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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枪案的知情人已灭口得差不离了,贾琮松了口气。眼睛瞄着陈二爷的尸首想了想,道:“他们神盾局得立刻搞起思想教育来。这些为了升官发财来当探子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为了升官发财叛变。万一他们局子里也有呢?”
陈瑞锦含笑瞟了他一眼:“吓着了?”
“有点。”贾琮老实道,“这个陈二爷显见是个位置不低的,可你戳了他几手指头他就招了。”
陈瑞锦哼道:“你当谁都有我这本事的?”
贾琮赶忙讨好:“当然不是!只是若使别的法子撬开他的嘴也不难。”
陈瑞锦道:“细作不是随便找的。那曹先生固然不俗,却并不知道如何挑选细作、教导细作。单以名利诱来的手下,纵然聪慧能干,一般儿也靠不住。像这个陈二爷,年岁半大不小、心思却幼稚的紧,只盼着在他父亲跟前压过大哥去。这般人最多做个线人,当不得细作。”
贾琮摸着下巴道:“这么看来,西宁郡王的人也许并不专业。”
陈瑞锦道:“西宁郡王会挑中宁国府的贾蓉,单这个人选就极厉害。贾蓉本来聪明,身份也摆着,并这些年时常哄着贾政,能捞到许多寻常探子探不出的消息。”
贾琮哂笑道:“二叔能知道什么。”
“荣国府记账的法子便已不寻常了。”陈瑞锦道,“再说,贾蓉心思不大正。你莫瞧不上他,聪明且心思不正的人才防不胜防呢。”
贾琮拍了拍手:“罢了,此事留给五叔头疼去。来琢磨琢磨丁滁、陈大人和他长子、王仵作、曹先生和秦王和他两个儿子是怎么回事。”
“丁滁不足为惧。他既从香港出来了,龚先生就不会不防着他。”
贾琮苦笑道:“他若改换门庭我倒不怕了,怕只怕他是得了龚先生的命令、或让龚先生诱着过来的。龚三亦跟我们这些人最大的代沟就是,他实在上了年纪,思维已经固定了,永远改不了‘把别人踢下去我们就自然上去了’这种思路。我怕他送丁滁过来坑秦国。我们现在的大策是外洋包围本土,包围之前须得先有国内的人力物力供给外洋。两广鲁国平安州等地现在已经开始接近市场经济了。几个大国,庸主可以有、昏君不能有。不然,他们一旦逼急了,很容易会下令限制人才人口资金技术流向市场经济地区。我四处帮着王爷们兴国是真心的,他们好了我们才能好。他们是我们的奶源呢。”
陈瑞锦道:“一点子小事也动不了大局,不用想太多,先想想眼前。如今已知道陈大人先投靠了秦国世子,又与丁滁搭上了。陈大人当是信了你当日的胡言乱语,以为瞎子是个细作、姜老四是无辜的。有人欲借瞎子之死在衙门害死姜老四、挑起高家与秦王争斗。他既然打发儿子半夜去了丁滁家里、而不是借机去秦王跟前告状,只怕不论丁滁是个什么心思都预备与他合伙了。”
贾琮琢磨道:“陈大人应该是这么想的。瞎子是丁滁所杀、栽赃到姜老四头上。丁滁自己再假装在外头听到了瞎子的案子、撺掇秦王下令弄死姜老四给高家没脸。他会不会以为丁滁知道‘瞎子是个探子’、故意杀掉他?若是那样,会不会疑心丁滁另有来历?那天晚上陈大爷去丁家,也可能是试探丁滁的。”
陈瑞锦又想了会子:“先不管他。横竖丁滁不会是燕王的人,不然龚三亦指定不会让他活着。那个曹先生,显见有心挑得秦王的长子三子斗起来。”
他二人正琢磨着呢,忽有高太君使人来传话,说是又有客人。贾琮知道这老太太疼自己,寻常的客人都会挡掉,再说这会子已快到晚饭的时辰了;可见这客人是要紧的客人。只得老老实实换衣裳出去。
到了外头一瞧,贾太君跟前客座上坐了个老黄门。能使唤太监的自然只能是司徒家的人了。贾太君道:“琮儿,这位是王妃身边的张公公。”贾琮上前作了个揖,心中纳罕:秦王与高家都快打起来了,秦王妃派个太监来算什么事儿?
张公公站起来打了个千儿,道:“杂家奉王妃之命,欲向才名满天下的贾先生求个法子。”
贾琮顺口就问:“做什么的法子?”贾太君咳嗽两声,拿眼睛溜了他一眼;听他说得太快,目中有了几分愁意。
张公公四顾看了看,贾太君吩咐左右下去。张公公道:“烦劳老太君也避一避。”
贾琮道:“要避自然是咱们二人避,哪有让姑祖母回避的道理。”乃径直站起来道,“请公公跟晚生来。”张公公面色难看了几分,扭头瞧贾太君依然坐的安安稳稳、半分也没有要避出去之意,只得也站起来、跟着贾琮走了。
二人又到了高家外书房后头的那间蓼风轩坐下,贾琮侧头看了看张公公。张公公迟疑片刻道:“此事还望贾先生千万保密。”
贾琮皱眉道:“如果是什么机密不如别告诉我的好。”
张公公叹道:“单这个事儿并非机密,只是倘若落入有心人耳中……”
贾琮摆手:“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张公公又看了他会子才说:“敢问贾先生,除去滴血认亲之外,还有别的法子能认亲么?”
贾琮道:“查DNA。”
张公公忙问:“怎么个查法?”
贾琮道:“得有专业的设备和技术人员才能查,这个法子眼下不能用。而且‘滴血认亲’非常非常不准确,时常有弄错的。若想认亲,看孩子的脸不就行了?长得像才是硬道理。长得完全不像父母的孩子还是比较少的。”
张公公苦笑摇了摇:“长得……像……”
贾琮摊手道:“那当然就是亲生的!”张公公又苦笑。贾琮猛然想起一件事:秦王的大儿子和三儿子都是秦王妃养的!他二人乃亲哥俩。该不会秦王妃疑心自己的哪个儿子的女人跟另一个儿子私通、还养了生父不详的孩子?不论那女人是不是侧妃曹氏。又想了想,忽然“哗”的站了起来。
张公公吓了一跳:“贾先生?”
贾琮摆摆手示意他莫要说话,自己琢磨道:曹氏与姬先生本是订了亲的。因曹氏有长安第一美人之名、让世子妃替世子夺了去。姬先生遂跑去跟了老三做幕僚。身为人母,最惧孩子互相残杀。秦王妃但凡知道了此事,必然会十分留意、设法盯着这两个儿子,尤其会盯着老三。而姬先生就在老三身边。他若随便送了点子消息给秦王妃的人,想让秦王妃认为曹氏与老三有私绝非难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秦王妃倘若信了,还不定会做什么事儿。姬先生与曹氏都是知道底细的,两头哄骗秦王妃的两个儿子只怕能把他们哄迷瞪了。秦王妃这会子只怕是想知道曹氏所生的女儿是不是老大的。古人惯常用滴血认亲,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乃是血脉相同的,秦王妃想必不肯信。要么就是,秦王妃已经试过滴血认亲了,那小郡主的血与两兄弟都能融。
贾琮向张公公道:“其实还有一法子可知道孩子是谁的。”
张公公惊喜,躬身行礼:“求贾先生赐教!”贾琮低声附耳说了半日,张公公抚掌而笑,“贾先生真乃当世才子!名不虚传!”
贾琮微笑道:“其实吧,大户人家不比市井百姓,规矩森严。想弄出点子什么事儿来是极不容易的。”
张公公连连点头,又想了想此策,喜之不尽,竟给贾琮磕了一个头,含泪道:“贾先生帮了我们娘娘一个大忙!”
“不过小计罢了。”贾琮道,“我也盼着秦国安稳太平,我姑祖母才能安享晚年。她都多大岁数了。”张公公怔了怔,不再说话,再深施一礼。贾琮又道,“不知道三殿下可曾将上回他来见我的经过说与秦王?”
张公公垂头道:“杂家不过是个奴才,哪里能知道这个。”
贾琮道:“不论说了没有,晚生推荐王妃去买本评话《淄衣记》看看,挺有意思的。那书是我们家书局所出。其实书里头还少了一段有趣的故事,若是秦王想知道,得空我愿意说与他听。”他乃恳切看着张公公道,“我不知道高家离开长安对秦国有什么好处?难道秦国在平安州没有利益吗?”张公公默然片刻,摇了摇头,告辞了。
不多时张公公回到秦.王府见了秦王妃,一五一十细回了经过,便默然垂头不语。秦王妃思忖片刻道:“《淄衣记》,我仿佛听过似的。”
张公公道:“老奴在市面上打听了一下,寻常书局都不卖。唯有中华书局说说是他们京城总部出的,若想买须得先给钱预定。”他压低了声音道,“那书说的是太上皇派了个细作送入先义忠亲王营内,先义忠亲王下头有个要紧官员家的大小姐与那细作并蜀王爱恨纠缠的故事。”乃顿了顿,“那书局老板说,当年《淄衣记》新出来时也有人进给了咱们王爷。他老人家批到,‘败坏天家名声!’遂不许秦国买卖此书。”
秦王妃想了会子:“仿佛我听过此事。”又想了会子,“是了!早年蜀王曾爱慕过一个女子!哎呀!”她击案道,“是京营节度使丁成武家里的,姓丁。”乃思忖片刻,吩咐道,“去订一本《淄衣记》来。”张公公应了,立时去办。
到了中华书局,张公公说要订《淄衣记》,给了订金。掌柜的道:“烦劳先生等等,小人这就打发人去取。”
张公公奇道:“不是要预定么?”
掌柜的笑道:“不瞒先生说,越是王爷不许人看的东西越有人想看。您老瞧瞧,春宫画儿不是禁.书,也不过卖成那样罢了;《金.瓶梅》是禁.书,卖得比春宫画儿好多了。《淄衣记》我们平素都预备着呢。”
张公公笑点了点头:“成日的只管作怪,就不怕让官府知道?”
掌柜的道:“当日王爷不过随口一言罢了,说不定早忘了。谁还没事捅到他老人家跟前去?再说,想看的人多了去了。”张公公想着也有理,便坐在这书局里头等了会子。一时书送了来,他便揣在怀内便走。
当晚秦王妃便不舒服,一晚上请了三拨大夫,只查不出病的缘故来。两个儿子儿媳都来母妃处守着。次日,秦王妃命两个儿媳领着她儿子的孩子并那些大大小小的小老婆去庙里给自己祈福。下午,大慈恩寺清散香客,世子和三殿下的女人孩子跪在佛像前求佛祖保佑秦王妃早日康复。
约莫申时四刻左右,秦王妃精神好了些、正与两个儿子说话儿呢,外头有个太监急慌慌闯了进来,结巴道:“世、世、世子……”
世子皱眉:“做什么莽莽撞撞的。”
那太监跪倒在地回道:“方才得了外头的信儿,曹侧妃与小郡主坐的马车惊了马,二人从车中摔出来……”世子“腾”的站了起来。太监死死的垂着头,“说是……说是……都已没气了。”
世子“哎呀”一声就往外跑。倒是三殿下赶忙向秦王妃说:“大哥这是着急的,母妃莫要怪他。”又喊,“大哥,横竖人已经没了,你还没向母妃告辞呢。”
世子只得跑了回来向秦王妃道:“母妃……”
却看秦王妃利落道:“快去吧。说不定只是昏过去了、人并没死也未可知。”世子忙随便作了个揖跑了。他走得慌张没留意,三殿下在旁看得清清楚楚——他母妃怎么在笑呢?
再看秦王妃面上笑意已无,只说倦了,让儿子去厢房歇着。三殿下走后,秦王妃长出了一口气:方才她只扮作头疼、以帕子遮了遮脸,眼角余光死死的盯着老三。听说曹氏与小郡主都死了,老三只微微皱了皱眉、霎那便回复了寻常模样。她看得分明,纵然只有一瞬,老三绝无担忧之意。那孩子显见不是老三的了。乃摇头暗想,派过去老三府里的人竟是个废物!如何能听到那么个故事来?过了会子,她猛然一怔:既然孩子不是老三的、也没瞧出老三在意那个曹氏,那故事是怎么平白传出来的?难道是老三府里有人在造主子的谣不成?难道老三与他哥哥对着干也是有人撺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