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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热闹的围猎因为花豹事件匆匆落下帷幕,颇有些虎头蛇尾,李萱虽说未曾尽兴,但受益颇丰,因为一手出色的射艺,很是收获一番关注。她初回京师,与人交流不多,这次算是个不错的亮相。
参与围猎的贵女们此刻除了议论那只突如其来的花豹以及俏丽特别的周桐,剩下的就都是关于李萱了。
“我的个乖乖,那豹子真是骇死人了,真大,看起来像座小山,那会我双腿颤抖,马绳都握不住。你瞧,手心全是冷汗,这会还在发抖呢。”
回程时,有关系亲近的小娘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小声说话。
旁边有少女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头,戳了戳之前说话的少女掌心,惊叹:“哇,好凉。”而后顺势握住少女细白的小手,语意嗔怪,“谁让你胆大,非要跟过去,吓着了吧。”
“嘻嘻,不跟过去也看不见那么精彩的大戏啊!卿卿你是没看到,当时那花豹被曾娘子激怒,鼓着一对铜铃大的双目,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倏忽近前,眼瞧着就要咬到曾娘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破风声——当时我脑子被震得嗡的一响,懵的晕头转向,待回过神来,那花豹已经倒在地上,你猜怎么回事?”
“怎么了?快说啊!”
“一只羽箭贯穿花豹头部。”
“哇,好箭法。”
“这倒是其次了,关键是从那羽箭来处走出一位小娘子,生得很是好看,和忠德公家的小五娘做同样打扮,模样神态足有七分相似。”
“小五娘?可是前些日子,殿下当众送狐狸的那位。”
“没送成,狐狸不是被卫家那位抢走了么?”
“你也知是抢,若不是卫兰横插一杠子,我看狐狸就送到小五娘手中了。”
“说起来,这位小五娘箭倒是射得不错,模样也好,而且我跟她在身边,观她为人,瞧着倒是大气妥帖,说来和殿下也般配。”
“般不般配不是咱们说得,要看圣人和皇后的意思。”
“也对,不过那小五娘还真是不错,镇定从容,倒是可交,等回京后,咱们可与她多多走动。”
——
李萱回到房间,立刻着人烧火泡澡,在林间也不同于这宫室内干净清爽,马蹄噔噔,尘土飞扬,李萱都快变成小泥人了。
一张小脸灰扑扑,只一口白牙晃眼。
瞧见李萱回来,淡黄淡青飞也似的奔来,淡青武功好,腿脚快,抢先一步近前,一双眼瞪得老大,先是上下将李萱打量一遍,见她平安无事,心头提着那口气才彻底松懈。
这次狩猎,娘子并未带着她,想到马上骑射的危险程度,淡青在房内一直坐立难看,心脏揪成一团。
这会见李萱平安,她才彻底放心,正想问问李萱受没受伤,扭没扭脚,骑马磨着腿疼不疼,结果口还没来得及张,眼前就闪过一道青影——却是淡黄扑了过来。
已然溜到嘴边的话在喉间哽了哽,又咽回去,淡青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给淡黄让出空间。
她的到来已经影响到娘子身边下人的平衡,淡青可不想再和淡黄争宠,凭白生些不必要的波澜。她的目的是保护娘子,可不是为了在娘子面前和淡黄争宠。
既然淡黄急于在娘子面前表现自己的关切,那她就善解人意地后退一步好了。
反正她问和淡黄问都一样,她只在乎结果。
淡黄立在李萱跟前,先将李萱打量一遍,而后惊呼:“娘子怎么成了个灰葫芦。”
“少贫,快去准备热水。”
“早就吩咐好了。”淡黄笑,而后一脸兴致盎然地围在李萱身边问东问西:“娘子今个都猎了什么?可有虎豹等猛兽,小兔子有么,兔肉香嫩呢。”
瞧着淡黄转来转去,尽问些不着紧之事,气得淡青咬紧了银牙,这时候不是应该看娘子有没有受伤,或者有没有受到惊吓么。
淡黄那货居然还有心情寻思兔肉,还说什么虎豹等猛兽,万一吓到娘子怎么办?
她赶紧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淡黄,身子挤到李萱面前,关切问:“娘子身子可酸,可要婢子捏捏,马鞍硬否,可磨伤皮肤?还有那些虎豹,娘子莫怕,这大虫都是园子养的,早失了野性,也就是看着个头大些而已。”
“不妨事。”李萱摆摆手,示意没事。
淡黄更是纳闷地瞅了淡青好几眼,娘子怎么会怕虎豹,合该虎豹害怕娘子才对。
温泉别庄时,娘子小小年纪,就能翻山越岭,别说还带着弓箭面对虎豹,就是徒手,娘子也有一拼之力。
——
靠在软榻上,李萱随手捏着枚铜镜,静目瞅镜中映出的人影,小小的,嫩嫩的,像朵花骨朵。她左右转了转脸,瞧了半晌,念叨:“像吗?”她耳聪目明,回来这一路,已经听无数人念叨她和周桐相似了。
相似就相似吧。
李萱放下镜子,静黑的眸子转动,去寻淡黄,这厮不是去给她准备热水了么,热水呢,她身上痒得都要爬虫了。
热水倒是容易备,只是药浴复杂,淡黄脚尖不停转,手脚不停,药浴准备好后,额间满是细汗。
淡青去给李萱提点心,回来后,见淡黄在屏风后忙乎,便顺势过去搭把手:“水温可还好……”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就瞧见浴桶中黄橙橙冒着泡泡的水。
“这……是什么?”淡青声音顿了顿,目光探寻。
“哦。”淡黄一边用细葛巾擦手,一边道,“是药浴,舒筋松骨。”
“什么方子?”淡青凑过去鼻尖贴着水面嗅了嗅,这味道好熟悉啊,“鸡血藤、散骨风、大发散、钻地风……”她自幼做暗卫培养,颇通药理,只轻轻一嗅,便将药方猜了个大概。
这些都是非常珍稀名贵的中药,能将这么一大桶水染黄,可见份量不少,这一桶药浴下来,估计要百两银子,甚至不止。
淡青是萧瑾的暗卫,眼界自然不浅,可是如淡黄这般眼都不眨地将百两银子化作一桶水,这么大手笔还是第一次见。
“这药浴,娘子常泡么?”她小心问。
“如今不常了。”淡黄试试水温,“幼时打熬筋骨,自然要日日泡,如今只半月一次就足够。”
“日日?”淡青差点惊掉眼珠子,一日一百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也就是36500两,少说也要泡三年,总计……
想她堂堂暗卫精英,居然连帐都不会算了。
这么……这么一大笔银钱,哪怕是国公府也供不起吧,便是能供起,也不会白白浪费在泡澡上。
“这、这、这……”淡青罕见地结巴了。
淡黄也不理她,径自服侍李萱沐浴。待李萱泡在水中后,便用独特的手法为她按揉脊背。
好不容易从结巴中恢复过来地淡青,又开始盯着淡黄的手目不转睛了:“你这手法很是特别。”
“嗯。”淡黄点头,“是一位老郎中教的,他脾气又臭又硬,主子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撬出这么一门手艺,小气得紧。”
“主子?”淡青敏感地抓住关键词。
淡黄点头,“我原来的主子。”语气中无半点隐瞒,却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好有高人范啊!
淡青愣住,怎么感觉像是颠倒过来,原本是她瞧不上淡黄,看她就宛如看小鸡崽,现在却掉了个……
淡青表示她不想做小鸡崽。
药浴泡得时间有点长,加上今日运动量大,李萱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就发现面前多个人。
难道洗个澡也要人参观么!
刘圆眨了眨圆溜溜的黑眼珠,表示无辜,她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没想到萱姐姐居然在洗澡。
“萱姐姐。”刘圆挪着小板凳,蹭啊蹭地蹭过来,趴在浴桶沿儿上,“大家都在讨论那个周桐,太子殿下也对她好温和呢。”
刘圆说话的语气带点小气愤,小酸涩,她不太明白萧瑾对李萱的感觉,但经过送狐狸以及山间偶遇,她隐约察觉到萧瑾对李萱的不同。
如今突然窜出来个周桐,刘圆突然有一种自家姐妹的心上人别人抢走的不忿。
心里像梗着根细针,不舒服。
“萱姐姐,你说殿下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啊,虽然我觉得她从林中走出的神态有些做作,但听人说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角度是不同的,说不定,殿下觉得周桐很闪耀。”
“闪耀?”李萱蹙了下眉毛,“这是什么怪词。”
“啊啊啊!”刘圆叫起来,对李萱这种歪话题的行为十分不满,“重点不在这,不在这,重点是殿下会不会被周桐迷惑。”
“不会。”李萱道,哪怕是前世阳光明朗的萧瑾,喜欢的也不是周桐这款,他心仪的是李元这类大气端庄的名门闺秀。更何况萧瑾是死过一回的人,前生被人从皇位拉下,从云端跌入泥潭,有着这样的经历,心态岂会简单。
那周桐出现的时机这么巧,萧瑾不怀疑才怪,李萱觉得,当务之急,周桐想得不该是萧瑾是否对她有意,而是如何打消萧瑾的怀疑。
否则,不仅小命不保,甚至要牵连家族。
“为何?”刘圆不解,“殿下对她很温和呢?”
李萱往肩上撩了一捧水,懒洋洋道:“她一介女流是怎么跑到林深处的,身旁又有何高手能射穿花豹头骨?出现的时机这么巧,又令花豹误入……”说到这,她抬头瞅了刘圆一眼,“听说这次围猎负责猎场安全的就是奉车都尉周峦。”
“然后呢?”刘圆懵懂。
都说得这么透了还不明白,李萱抬手就给她脑门一记,“谁知道是不是这对父女里应外合故意放花豹出来,做得这么明显,事关殿下安危,可不是小事。哪怕不是这父女二人算计,也要治周峦一个失职之罪。”
说到这,李萱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难道就是齐玥对付她的手段么?
如此拙劣,如此不周全,前世她到底是笨到何种程度,才被齐玥三番五次算计。
到底是女流,宫室后宅之中还能施展一技之长,一旦走出那一方小天地,脑筋就不够用了。
刘圆还是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不过好在听懂一样——太子殿下不会对周桐动心。
了了心事,她开始有心情说别的话题:“萱姐姐,你知道若水文社么?”
若水文社?
谁能不知道呢,鼎鼎大名。
大周初立两代皇后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文韬武略心胸情怀全不输男儿,两代皇后致力于提高女子地位,大周女子虽说不能像男儿那般出将入相,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但也有自己一席之地,较前朝地位大大提高。
不仅有女户,甚至有女子外出行走,女子二嫁也不再是羞辱门楣之事,各行各业更是出了很多惊艳的女先生。
若水文社便是这样一群出身高、才情妙的女子组建而成,听说有100多年的历史,影响力极广。
“萱姐姐,听说若水文社要招新成员,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收到帖子。”刘圆惆怅地捧了胖脸。
若水文社门槛极高,出身、德行、才学俱是顶尖的女子才可入社,文社每两年招新一次,先是发邀请帖,邀请身份够的女子参加文社的入社考试,考试通过才能入社。
京师贵女者众,能入文社者不过寥寥数人。
“你还小,错过这次也不打紧。”李萱道。
“我也没指望自己这次能入社,只期望能收到邀请帖,能去见识一番。”刘圆道,“若水文社的供奉先生俱是名士大儒,若能被指点一二,想来受用无穷。”
“你这小丫头,心到不小。”李萱笑她,“难道忠德府上的先生教不了你?”
“萱姐姐。”刘圆鼓着胖脸,“不许欺负我,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听说若水文社还欲请笼月先生做供奉先生呢,只可惜,笼月先生一直不应。”
“笼月先生?”李萱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袁灵韵袁先生啊,先生寡居后便一直住在袁家湖心的笼月小筑,世人便称她笼月先生。”说起袁灵韵,刘圆一向呆萌的小脸居然闪亮起来,神采飞扬,滔滔不绝,活脱脱一个脑残粉。
“你这么崇拜笼月先生?”李萱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刘圆就是个呆萌小吃货,学问平常。
“当然,这世上有谁会不崇拜笼月先生呢?连帝师读过笼月先生的论语批注都赞不绝口。”
“行啦,知道笼月先生厉害。”李萱笑着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头,“可否请刘娘子停一停让一让,允许我更衣出浴。”
经李萱提醒,刘圆才恍然意识她还在沐浴,赶紧折过屏风,“萱姐姐更衣吧,妹妹先行告辞,明日再来。”
说完就风风火火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