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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琴呛了几口烟,逃出来后,半弯着身子,咳嗽了两声,才缓过劲来。她那双美丽的杏眼定定地望着楼上,眼底闪过一抹深究。
“小姐,您可让阿娟好找,大夫人在找您呢。”
阿娟是萧琴身边的人,萧琴定了下神,道:“阿娟你在这盯着,若看到流萤走出来,就偷偷跟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别轻举妄动,记得回来通知我。”
阿娟有些疑惑,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可向来只听从命令,不爱文化的她也习惯于此,便点头应了。
萧琴这才去了前院。
人还未到拱门,就听到外头的笑声,娄锦走上前去,笑着朝众人道:“见过外公外婆。”
方宏笑眯眯望着娄锦,将她细细打量,见她近日脸色好多了,便点了下头。昨日他见到武元,他虽降职,却未见武元有一丝颓然之气,言语中显得自信沉着。这武世杰都离家出走了,怎得这武元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固伦公主拉起娄锦,一面拍着娄锦的手,一面朝萧郡公道:“这丫头入你府上没给你丢脸吧?”
固伦公主自是知道萧琴对三皇子有心,可她一向护短,娄锦这一年多来又屡次立功,在皇家和百姓们面前都开了脸,她这么一说就是让萧郡公知道,她的锦儿不比萧琴差。
若说娄锦真是县公的女儿,郡公自然也就认了。
可他相当清楚,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萧郎根本没有去那相国寺。萧家的荣誉白白给了一个外姓人,偏偏弟弟这罪也受了,如今事事说不得,只能认。
可他的女儿琴儿从见到三皇子第一面开始就茶不思饭不想,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他憋着一口气,脸色土黄。
娄锦笑着道:“给萧家争光的是匕安哥哥吧,据说升了个参军。”
萧郡公这才找回了点场子,怎么说萧匕安也是萧家的人,他微微扬唇,朝匕安看去。萧匕安并没有买他的场,而是在娄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变得阴郁,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他的眼里跳跃。
他知道,自己的提升与娄锦的关系密不可分。想起方才三皇子走出来的时候,那双清冷的黝黑眸子朝自己幽幽瞟来,那一眼,让他极为不舒服。
萧县公笑着打了和,方芸儿拉过娄锦,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和琴儿刚刚干嘛去了?”
她瞅着娄锦,眼底闪着一抹担忧。
娄锦摇头苦笑,方瑶走了过来,拉起娄锦的手,温柔细语。
“阿锦,恭喜你入国子监,这下我就不会闲着无聊了。”她两眼笑成弯月,俨然还是前世娄锦认识的方瑶,思及那时候的方瑶与她一般一派天真,可在舅舅莫名去世之后,她便郁郁寡欢,那时候的方瑶强颜欢笑,眼底有数不尽的哀伤。
娄锦心头像是被一把钢针狠狠一扎,尖锐地疼了起来。抬眼入了方瑶那双期待的眸子,娄锦笑了笑,点头道:“表姐,最近有人到家里提亲吗?”
她这声话虽然不大,可就被固伦公主听到了,固伦公主笑道:“这还用说,最近都好几家上门呢,不过我没看上谁,所以就先搁着。”
方逑听着笑看方瑶,直叹女儿长大了,有人惦记了。
突然被提起这亲事,方瑶措手不及,只能干瞪着娄锦。娄锦不理她,到固伦公主身侧问了起来。
“都谁呢?说出来我听听。”
话匣子打开了,固伦公主也没掩着,笑道:“一家是礼部侍郎孙晨的孙子,一家是张御史的儿子,另一家嘛……”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知道是太过不满这“另一家”还是什么,见所有人都望着她,她顿了下,道:“就是太子少师娄城的儿子娄正德。”
娄锦唇角的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缓缓地退了下去。
方逑皱了下眉头,“这娄家的亲就直接退了吧,我们的关系不复从前。”
固伦公主摇了摇头,那窦氏诚意拳拳,虽然自己都拒绝了,可几次竟然都在观音庙前看到她等着,几次不论自己如何冷嘲热讽,她都笑着应了。而上一次,固伦公主见到了娄正德,确实是一表人才,教养学识均不在话下。
她有一丝犹疑,这丝犹疑让娄锦胆战心惊。娄锦看向方瑶,问道:“你可见过那娄正德?”
在见到方瑶摇头之后,娄锦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外祖母道:“外婆,这事就别急了,三皇子说那左相大人的儿子左御风不错,上次我还看到他呢,生地玉树临风,一表非凡,在上一次围猎的时候帮着三皇子拔得头筹呢,就是那雄姿勃发,英俊年少的那个,表姐一定也见到了。”
被娄锦这么一说,方瑶也想起了当日那场围猎,其中果真是有一男子百步穿杨,白杨之姿,勃发俊雅。想着想着,似乎都能勾画出那人的模样,若非娄锦撞了她一下,她还陷入那回忆之中,众人见方瑶如此,不免都抿嘴笑了出来。
方瑶一阵脸红,跺了躲脚,就溜了回去。
娄锦在后方笑地合不拢嘴,调皮道:“明天我让外婆去请丞相和左公子到家中坐坐。”
她的声音越大,方瑶跑地越发快了。
方芸儿在身后道:“这孩子,越发淘气了。看瑶儿都没处躲了。”
方宏笑呵呵地望着娄锦,摇头苦笑,孩子们都长大了。
就在众人都散了的时候,娄锦也正要提步离去,这时萧匕安走了过来,那红得艳丽的袍子在他迅速的步伐下显得尤为张狂。
娄锦愕然地瞪大双眼,皱眉道:“怎么了?”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左御风了。”
娄锦挑了下眉头,唇角微微一勾,“这叫开阔视野,别天天就见你这款,疲劳啊。”她说着淡淡一笑,只朝着方瑶离去的方向走去,丝毫没看到后头黑了脸的萧匕安。
夜里,娄锦在床上难以安眠,触手是温凉的锦绣缎背,头下是微凉的枕头,她摩挲着温厚的床单,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外头的冷月把清幽的光打在窗户上,月白的窗户上倒映着几株嶙峋的枯瘦枝叶,一落雪扑簌落下,重重地砸在墙头。
娄锦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水眸直盯着那窗头看,好一会儿,她似乎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去,不去看那只有枯枝瘦影的窗户,嘴里低低念着:“下雪了尽会偷懒了。”
她嘟着嘴,又想起这些日子雪虽然停了,可风大着呢。
她蹙了下眉头,把小脑袋缩在被子里,暗道这样冷的天气,自己怎么就盼着他来受罪?她摇了摇头,可心绪依旧有些乱了。
她能预感明日小年夜的一切并不能一切顺利,变数诸多。若不能让皇上认定那万征战是假冒之人,必然会让娄阳万贵人一行人重重地扒了一层皮。
她深吸一口气,自己从何时起卷入了皇宫之中已不得知,她只知道,有时候自保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进攻。
她抿了下唇,心头有一丝冷,这冷恍若像那冰寒的月光一样把她卷在里头,她像是作茧自缚的蚕蛹动弹不得,就这般,她缓缓陷入沉睡。
梦里,外婆病死之前她守在床前,哭声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哭得最为伤心,也最为悲痛。
“外婆,锦儿会照顾好娘的。”
外婆的声音变得沉重短促,一个局促的呼吸过后,她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便闭上了眼。
梦恍恍惚惚又变了,变成了外公莫名被毒死之后,她去找了爹爹,可爹爹说皇上下令派了追查。直到外公下葬,她也没见到谁来到将军府来追查什么…。
而就在她答应外婆照顾好娘的时候,她和娘双双被人钉在那冰寒黑暗的棺材里,送入她自小最为害怕的水里,她几乎看到了水草张牙舞爪地游来。
梦里,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她努力拍开,可除了令人窒息的阴冷湖水,别的,什么都没有。
一声尖叫破口而出,她睁开双眼,浑身早已经被汗水湿透,她呜咽着抱膝哭了起来,这个梦为何还在缠绕着她?
她通红的眸子里注满了泪水,心中的痛谁能知道?从重生以来,她的这些秘密,这些话谁都没有说,她是个野种,是爹爹眼中不堪的弃子。
那个名唤娄阳的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痛恨自己来到了这个世上!
她摇头,一滴一滴灼热的泪水落在冰冷的被单上,她紧紧扣住被子,浑身上下因为隐忍着这个秘密而疼痛地颤抖了起来。
她谁都不能说,满腔的恨和怨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她得向最疼自己的舅舅下药,为了保护外公他们,她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去面对那些蛇蝎之人,她苦涩一笑,甚至,她还要去杀害顾义熙的舅舅甚至娘亲。
尽管,她怀疑顾义熙并非万贵人的孩子,可到现在为止,她只是推测。然而,她别无选择。
“阿锦。”
夜静了。
娄锦的呼吸一窒,她哑然望向声源,见那窗户上的倒影,那披散下来的长发迎风徐徐飘动,她的心陡然一软,顾不得穿上鞋,她掀开被子,哭着打开窗户,红着眼睛道:“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