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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沽码头,虽说几百吨的洋铁轮可以直入天津,可大船却只能停于大沽,作为北方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大沽码头附近虽不见洋行林立,可洋行的码头却是一个挨着一个,依如以往,码头人头攒动,那些拉板车运货的车夫、吆喝连连的小贩、肩扛货物的苦力,他们短衣布鞋、盘在头顶的辫子并不使黄得云感到陌生。
这一切瞧着与上海似乎没什么两样,除去上海的码头后方满是洋行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同,大沽口泊停着数十艘各国洋轮,花花绿绿的各国国旗飘扬着,甚至还能看到两艘外国兵舰,就在这热闹中,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口令声,从路的尽头传了过来。
“左、右、左!”
伴着口令声,黄得云看到远远的一队兵勇扛着枪,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着码头走了过来,这些人穿着与淮军式样的云裳号衣不同的短打布衣,青衣黑裤的,身上也没有营号,头上戴着顶草帽,虽说打扮有些古怪,可听着那整齐的脚步声,瞧着一个个精神头十足的模样,黄得云还是瞧出了这些人与过去见过的营军的不同来。
精神头,没错,这些人的昂首阔步的精神头,瞧着倒是有点儿像上海见过的洋兵,全不似国朝兵丁的模样。
“伙计,这是那位大人的兵?”
从饭馆里的伙计,黄得云得了答案——是驻朝总理大臣唐浩然的卫队。
难怪,弄了半天是大人的卫队,这搁那位大人那,这卫兵不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不过,这卫队人也忒多了点吧。
在路人挤于路边瞧着热闹的时候,部队进入了码头,扛着洋枪的祖伯颜却被码头上那比屋子还大的轮船给吓了一跳,闻着那铁索泡浸海水的生锈腥咸味,随着长官的号令上船的时候,他却觉得双腿不禁打着软。
直到这会,他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就不会水!
可他却不敢露出自己的软——他现在可是一棚棚目,手下管着十一个大头兵,若是他显了软来。
“奶奶的,咱,咱,真上这船?”
这会不单祖伯颜心里悬着,连同那些先前看似威武不凡精神十足的兵丁,也都紧张了起来,他们大都是生长于内陆,什么时候出过海。
“怕个熊,你小子不过就是一等兵,人家唐大人可不也在船上!你的命能有大人的金贵!”
祖伯颜这般嚷着,与其说是给旁人打气,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就是,有啥好怕的,唐大人也在船上……
心里这般想着的,他忍不住朝着船上看去,在船首似乎有一个穿着三品官袍的大人立在那,难不成是唐大人?
一早天还没明的时候,唐浩然便带着幕员到了码头,那会码头的苦力正在往船上装着子弹、炮弹,此时站在“高升号”上,心里却犯着嘀咕。
高升号,四年后,日本人不就是偷袭的这艘船嘛?怎么招商局给自己安排的也是这艘船?这船似乎不是招商局的船吧!
小日本该不会也偷袭自己吧?
心里犯着这样的嘀咕,唐浩然瞧着那边喝着口令,齐步走入码头的兵丁,1296人,这便是自己的卫队,也是自己掌握的第一支武装,虽说装备的是几年前存于库中单响老毛瑟,炮不过只有8门克虏伯行营炮,可瞧着这支部队,唐浩然只觉胸间一股热血沸腾着。
这就是自己的根基,现在虽说只有千余人,可也许几年之后,这支部队就能变成一支十数万人的队伍。
不过瞧着他们蓝衣黑裤布鞋的打扮,唐浩然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叹口气,虽说搁布庄那边按一人三套的置办下了新式军装,可在天津却还不能大张旗鼓的让他们换上新军装,否则不定会若出什么麻烦来。
等吧,等吧,等到了朝鲜!
等到了朝鲜下船的时候……
“大人练兵之道实让小臣佩服!”
思索的功夫,金明圭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望着那些踏着整齐步伐进入码头的卫兵,他全不敢相信这些兵卒不过只操练了四十七天,瞧着他们模样,至少也是练上年许的精锐。
“不过就是刚学会走路罢了!”
唐浩然和金明圭打着哈哈,自己往朝鲜赴任,这金明圭亦调回了朝鲜,这不正好搭着自己的顺风船。
“朝鲜能得大人相助,实是朝鲜之幸……”
在金明圭的马屁中,唐浩然的唇角微微一扬,望着正在上船的官兵,心里不禁想到,待到了朝鲜,你就知道本官是如何为朝鲜之幸了!
这般念叨着,一个多钟头后,“高升号”洋轮拉响汽笛驶出了港口,朝着旅顺的方向驶去,待船驶去的时候,于码头附近的一个饭馆二楼的包厢里,一个穿着西装的剃着短发青年人,望着远去的洋轮,一副凝眉思索状。青年的心底却只有一个疑问——唐浩然的赴任会给朝鲜的局势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高升号于渤海湾上航行几个小时后,已经远离了大陆,那些原本因坐船而心生惧意的兵丁,这会却大都依在舷边,用一种好奇的眼光望着大海,无不惊讶于大海的辽阔,便是在水师营当过差的吴佩孚,这会也同样被大海的辽阔所吸引。
就在众人为大海所吸引的时候,那边却响起了长官的命令声——回舱,领新军装,早在昨天,作为卫队标统的商德全便得到了军令——待船使出六个钟头后,脱下旧军装,换新式军装。得洋式的军装、洋式的背包,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甚至就连那棉线织的洋袜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穿。
“这鞋带子要这么系……”
“武装带要这样弄……”
就在舱室里的官兵们或是兴奋或是迷茫的换上新军装的时候,在头等舱舱室里的唐浩然一众人,却在那里轻松的畅谈着,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他们一直在谈论着于朝鲜有关的话题,从开办工厂,再到兴办矿山,总之,所以的话题都围绕着朝鲜,围绕着一个目的——求富,而随着话题的深入,又聊到了朝鲜官府对商人的压迫,而按唐绍仪的说法,那种欺压只限于朝鲜商人,至于华商官府全不敢有一丝侵害。
“这么说来,在朝鲜,咱们华商的地位,和洋商在咱们大清国差不多?”
因出身商家的关系,对商人的地位李幕臣自然非常上心。
“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绍仪笑着说道。
“这些年,若是说袁慰亭于朝鲜有何功,那就是重树华商之地位,于朝鲜,华商外有上国子民之名,内有驻朝大臣之助,地方官府若是胆敢欺压,驻朝大臣自会派人摘其官帽将其解入大臣公署,甚至无须会同朝鲜三司即可开审……”
唐绍仪的一番话,只说的众人一阵心神驰往,照他这么说,这大臣公署于朝鲜可不就是“太上皇”嘛,自然也就对朝鲜充满了期待,而唐浩然反倒是关心另一个问题。
“少川,以你来看,我国能不能于朝鲜拓展华租界?”
朝鲜有华租界,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但是在后世,唐浩然也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不过面积极为狭小,远无法同上海、天津等地租界相比,可唐浩然看重的却是这个先例,所向往的却是一个租界。
“大人,当前仁川等地华界展界尚且困难至极,虽说这朝鲜是咱们中国的藩属,我等于朝鲜有上国之名,可这朝鲜却不见得平静,虽说英俄等国无意染指朝鲜,皆承认其为我国之藩,但日本因邻近朝鲜,且其变法后征韩论日起,日人染指朝鲜之心数年不绝,自日朝《江华岛条约》立定,先开釜山、后来元山,再至仁川,日人对朝鲜可谓是虎视眈眈,仁川蛋丸之地尚存各国之租界,若我国再大肆展界,只恐引得日人野心膨胀,亦随之展界,届时朝鲜局势恐更为恶劣!所以……”
瞧着大人因自己的话眉头猛皱,唐绍仪这才想到,现在自己于唐浩然的幕中还是个外人,连忙把话一顿,稍加思索后,方才继续说道。,
“若大人欲要展拓华界,非得另辟通商港!”
“另辟通商港!”
眉头一跳,唐浩然将视线投向唐绍仪,
迎着着大人的目光,唐绍仪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
“当初与朝鲜签约时,前驻朝委员所参考者为朝日所签《江华岛条约》,我国不单获得釜山、元山以及济物浦开港通商之权,而根据商约,亦获得了在20个月内于黄海道、平安南道、平安北道、忠清南道、全罗北道五道中沿海择便通商之港口一处之权,可这条款却如同虚设,皆因我国之商人以拓港所需甚巨,因而无意拓新港,所以这条款……”
提及旧事,唐绍仪不禁长叹口气:
“所以,这事也就虚设了,这另新开港,自然也就成了虚文,若是大人,若是大人能把那件事办成了,到时候,自然可以重提此事,想来到时候日本那边也说不出什么,若不然,朝鲜那边定会咬着当初定约过期为由拒辟新港,……”
“看样子,那件事非得办好不可!”
略点下头,唐浩然的视线朝着舱外投去,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应该快到旅顺了吧,待到了旅顺,离朝鲜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