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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氏又惊又怒,胸脯急促地起伏着,一双眼像是瞪出眶来,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谢琬往公孙柳处扬了扬下巴:“还不去?”
公孙柳过到侧厅去了半刻,白马寺的主持方丈梵云就带着两名小沙弥过来了,先向立于堂上的谢琬合十唱了佛,然后便转为跟地上二位合十深揖,着重地表达过谢意,而后便拿出方丈的印信给了二人。至此便等于两厢都接受了此事。
荣氏拿着这厚厚的银票换来的这薄薄一张纸,心里一阵阵发紧,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而任如画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梵云走后,谢琬让她起来,她竟是连试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爬起。
各自回府之后,自然是说不出的凄惨了。
佛祖面前最忌言而无信,虽然说各捐五万两银子的话是谢琬说出来的,而不是她们俩,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有着十万两银子的香火钱,梵云就是看出来有猫腻也绝对会装糊涂,又怎么可能会傻到跟她们对质?
这五万两银子白马寺是向她们追定了。
任如画因为是受曾密的点拨前来的安穆王府,回府之后相对好些,曾密气归气,到底为着顾全大局,只得咬牙认了这个栽,想办法替她把这五万两银子凑齐。
但是云脂坊是必须得关了,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白白害得府里丢了这么多银子,广恩伯夫妇对她的态度也一落千丈。因为这笔钱是公中拨出来填补上的,长房二少不得又要争一争,最后好歹以三房借钱的名义平息了矛盾。
这么样一来,曾密少不得又埋怨到任如画头上,自此以后,曾家是再也没有任如画说话的份了。
而荣氏回到家躺了床,便是不敢把这事往外说,一则说了丢人,二则也怕回头引得郑侧妃责骂,又为着损失的那一大笔钱肉疼,她所有家当加起来还不够五万两,如今全部捐出去她将来拿什么给女儿备嫁妆?可若不捐这坎她又过不去。
回来这一躺,竟然又下不了床,楞是病了十来日,才又强撑着下了地。
哪知道白马寺这些僧人也是个个鬼灵精的,听说荣氏病好了,翌日就登门来讨银子。荣氏哪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吓得出了身冷汗,好歹背着人领到院里商量着拖延几日打发了出去,到夜里竟然又发起热来了。
郑二爷郑举见她近来十分奇怪,于是也奏请了太医来看,然后荣氏终究被心事折磨太过,不到半个月,整个人就瘦脱了形。郑举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因着要替殷曜把关挑媳妇儿,又不知为何杜阁老的幼女又看不上殷曜了,近日正为这事心烦,也就不怎么理会她了。
荣氏只等吃了几剂药好了些,便只得起身回娘家去借钱,娘家如今都是弟妹掌家,哪有多少借?总共也有三百两银子。若按往常,荣氏定然拍拍屁股就走。可如今又不同,即使只有三百两也只得拿了。
剩下的大坑便又得东挪西借。她手上四间铺子是绝不敢卖的,要是卖了那她往后这大半辈子靠什么过活?所以宁愿借,日后慢慢还。好歹铺子还有点小进项的,卖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荣氏日日在外奔走,这里才回到家便觉气氛有异,还没得问丫鬟话,正院里已有人来传了她过去。
府里所有人竟然都在,郑铎夫妇和郑举更是满脸铁青地坐在堂中,荣氏暗道了声不好,这里郑夫人已经斥了她跪下。
“不知儿媳犯了什么错?”她心存侥幸地问道。
“你还有脸说?!”郑举站起来,一脚踹在她胸口:“你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掏空了家底去捐庙,你还问我犯了什么错?”
原来今日林侍郎的夫人上门来拜访,试探起郑夫人荣氏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便就洒了几句她四处借钱的事出来。而偏巧那个时候白马寺的和尚又进府来催钱,郑夫人便就让人带了他过来细问,才知道荣氏原来跟任如画各自捐了五万两银子给白马寺!
荣氏挨了踢,却是有苦说不出来。旁边跟着的丫鬟倒是看不下去了,连忙跪地哭着说明了经过。
这下子一屋人更加心惊了,荣氏居然在谢琬手下栽得这么惨,明摆着坑了她和任如画三万两银子,偏还堵着她们的嘴让她们说不出来!这钱是她坑了去又怎样?她自己不得,而是全数捐到了寺庙,你能告她骗钱?她们上东升客栈是谢琬求着她们去的?钱到了僧人手上,你能去向他们追回来?
从头到尾看着不声不响,却是挖了坑等着她们往里跳,跳了还有本事让她们自己捂着盖子跳不出来,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阴险!
郑家人个个心里头阵阵发寒,半晌都没人能吭出声来。
但是事情到了这步,也还是得解决,基于荣氏银子已经凑得差不多,而荣氏也没有个曾密这样的丈夫替她出头,于是这笔钱府里便不拨出来了,由荣氏自己给自己擦屁股。荣氏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也顾不上为此心寒,尽快了结这事才要紧。
郑铎夫妇虽然没答应从公中出钱,可是荣氏平白地被谢琬坑了一回,也很失郑家的颜面,郑夫人自是抽空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进宫告诉了郑侧妃,郑侧妃听后指着荣氏一顿臭骂,事后自是对谢琬也有一番恨之入骨。
这些事其实都已是后话。
这里谢葳见得任如画失魂落魄地从郡王妃回来,然后趴在地上跟曾密要钱的模样,曾经那么体面的一个伯府少奶奶,交际圈里的知名红人,如今变成丧家之犬一般,没有了丝毫尊严体面可言,她头一次没有露出讥讽的神情,而是沉默着。
这件事的确是她与谢琬联合起来的手笔,她需要借助谢琬的力量来斗倒任如画,而谢琬在惩治任如画之余,也顺手借了她来惩治荣氏乃至向郑家敲山震虎,这也许是她们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合作,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事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虽说是合作,可是因为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所以整件事的布局都是出自谢琬,她的沉着和周密都让她吃惊,最后谢琬请来梵云,然后让任荣二人不得不吐出五万两银子来了结此事更是让她诧异,她原本还在猜谢琬事后会不会独吞那三万两银子,毕竟这半年里四洲阁损失的也差不多值这个数。
她还在想着那样一来,她到时候要不要再去怂恿着任如画和荣氏去告她一状,顺便成就这一石三鸟之计?可谁能想到她对这三万两银子都不曾正眼瞧,就将它捐了出去!
既然捐去了寺庙,也就等于行了功德,她还能怎么告她?
想到这里她又禁不住生起几分颓丧之感,也许她这辈子都没在谢琬手下赢过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冲这份缜密,她就自认不如她——谢琬一定是知道这笔钱留在手里是个祸根的,荣氏和任如画都不敢告她,那她防的就是她谢葳。
谢琬虽然跟她合作,可是也丝毫没放松对她的警惕,她全程竟然都没看出来。
所以当花旗问她要不要再去安穆王府打个招呼时,她沉吟了半晌又摇头拒绝了。
她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必要再跟她见面,也许谢琬说的对,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到了这个阶段,她的对手已不是她谢琬,而是这周边的每一个人,任如画,孔氏,广恩伯夫妇,甚至曾密。谢琬已远到令她难以触摸,于是再纠结那些怨恨也显得可笑了。
认真想起来,谢荣当初曾经做过那么多对不起二房的事,作为如今的谢琬,不再针对她已经是十分难得。
任如画这件事让她知道,围绕在殷昱谢琬身边的能人那么多,谢琬手段花样多么地多,若要对付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她已然明言表示她跟她井水不犯河水,那她还自不量力地去撩拨她做什么呢?她已经不宜再给自己添对手了。
人生在世只为了仇恨,那太累了。她跟谢琬之间的恩怨浓到算不清,而她还有大半辈子要活。
再退一步说,她就是争赢了谢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谢琬就是再神气再威风,也是她视野以外的事情,这辈子,她已经注定跟她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谢琬在王府等了几日不见谢葳有任何动静传来,又打听得她这几日在曾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渐渐地也明白谢葳也许是放下了。
她知道谢葳当日来找她时没怀着什么好意,但是她倒也不怕她会在她手心里一跟斗翻出去,所以顺便也就跟她合作了把,原等着收拾完了任如画和荣氏,再来给她点教训,她这一不来了,谢琬便也只好省了后续了。
任如画和荣氏有了这遭,这辈子都别想在她面前露脸了,云脂坊在二人到了王府的翌日火速撤了场,然后盘了出去,如今是个卖茶叶的,据说东家十分和气,开张头一日便往四周围街坊店里广派槟榔糖果。而任如画那批价值近万两银子的货则因为要筹捐款,而以两千两银子贱卖了出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