他还小呢,不过一顽童尔。”旁人一时也拿他没法子。
又过了些日子,贾琮欢欢喜喜跑去寻冯紫英道:“借口有了!”
冯紫英忙问:“是什么?”
贾琮得意道:“前日我姐姐理事的时候听下头的人说,我们家老姑奶奶、祖父的亲妹子早年嫁去了长安,夫家姓高,今年要做七十大寿。我便以此为名假意去长安给姑祖母贺寿,不就妥帖了吗?”
冯紫英眉头一皱:“长安高家?”
贾琮点点头:“此事委实是个极恰当的借口。本来这么大的事儿应当是我二哥哥去的,偏他公务繁忙不是?宝玉哥哥如今一心在念书上,二叔二婶还盼着他如珠大哥哥一般早早进学呢,自然也是走不了的。七十大寿这么大的名头,总不能使几个下人去吧。故此唯有我最是恰当。”
冯紫英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总不便直言“他们家兵权颇盛且与六王爷往来甚密、你莫引得圣人留神”这般话语,只得说:“你年岁也太小了些,恐怕他们以为你们家看轻了这门亲戚。”
贾琮笑道:“我们两家早都不如何往来了,能去个小主子算很给面子的。方才那些话是哄外人的,若非我想往外头躲,必然是去两个大管事便罢了。”
冯紫英想了想,怕是荣国府也没旁的主意了,只得说:“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怕是不容易。”
贾琮哼道:“少小瞧人!我素来能吃能睡的,这点子算什么?况我还带着下人服侍呢。再说,来日乡试还不是得回金陵去考?早晚要出远门的。”
冯紫英无奈,只得叮嘱他几句便罢了,自己将消息往上报不提。
贾琮回府后便往贾赦处告告诉他已哄好了冯紫英,又道:“爹,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次,我有意领着梨香院的各位兄弟一起去。”
贾赦正捋着胡须,闻言好悬没扯下来几根。半日才点点头说:“也好,你们一道见见世面。只是千万小心、莫要惹事。龚鲲可跟着去?”
贾琮笑道:“自然,他可是军师呢。还有刘丰小溪,若是环哥哥也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贾赦也笑了:“这个容易。你先回去,待我哄你二叔。”
贾琮嘻嘻一笑,喊了声“将军神通无敌”,蹦蹦跳跳的回去了。贾赦遂使人去请贾政。
宝玉前几日刚回了书院,贾政不禁也有几分想念,正看宝玉的文章解闷子,听闻贾赦请他便是一愣。贾赦寻他从没好事,因思前想后了半日,委实想不出原委来,才磨蹭着往贾赦书房来。
贾赦见了他便笑道:“老二,有事与你商议。”因取出一张单子来,“长安的老姑母今年七十整寿,如今他们已经拟好了单子,咱们家须得有人过去贺寿才行。你我是老了,走不得这许多路,故此让他们小一辈去见见世面也好。琏儿日日公务在身,必是走不了的。你瞧让宝玉领着琮儿去可好?”
贾政前头还听着云里雾里,到了后头立时喊道:“不可!”乃又说,“宝玉须得专心念书,哪有功夫去什么长安。”
贾赦道:“不过是贺寿罢了,哪里就差了这几个月的?念书么本来便是十年磨剑的。再说,成日窝在书院里头读死书有何大益,不如出去走走、也看看风土人情,来日才好做官不是?”
贾政道:“咱们府里与姑母多年不往来了,怎么忽然要去贺寿?使几个妥当的下人去好的很。”
贾赦板着脸道:“老二,你此言差矣。七十大寿!古人云,人到七十古来稀,岂能与寻常的寿诞相提并论?咱们家也是大户人家,总得有个‘礼’不是?哪有姑母这般大事只派下人去的道理?不论如何也当去两个主子。论理当琏儿去才是,偏他委实不得功夫。要么你领琮儿走一遭如何?横竖我们这一房是有了琮儿去的。”因挥手道,“就这么定了。”
贾政方欲与他争辩,忽然想起一事,大声道:“我这一房还有环儿呢。”
贾赦一怔,半日才说:“哈?环儿?”
贾政道:“是了,横竖他天资亦寻常,耽搁几个月不妨。就让环儿去。”
贾赦连连摆手:“环儿也不过大琮儿一点子吧?总不能过去一对小孩子,那像什么话。宝玉总有十三岁了,好歹大着几岁,像样些。”
贾政自然不依,非要贾环去。他两个辩了半日,贾政道:“要么去请老太太定夺。”
贾赦又愣了愣,有几分恼了:“罢了,环儿就环儿,来日让老姑母笑话咱们家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没有,只得去两个不及十岁的娃娃。”
贾政一想,去两个孩子也委实不成体统,捱了半日又道:“何须让他们两个迢迢长路的跑,使唤几个下人极妥当。”
贾赦摆手道:“你懂什么?旧年前年琮儿在……”他忽然住了嘴,变脸道,“横竖这么大的事儿,须得有主子去才不失礼。”
贾政顿起疑心,只不知何事,暗地里猜疑。一时他离了贾赦的院子,急匆匆赶往贾母院子将此事说了。
贾母击案大怒:“胡闹!咱们家与高家多少年没往来了,巴巴儿让宝玉赶去做什么?”
贾政道:“我听大哥言语中的意思,仿佛是与琮儿前年什么事儿有关联。”
贾母这两年瞧贾琮颇为要紧,听了也思忖半日也不明所以,只道:“我回头使人打探会子,弄明白了再看。若当真非去不可,不得扰了宝玉念书。环儿去便是。”
贾政又说:“只是琮儿之事?”
贾母含泪叹道:“我如今不过是个睁眼瞎、聪耳聋,这府里的事哪里轮的到我知道。”他们娘儿两个又执手垂泪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