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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不沉,来自蛮荒,我们上古的血脉久到我已记不清我到底来自哪里。
我走过南冥幽海,走过荒凉的草原,燥热的沙漠。我走过过去,去过未来。哪里有人需要我我就会到哪里,我是入殓师不沉,我专门完成将死之人的愿望,作为代价的交换他们要将灵魂交付于我,他们的执念会完成我的执念。
“师傅,师傅有客人上门了!”
新收的小徒弟慌慌张张的跑来敲门,坐在静室内的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打开门对小徒弟说到“上两杯茶去前厅。”
看小徒弟转身往厨房跑去。我慢慢走去了前厅。
入眼是一个年轻的丫头,穿着朴素,身上还挂着腰牌,看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看她低着头,我轻轻咳了咳,她马上紧张的抬起头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看到我猛的跪了下来哭喊到
“先生,先生求你救救我家少夫人,求求你。”
我后退一步,抬手扶起了她道“我这只接死人活,不救人的。”“可别人都说,说……”她抬着满面泪水的脸看着我。
我再摇头“传言不可信。”
她脸色灰败的垂下头去小声道“先生,我家少夫人有请,还劳请您跟我过府一趟吧。”
我点点头转向后厨喊道“少缘,拿箱子跟我出去一趟。”
又回过头对女孩说“这是我徒弟,我出门办事离不开他。”她点点头说“阿奴”
“啊”
我一愣,她再次重复道“阿奴。”
我才明白这是她的名字,这时小徒弟拎着箱子跑来,我颔首“阿奴姑娘,不沉已准备好请带路吧。”
那名叫阿奴的丫鬟点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马车已备好请先生跟我来吧。”
我与少缘登上马车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喊一声“先生到了。”
我与少缘下车抬眼陈府二字映入眼帘。这是江南有名的盐商,家境富裕。
随着阿奴的带路,我们步往越来越幽静的深处,直到一院子前才停下之后她转头说“先生,夫人就在里面您进去吧。”
我推开院门,缓步进入,只见厅内一美妇人斜坐在美人踏上,我挑眉心中了然“夫人,我只接死人生意,你这……”
那妇人开口“不沉先生既已看出又何必装糊涂呢?”我怂怂肩“既然遇到行家,我便实说,你是南冥的鲛人?”
她点头,我了然“怪不得陈家如此庶富,你自身道行高深,找我何事?”她笑伸出手“先生把把脉便知。”我探手,倒吸口凉气“你……”她苦笑“天罚。”
我看着她娇媚斜靠,似美人卧榻,脸却毫无血色,虽与南海鲛人一族没有什么往来,但鲛人之美我却是知道的。
现在看她似乎道行已在天罚的压力之下所剩无几,早也没有了鲛人的美人姿态,我是有办法解决,可我做事不收分毫,但也要有我的需要。
我摇摇头“你该知道我的规矩,鲛人无魂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她开口“事后,我会把鲛珠给你,鲛人最后一颗泪所凝聚的鲛珠是鲛人所有的精血等同灵魂。对先生办事大有益处。”
我扶额叹了口气“说吧,你的故事。”
南方物灵,尤其是人。
从出生起,就有许多鲛人在我周围盘旋,见不得我受伤分毫。我看似身份尊贵,生活富裕。但这只让我感到压抑,我无时无刻的不想着逃离,去寻找我的自由。
我生于南冥幽海,是鲛人族中最珍贵的血统。我在我十六岁的生辰,我趁着南海深处的蛟神带着他的儿子拜访之际,偷窜出宫,回首相望看到大家围着蛟神攀谈,看到父母对神子的赞扬,我冷笑一声,我知道那是我未来的夫婿,虽然英俊秀美但我不喜欢。当我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呼吸着海水外新鲜的空气,不似宫中的烛香,而是淡淡的带着一股咸味,但就是这样的味道却让我分外欣喜。
“救命啊,救命,没有人啊,船要沉了,救命啊!”
听到呼声,我好奇的游过去。
就那一眼,我看见了他,陈景。他沉着冷静,丝毫没有沉船的惊慌,临危不乱的指挥着人放下小船,寻求逃生。我一时来了兴趣,便做法迷晕了众人送他们至岸边,我坐在他们的破船上等他醒来。
不知多久,陈景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我温和一笑:
“姑娘是你救了我?”
他虽经历磨难衣衫破旧,却仍难掩他贵族气质,陈景儒雅的模样让我失神,我傻傻的点点头。
他却因我这副模样哈哈大笑,好久才平息:
“姑娘是哪里人士,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南冥鲛人生于幽海深处,不见天日,平民是无姓氏的,只有王室中人在十八岁时行及簪之礼,加冕之时才会被赐予姓号,我还未到十八加冕未行哪来的名字。
只见陈景微微皱眉:
“无姓?无名?是孤儿?”
我点点头,紧张的看着他。
陈景突然展颜一笑站起身来向我伸手:
“既然无名无姓,这南海之地人杰地灵是你我相遇之处,你便叫南灵如何?既无去处从今往后便跟我身旁可好?”
看着那样的笑,我突然觉得世间失去了一切颜色,只有他的笑,我希望这样的笑永远留着,就这样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偷跑出来的顾虑,忘了族规天罚就那样傻傻的点了头,随他走了。
“后悔吗?”我压了口茶笑问。
南灵苦笑:
“在我被圈禁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时,看着日渐萧瑟的树木还有他越来越少的探望和冷漠的背影,我也时常这样问自己,后悔吗。
如果当初的我遵循规则,也许我现在就是鲛族里尊贵的王,蛟族里最受宠爱的王后……
可是,先生。你知道吗,爱情就像一副毒药,经常会让我们这样的人生死不如,却又心甘情愿。就算重新来过,我想我依然会选择义无反顾的跟他走。
我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命不久矣的鲛人,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刚刚所说的话,我有些语噎的放下我手中的茶杯,以掩饰我的尴尬。
一时间,我们都静默无声。
“先生,这般惊诧我的回答。难道先生爱过吗?”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再继续下去时,南灵先张开了嘴巴,打破了这一时的平静。
窗外,鸟雀声鸣,甚是悦耳。又有流水潺潺,桃花满天。亭子里还有几个丫鬟嬉笑玩闹,若没有这屋中愁云惨淡的景象,这还真是一片疗养的圣地。
听到,南灵难得的好心情,问出这般俏皮的话,我低头笑笑,以观看窗外的景色来躲避南灵疑惑的视线。更想掩盖我那寂寥落寞的眼神。
爱?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如同阳光一样的女孩,那个笑起来好像春天的女孩,那个欢笑起来可以让所有花朵都绽放的女孩,那个我挚爱的女孩,她丢了……
“皦日……”
我轻声低喃,一滴泪悄然滑落,感知到冰凉的我急忙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面颊,擦拭掉我的眼泪,我不想让人看到。
安抚好心中那受到波动的心境,我又恢复我温文尔雅的面孔,转回头看向还在等待回答的南灵:
“夫人,难道不知我的来历,要知道神本无爱。这种****,我怎么可能品尝过。”
说罢,我左手颤抖的端举起小几上的茶盏,轻轻的用茶盖撩着茶水,期望用这浓郁的茶香,来平缓我内心的汹涌,我缓缓的舒气,在茶香的弥漫下再次淡然开口:
“夫人接着说,不沉听着就是。”
南灵听到我的回话,也并未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才缓慢的开口,继续她的故事。
南平城并不太平,昌隆十二年吾王发布诏书要收回盐商贩盐的权利,归为官营。
可世间盐商泛滥,贩盐又是盈利的大头,皇室突然要收回盐权,盐商失了这份利润怎会甘心,拖拖拉拉了两三年盐权都未收回。昌隆十五年吾王震怒,首拿贩盐大市南平开刀,这杀鸡给猴看首当其冲的就是陈家。
十一月初旬,天气已近严寒。
“阿奴,快去看看,少爷有没有回来,这都好晚了。”
南灵一边摆饭一边招呼阿奴。
“回来了,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听着丫鬟的咋呼声,南灵放下手中的饭碗起身出门迎接。
还未踏过门槛便被一双微凉的手给迎了回去:
“阿灵,快回去,天冷小心伤风又要喝苦药汤。”
南灵嗔了陈景一眼:
“哪有这么娇弱。”
陈景一边退着身上的褂袄,一边笑说:
“那又是谁刚入秋就得了伤寒,躺在病榻上整天嗷嗷叫不喝药的,还要人哄?”
不待南灵回嘴就笑着坐上了餐桌:
“好丰盛啊。”
看到南灵也坐下来端起碗筷:
“阿灵这般晚了,你还未用膳?”
南灵点点头:
“在等你。”
陈景听闻放下碗筷叹道:
“阿灵,陈家正逢多事之秋,我日夜忙碌无暇多顾与你,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南灵紧张的握住陈景的手:
“阿景,你别生气,我会听话的,陈家真的很危急?”
陈景拍了拍南灵的手“阿灵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说罢便起身离桌,向内室走去,南灵一人呆呆的坐在桌前看着陈景的背影,嘴巴张开了几次,却依然无法发声,只好就此作罢,看着陈景,上榻休息。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这样了,阿景虽然仍像往日一样对自己温柔细语,可是他回来的时间却一日比一日晚。脸上的愁容一日比一日深重。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疏远。南灵再也无法看懂这个曾经对她柔情蜜意的男子的心,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懂过他。他让她懂的,让她欣喜的从来都是他愿意让她看到的,那些隐秘的事,他从未让她明白过……
南灵不明白,他们是夫妻,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遮掩,躲避和欺骗,明明今天他去了右相家里与右相一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还和右相的女儿……
南灵握紧的手中的茶盏:
“阿景,你到底瞞了我什么。我只期望你永远快乐着,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右相女儿的所言所语,都不肯向我吐言半句你所遇到的困难,难道,难道你真认为我就这般无用吗?”
帷幔层层遮掩,给内室带来无限的暧昧,通常这样的时间陈景夫妇二人总是喜欢打闹说笑,可是今日,却寂静的可怕。
在床榻上,抬眼望着床幔的陈景,耳边还传来净室那边传来南灵洗浴的声音,可这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往日嬉闹的心思,大脑里不断回想着今日晚宴,右相在席间所说,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让他娶自己的女儿玉娉,只要这样陈家就可以转危为安。父亲好像很开心……
这一夜,注定难眠。
入夜,南灵转醒瞧了瞧身旁睡得正香的陈景,轻轻拍了拍小声喊道:
“阿景,阿景。”
见陈景没有动静便翻身下床向屋外走去。
一阵烛香略过南灵安全出府,四处看了看便向海边略去。十五的月亮在幽暗的海的衬托下更显明亮,南灵深吸一口气向深海掠去,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在南海深处是南冥的入口。
在南冥幽海海底有片花语池,种着大片大片的梦箩,他们知道世间所有的秘密,也知道未来的进程,这是鲛人一族世代守护的秘密,除了历代继承者没人知道。
南灵小心的躲过所有巡兵,以宫佩腰铃进入密地,南灵小心的蹲在花箩面前以鲜血喂养。
“花箩,花箩快告诉我陈家的命运。”
一时间喝饱了的花箩纷纷张开了嘴:
“命数将尽,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南灵一惊呆坐在地上,不知所云,正当再次以鲜血喂养时以求解决之法。
却不料境外明珠亮起:
“快,那边的兵士加快,密地被人闯进了。”南灵咬咬下唇,回头看看花箩,下定决心一挥袖带走了一片花箩。
当追兵赶到密地只见人影无踪,一兵士来报:
“大人,无人。”
那领头者回头看了看花箩冷声道:
“无妨,私自开挖带走花箩,在出海之际必受责罚,绝无逃脱之能,届时我们只需守株待兔。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