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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贾琮成日给旁人挖坑,如今可算也让人坑了一回。只是对方特特设法绊住了陈瑞锦、弄得她黄昏时分才赶到贾琮丢的地方,不知是何缘故。欧成搜了数遍毫无线索,不禁着急起来。
陈瑞锦思忖道:“人家既然预备得详尽,首尾必然收拾干净了。纵有破绽,只怕就是要绊住我迟些时辰过来的缘故。且那破绽想必是没法子遮掩的。”
欧成跟着她琢磨道:“左不过一个来时辰罢了,能有什么分别?”
陈瑞锦眼前一亮:“一个来时辰!一个来时辰之前还是白昼。会不会有什么痕迹是白天明显些、夜里难以察觉的?”
欧成道:“明儿还不是要天亮么?难道明儿早上咱们不来搜了?”
陈瑞锦道:“不知道。这会子天都黑了,我平素惯常飞檐走壁,且举火把去查看一番。”
她想着,人家既然防着她,多半也是个功夫不弱的。遂直取了火把,先查看茅房左近的几处房梁和屋顶。待查到第四个屋顶,登时瞧出端倪来了。干她这行时常要藏匿痕迹,故此也能瞧出别人使的手段来。那法子并不稀奇,不过是人走过屋顶难免留下足印子,遂带了些些灰土在身边,一壁走一壁撒在足印上、并反手以小扫帚扫平,只是纵然遮掩得再好也难如不曾走过一般。这些痕迹白天极容易被陈瑞锦发觉;今儿晚上是弯月,若非举了火把仔细寻查,她只怕也瞧不出来。西北风大。今儿晚上吹一宿,到明儿白天就难了,纵看出有痕迹也难循着查到最后。这手段本是绿林中人惯用的。陈瑞锦遂跟着有异样的灰土痕迹一路从长安城上空走了上百个屋顶,终于寻不着踪迹了。换而言之,下地了。
下头是一座空宅,无人居住。陈瑞锦细细翻了一遍,在灶台底下寻出了一双千层底的抓地虎靴,正是绿林中人爱穿的;旁边塞了个青皮包袱。打开包袱,里头包了一把折扇还装在扇袋儿里头、并一个袖箭筒子、一个羊脂白玉的玉佩和几个荷包,都是贾琮的。当中就有他装银票和小金锭子的那个。龚三亦手里有先义忠亲王下头不知谁弄来的香料方子,味道特殊。贾琮遂取了个荷包染上那香料,专门用来装钱。他本想着,万一他被人抓走了,别的荷包也许会被丢掉、装钱的人家说不定能留一留,用狗追着荷包的味道就能找到他。如今看来,这算盘显见没打准。陈瑞锦见没有他的匕首佩剑和随身的两把西洋火.枪,立时锁紧了眉头。贾琮的佩枪是台湾府星舰学院最近升级的款式,从没上供给哪家王爷,谁得了去都会走漏台湾府的真实实力。
又查了一回没什么线索,好在左近有几户邻居。陈瑞锦这会子没心情好声好气问人短长,藏好了包袱里的东西,从怀内取出黑巾子来把脸蒙上,闪入对面人家。这家乃是两口子并一个儿子,她便上前抓了孩子捏在手里。那两口子吓得动弹不得,连喊:“好汉饶命!”
陈瑞锦压着嗓子道:“我的同伙一两个时辰前还在你们对面的宅子里,这会子连根人毛都没了、银子也不见了。你们必看见了什么动静。说明白了我去找他们算账,说不明白我杀你们撒气!”
那女人喊道:“有有!有辆马车,大约是申时二刻走的!”
“什么马车?驾车之人是什么模样?”
那女人道:“便是寻常的马车……”陈瑞锦手里一紧,孩子吃疼不住叫了一声。女人赶忙说,“乌青顶的马车!油漆磕磕绊绊快掉尽了、还能瞧得出原先是红漆的。马是枣红色的马,有这么高……”她一壁说手里一壁比划,“脖子上挂了两个铃铛,铃铛上有红绸子!”这女人越说越细,说完了马车又说驾车的。陈瑞锦挑了挑眉。贾琮那厮曾说过每个人都是有天赋的,此女果然天赋过人。
陈瑞锦遂放开了那孩子;孩子立时扑向他母亲,眼泪汪汪的不敢哭。陈瑞锦从怀中取出两张纸和一支炭笔来:“我画你说。说得像我给你们五两银子的赏钱,若等我抓到人瞧着不像……”她扫了眼这一家子,吓得那女人赶忙抱紧了孩子,又瞧一眼她怀内确实鼓鼓囊囊的,遂又说了一遍。不多时画完,陈瑞锦留下了银子、带着马车与车夫的图像从他们家院墙外头跳出去了。
此处离城门很近,马车很可能拉出城跑了。陈瑞锦用绑匪的包袱包上绑匪的鞋背在背后,揣着画像去见守城门的兵卒。那几个兵卒见有人从窗外跳进来吓了一跳。陈瑞锦微笑不语,先取出画像放在桌子上,又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搁在画像旁,并拔出腰间长剑搁在画像另一端,款款的道:“请问几位,这辆马车和这个车夫今儿几时出的城?”
有个兵士看了看,问道:“那个……敢问女侠,马是什么颜色的?车盖儿是什么颜色?”
陈瑞锦看了看画,上头有她以文字标注的颜色。旋即明白过来——他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不认得字。遂一一指着道:“马是枣红色,车盖为乌青顶,这车夫穿着灰色的衣裳、戴着竹编的斗笠……”
有个人听罢立时道:“记得!申时三刻多快四刻出去的!”
另一个道:“我还问了一句,那人说是带侄子来城里瞧病,如今瞧完了便回家去。”
陈瑞锦问道:“他可说了住在哪儿?”
那人摇头:“不曾。”
陈瑞锦想了想,为防着高家养的追踪犬,他们可能会给贾琮身上带什么扰乱气味的荷包。但那个车夫和马匹未必会带着。乃问道:“那个车夫,你可闻见他身上有什么味道没有?”
那人道:“谁去闻大老爷们!”
另一个道:“车里听仿佛有香味似的。我还疑心那不是他侄子、是侄女?相好儿?”陈瑞锦点点头,又细问了他们些话,收起画儿和长剑、留下银子走了。
这回她一径回到高家见着贾太君道:“有了些线索,贾琮当是被人送出城了。请老太君给我寻两条好追踪犬。”贾太君今儿愁得连晚饭都没吃,闻言立时命人挑最好的犬给她。陈瑞锦又烦劳欧成连夜再细搜贾琮失踪之处做掩护,喊上他们从南边带来的特种营兵士给他们看了两张图画,让他们跟着走。
一行人直奔城墙,并不惊动人,只将带狗的高家兵士和狗背在背上翻墙出去。幸而今晚月亮极弱、看不大清,不然非引得全城百姓围观不可。那养狗的兵士看见他们这些人翻墙跟走路似的,惊得半日说不出一个字。
出了城外、走到城门口,陈瑞锦取出绑匪的包袱和靴子给了狗。两条狗闻了闻,又转了几个圈,便撒腿跑了起来;众人紧紧跟了上去。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前头是一处庄子,狗还在往前跑。
陈瑞锦方才一路皆有几分猜疑,到了此处已心镜大明,止住几个人道:“别往前走了。”跟着的都是兵士,立时停了。陈瑞锦吩咐道,“特种营来四个跟着我进去,其余的就藏在左近待命。”众人齐声应“是。”
她遂领了四个人往庄子里跑去,脚步声轻悄悄的。绕过几户人家,不远处有座不小的农宅,她打了个手势,四人默默散在宅子四方守着。
陈瑞锦飞身越过院墙进去窥探,堂屋中燃了根短短的蜡烛,有个汉子端着大海碗独斟独饮,地上滚着七八个空酒坛子。她在窗外瞄了几眼,又往别处转转。西边厢房的窗户用黑帘子封得死死的,饶是如此,仍然挡不住里头传出鬼神可愁的小调儿来:“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算来算去算来算去算到放弃~~良心有木有你的良心狗叼走,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彻底忘记~~”陈瑞锦迟疑了下要不要先堵住他的嘴,终转身查看别处去了。后院停着一辆乌青顶的马车,并拴着一匹枣红马。细看马与马车,皆与那女人说的一样。
陈瑞锦回到西厢房前学了声猫叫,屋中的小曲儿戛然而止。无声无息撬开锁推开门来,月光极薄撒了进去,里头依稀能见着点影子。划亮一支火柴,只见贾琮蒙着眼睛捆了手足撂在地上不能动弹,口里轻轻的说:“亲爱的你来啦?”
“嗯。”
“咱们回去就成亲吧!”
陈瑞锦横了他一眼:“回去再说。”
“人生太多偶然啦~~有女朋友就应该早点结婚,不然孟婆汤喝下去,下辈子我万一忘了你呢~~”
陈瑞锦抿了抿嘴,上前割开绳子、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子,口里道:“他们怎么没堵住你的嘴?”
贾琮揉了揉眼睛,胳膊撑着地面坐起来看了她两眼,忽然伸手把她捞到怀里来。陈瑞锦不曾防备“哎呀”一声倒在他身上。贾琮趁势抱着她滚了半圈儿,翻身压了她在身下,借着轻微月光堵住了她的嘴。
两个人黑灯瞎火亲了半日,陈瑞锦回过神来推他道:“这什么地方!快起来。”
贾琮嘿嘿两声爬起来,顺带扶起了女朋友:“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一更天。”
“这么快啊!”贾琮摸了摸肚子埋怨道,“他们竟不给肉票饭吃!饿死我了。”
陈瑞锦嗔了他一眼:“没杀你算不错了。”
贾琮撇嘴道:“既然是绑票,肯定要审问嘛。还没审呢。”
陈瑞锦问道:“你身上的物件儿都搜走了?”
“哎呦!”贾琮摸了摸身上,“当真搜走了。我的转轮手.枪落到旁人手里可不好办。”又摸了几下,“都搜走了。”
陈瑞锦道:“有几样我寻着了,你带的两把枪和佩剑、匕首皆不在。”
贾琮苦着脸道:“我一进茅房就被打晕了,连有人搜了我都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蒙了眼睛捆了手脚。”陈瑞锦蔑然哼了一声,贾琮有些尴尬、嘿嘿假笑。
偏这会子外头传来一声猫叫。陈瑞锦让贾琮自己活动活动筋骨,转身出去瞧瞧。原来是守在庄子外头的两个特种营兵士来了。他们见有个穿灰布衣裳戴斗笠的人骑马往庄子里跑,便丢了个套索儿将那人拿住。再看其模样,委实像画像上赶车的那人,遂来里头报信。陈瑞锦想了想,让他们悄悄押人过来。两个兵士领命而去。回到西厢房门口,陈瑞锦做了个手势,贾琮跟着她出了屋子一径往厅堂走去。
那汉子仍在喝酒。他二人默然进了屋子,肩并肩在旁看着他。此人猛一抬头,惊愕了片刻,看看他们又看看窗外,强笑道:“陈姑娘好快!终还是不曾防住你。”
贾琮侧头问陈瑞锦:“他认得你?”
陈瑞锦道:“他就是姜老四。”
“啊?!开国际玩笑!”贾琮吓了一跳,“这是个碟中谍的世界么?”
陈瑞锦微微勾起嘴角。前几日她从牢房救出此人,闪到僻静之处问他可有地方藏身。姜老四想了想道:“我一个亲戚在城东有几亩地赁给了佃户,这会子他有事去了外地,搁了把钥匙在我这儿。”陈瑞锦亲送他去亲戚的宅子藏着避风头,便是此处。难怪会特特防着自己,上回劫这姜老四出狱、他印象太深了。
贾琮眯眼打量了姜老四片刻,问道:“瞎子真是你杀的?”
姜老四道:“真是我杀的。”
“他是谁家的探子?”
姜老四笑了笑:“恕在下不能告诉贾先生。”
“哦。”贾琮耸肩,“那就是跟你一伙的。”他小声嘀咕了句“歪打正着”,又问,“你们偷我身上的那些东西呢?”
姜老四冷笑道:“贾先生果然富庶,你那火.枪我们怕是王爷都没见过。”
贾琮伸出手去:“交出来吧。”
姜老四默然片刻:“送去别处了。”
贾琮歪头道:“姬先生手里么?”
“横竖你们寻不着。”
“那可不好说。”贾琮假笑,顺手捞起陈瑞锦的胳膊,“你们起先不是也觉得把我藏得很好?”姜老四默然,陈瑞锦微微含笑。
偏这会子外头的兵士押了那个马车夫进来。姜老四大惊,旋即苦笑,摇头道:“你们当真厉害,这天下怕是当真要落到你们贾家手里了。”
贾琮皱眉道:“烦死你们这些人了,动不动就天下天下的。能长点见识不能?天下这么大,谁又本事一统全球?纵然一统全球,还有宇宙呢。外星球那么多,你们倒是拿着大刀长矛打罗姆兰星球去?”
姜老四叹道:“贾先生,横竖此处没有外人、我们哥俩也是活不了的,你能不能给我句实话。你若得了天下,可能好生待司徒家的人。”
贾琮抽了抽嘴角:“你知道当皇帝最可怕是什么吗?”
姜老四细想了半日,道:“须得独自撑起社稷。”
“不是。”贾琮道,“是要天天早起。这对一个爱睡懒觉的人而言是致命的。”姜老四与车夫俱愕然。贾琮乃一字一顿的说,“我贾琮,从来就没想过、也不愿意住进紫禁城,坐先帝太上皇坐过的那把椅子!”我会把紫禁城改成故宫博物院,把他们的椅子给游客拍照,持中国绿卡免门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