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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怡玢道:“我跟你就算是生死之交,我也是被迫的,少将军,你不会是忘了拿着qiang指着我脑门的时候吧?”
许开疆讪讪一笑,道:“那不是当时太紧张吗?你看后来我就再也没有那样了吧?”
陈怡玢没吱声,许开疆自顾自的又说:“不过就是因为我强留下了你,后来才发生那么多事,我才会发现你别样的好啊。”
陈怡玢道:“谢谢您的抬爱了,可是您也可能误会了,我当时也没对犯了烟瘾的你做什么,就是将我一条围巾给你裹上了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德大义,少将军的海阔天空里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眨眨眼就过去了。”
许开疆还能继续跟她说:“别介啊,你不知道我心里现在对你、对你是真的了。”
陈怡玢忍着嗤笑,尽量还让自己保持着礼貌,说:“我谢谢您的心意,不过我心领了,您请回吧,我想休息了。”
王绶云早就听不惯许开疆在这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起身送客:“少将军,仪玢想休息了,您请回吧。”
许开疆瞪了一眼王绶云,冷哼一声,又冲床上拉起被子的陈怡玢说:“那你好好养伤,我之后再来看你。”
陈怡玢一听,心里想着她还是早点出院得好。
结果下午她的病房就来了一位特别意外的访客,进门的时候是那位邹凤美的丈夫给开的门,然后走进来一位高胖的男人,肚子大得都快把军装扣子给撑开了,显然在这里乱世里是很能吃饱饭的。
王绶云立即起身向对方行了个军礼,喊了声:“督军!”
邹世雄冲他点点头,王绶云赶紧替双方介绍了一下,邹世雄道:“我听说许少将军受了伤,特意来看看,陈小姐也受惊了。”
陈怡玢道:“确实吓得现在还魂不附体啊。”
邹世雄道:“这帮斧头帮的人着实可恨,恨我一直忙于军务,疏于政务,这回跟北方军队和谈成功了,我会拿出一点时间来处理一下像斧头帮这种害群之马的!”
陈怡玢跟他本来也没有交往,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来造访的目的,但是只两句话也听不出来什么,便附和他说话:“那督军真是替我们老百姓除了一害了,我想我们平城的老百姓也都会念着督军的好的。”
邹世雄说:“是啊,你说这政客为官,我们武将当兵不就是为了老百姓会念个好,历史上记一笔吗?功过是非,只有做出来才是供后人评价的。”
陈怡玢点了点头,附和一句:“是啊,督军真是看得明白啊。”
邹世雄好像就是来聊聊家常看看病人的,又说;“我这个年纪啊,快知天命啦!”他又转身跟王绶云说:“随庆,我听说你跟陈小姐是好朋友?”
王绶云道:“我们也是多年老友了。”
邹世雄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交朋友啊就是得慎重的,要交好人做好朋友,大家目标和理想一致,才能一致做成朋友。”
王绶云道:“督军说得极是,仪玢在沙弗读书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回国之后,一群好友更是常聚在一起的。”
邹世雄说:“是,你们一群有理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未来是你们的啦!”他起身离开,还让陈怡玢别下床送他,让她好好休养,陈怡玢赶紧说:“随庆,替我送送督军,谢谢督军来看我。”邹世雄点点头,领着一群人呼啦啦的离开了。
陈怡玢当天晚上就回家继续养伤去了,家里厨师这些天变着法的给她做补汤和吃食,黄薇甜还跟她说:“嘉和,你快点养好伤吧,我跟文澜都跟着吃胖了,我去年买的裙子今年穿都有点紧了。”
她一回家,来探望她的亲朋好友就更多了,姆妈父亲他们领着一群亲戚来探病,在医院里的时候他俩没有领那么多人,等回了家想要来看陈怡玢的各路亲戚就多了起来。
现在都知道陈家又出了一个有出息的二女儿,都从报纸上看到陈怡玢告倒了工部局,到陈家一打听,原来陈父都抽上了沙弗财政部长送的雪茄,还有什么女公爵送的礼物等等,很是不一般啊。
一群亲戚围着姆妈夸她生了个好女儿,再也没有当初陈怡玢离婚的时候明里暗里嘲讽陈怡玢是个二婚,暗讽陈怡玢是不是不犯了七出才被婆家给撵了出来的之类的恶言伤害。
姆妈一下好像洗刷了多年恶气一样,她跟陈父说:“我就知道我们嘉和不一样!”陈父叹叹气,说:“你要领这么多人过去,也得提前跟她说啊。”
姆妈还说:“大家都是想去探望嘉和的嘛,嘉和现在有名气了,他们也都想去沾沾嘉和的光,想亲近亲近嘛。”
陈父道:“有多少是想去打秋风的,你看明白了没有?”
陈母一心只想着一雪这些年受得窝囊气,根本没合计那些事,一听陈父这么说,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可是我都答应了啊……”
陈怡玢叹了一口气:“你呀,别老糊涂了。”陈母不吱声,后来带到陈怡玢那里去的人到底不那么多了,为此还受了挺多埋怨的,陈母安慰他们:“嘉和才刚刚开始康复,身体还不是那么好,过两天身体好了,我再领大家一起去看看嘉和。”
后来陈母还是领着家里这些亲近的人去的,大姐大姐夫,三妹,还有陈母娘家的嫂子和哥哥。
陈怡玢一看这些人也是蒙,像来的舅舅和舅妈前后两辈子加一起得有四五十年没见过了,忽然一见面她都没反应过来,舅舅倒还能认出来,跟舅妈感情淡,根据她和舅舅的互动关系喊了一声“舅妈”。
那个爱挑理的舅妈这时候也不挑理了,从进门开始眼睛就一直在乱飘,这会儿见到陈怡玢恨不得将眼睛黏上。
姆妈还说:“大家都来看看你,嘉和,今天比昨天好点了吗?”
大姐和大姐夫还是第一次来到陈公馆,大姐怎么也没想到陈怡玢回国才短短一年多,就已经创下这样一片家业!大姐看到在旁边虽然没有搭手,但是早早就来这里坐着的二嫂,心里却合计是不是二哥偏心,把好东西都留给了亲妹妹,对她这庶出的就掖着藏着了?
黄薇甜一双火眼金睛,从小到大黄家那些姨太太们每年都会有各种不入流的亲戚上门来打秋风,早就能看穿这些亲戚的套路,看到这些人来看望嘉和还不忘到处打量,舅妈那双眼睛看到黄薇甜的时候还在她脖子上戴着的粉钻项链上使劲看,就差抢下来看看了。
不等陈怡玢回答,黄薇甜就抢着说:“嘉和身上的伤在愈合,特别渴睡,我想可能是大夫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姆妈听了还夸:“能睡好啊,人睡觉的时候才爱长呢。”
陈怡玢也顺着说:“是啊,一天总像是睡不够似的,”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舅妈立刻上前说话了,说了一堆叙旧的话,最后的意思就是:嘉和你也发达了,你的弟弟上学和结婚都需要钱,你这么有钱就给点吧?反正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听得陈母脸上都臊得慌,说:“嫂子,永昌上学的时候我不是给过你钱吗?”
舅妈立刻就说:“上学费钱啊,永昌得学习和交际,这现在还学习洋人交上了女朋友,也是很破费的。”
陈怡玢听了真是说不出话来,姆妈这才觉得自己真是干了一件破事儿,当下就瞅了陈父一眼,陈父在旁边就说:“嘉和身体未愈,你若是需要钱我可以借你一些。”
一听是借,舅妈就不乐意,又在旁边说了好多话,听得陈怡玢脑袋直疼,后来到底给出了五十块大洋,五十块在当时也是高级洋行职员两个月的薪水,舅妈还不太满意,在那里嘟嘟囔囔的,搞得姆妈很下不来台。
因为舅妈这事,所以姆妈他们也没有多呆,姆妈还说:“明天我再来看你。”大姐和大姐夫还没有欣赏够陈公馆的摆设,也只能跟着姆妈先走了。
被亲戚们组团来搅和一下,昨天邹世雄来探望的事让陈怡玢也不那么焦心了,因为她总觉得邹世雄是话里有话,她想来想去,只能认为邹世雄是知道小女儿看上王绶云了,替小女儿来见见‘情敌’?也只能这么猜了,否则邹世雄跟二哥没有什么联系,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忽然来看她?
再说就算因为工部局事件想来探探她的底,也不该是说几句就走了吧?想来想去,也只能当做邹世雄是替小女儿掂量情敌的分量来了。
陈怡玢这个情敌做得不太合格,昨晚搬回来之后就睡了,今天她醒了的时候,随庆已经去军部了。白天被这帮亲戚闹了一通,他们一走,陈怡玢又睡了一场,这一睡一直睡到了晚上,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晚上厨师给炖的参鸡汤,陈怡玢看见参鸡汤想起了朱伯逸,前两天她在医院里没法去看他,就特意让人给朱伯逸送了一蛊汤,还让阿宝给他爹爹带声问候,说明天去看他。
阿宝在陈怡玢和朱伯逸都病了之后就变得像忽然长大了似的,小大人似的说:“哦,我知道了,干娘要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喝汤!”
陈怡玢将阿宝拉进怀里抱住,亲在他胖嘟嘟的脸蛋上,珊珊小姑娘一看阿宝哥被亲了就不乐意,也跑过来要亲,后来三个娃又都凑过来要亲,亲到最后阿光还哭了,抱着陈怡玢说:“姆妈不要死,阿光不要姆妈死掉。”
陈怡玢道:“谁跟你说的啊?”
阿光抽哒哒的说:“阿宝哥说大人生病了就会死掉的。”
陈怡玢道:“姆妈好好的呢,等姆妈伤好了领你们出去玩。”一听要出去玩,三个娃又都闹了起来,问东问西,后来又玩了一会儿,阿宝回家的时候朱伯逸刚喝完汤,阿宝将陈怡玢的话传达了,朱伯逸说:“好啊,其实明天我状态好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她,反正这么近。”
阿宝点点头,蹭在朱伯逸身边,说:“干娘说大人生病了也会好起来的,爹爹也会好的,对不对?”
朱伯逸看着阿宝明亮漆黑的眼睛,孩子的天真和期待让他点了点头,说:“是啊,爹爹会好的,还带你出去玩好吗?”
阿宝说:“干娘也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到时候爹爹和干娘一起带我,我们像一家人一样!”
朱伯逸摸摸阿宝的头,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宝解释爹爹恐怕不能跟干娘成为一家人这个难解释的问题,只得默默的摸摸他的脑袋瓜儿。
王绶云回来的晚一点,黄薇甜和李少雍已经先睡了,黄薇甜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陪着陈怡玢,虽然说由佣人主要照顾陈怡玢,但是她还不放心非得看着,陈怡玢搬回家,黄薇甜这才睡了一个好觉。
王绶云换了一身常服,想着进来的时候看到三楼主卧室的灯光还亮着,就轻手轻脚的上了楼,见陈怡玢的房间还有光,轻轻的敲了门,见陈怡玢还躺在床上听着无聊的电台,她起身说:“薇甜说看书伤眼睛,把我的书都拿走了,我只能听听这个。”
王绶云问:“怎么还不睡呢?”
陈怡玢道:“白天睡多了,现在倒有点睡不着了。”
王绶云说:“那我继续给你读《了不起的盖茨比》吧?”
陈怡玢自然欢迎,王绶云去书房拿了书,回来开始轻声的给陈怡玢读起来,他的声调抑扬顿挫,又低沉又好听,陈怡玢看着坐在旁边美式枫木皮椅上的王绶云,他穿着一件家常的松江布对襟短褂,修长的握qiang的手指此刻拿着书也是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他在读书的时候也必是一位风度翩翩、潇洒非常的男同学,很多女生会在心里偷偷的喜欢他,但是又不好意思大胆说出口。
王绶云读了一会儿,见陈怡玢没有声音,抬眼看她:“怎么,困了?”
陈怡玢摇摇头,道:“我是在想,盖茨比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黛西,怎么会有那么念念不忘的爱?”
王绶云道:“也许是年轻时得不到的不甘心吧?”
陈怡玢道:“这是你作为男性读者来看待这个问题吗?”
王绶云道:“那我得诚实点说,也许是当年那么一个被抛弃的穷小子,一转身成为大富豪,看着昔日的女友这么若有若无的带着旧日复燃的感情,是男人都会有一种飘飘的微妙的报复心理吧?”
陈怡玢道:“说得好复杂,”她笑着问:“你会报复吗?”
王绶云很大方的说:“你是指报复邵兴和杨苒苒还是如果我是盖茨比会不会报复黛西?”
陈怡玢道:“其实我更想听见前面的答案,可是问了的话显得我好像很爱探听别人*,有点不淑女。”
王绶云笑起来,他一笑,好像眼睛都带着光一样,陈怡玢想,也许是因为在灯光下的缘故,王绶云道:“你不是淑女,因为你是嘉和哥。”
陈怡玢一听:“那你让我叫你随庆兄长,小弟有礼了?”说着还抱拳行礼的样子,逗得王绶云一直在笑,他说:“这可不好,你还是做淑女好了,我对贤弟可是说不出爱慕的话啊。”
陈怡玢不知怎的,脸有点红,那天早上王绶云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她都没怎么脸红,今晚他一句玩笑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陈怡玢也挺冷静的,说:“你这人这会儿倒不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了,说什么爱慕,这么轻浮的话?”
王绶云理所当然道:“我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很认真的事啊,就我们俩人的时候说说,怕你忘了我的表白,还想着趁着你身边没有别人,我就候着脸皮多多说说,让你记在心里。”
陈怡玢道:“真是不嫌弃害臊的。”
王绶云:“发乎情止于礼,一切由心,害什么臊啊?”又看陈怡玢有点害羞的样子,笑着说:“好好,是我唐突佳人了,我们继续探讨盖茨比和黛西吧,其实吧,我经历了杨苒苒的那场婚姻之后觉得,由表相开始的婚姻若是没有深入到彼此欣赏的内里,很容易破散的,就像我跟她,其实我冷静想一想,其实我们俩人可能都没有什么爱吧,充其量在刚开始的时候互相喜欢,我喜欢她漂亮的容颜,她喜欢我的优秀?”
说到他自己优秀的时候,陈怡玢故意嘲笑他:“真是不嫌脸大的,自己称的优秀算什么?”当年整个望京岳母眼里的好女婿不是吹的啊!
王绶云道:“好吧,那就改成她喜欢我能给她提供的优渥生活,但是我这个人毕竟很无趣,我不会太哄女士开心,不会做浪漫的事,虽然会写诗但是从军后很少写,有时间不如去练练qiang法。”
陈怡玢噗嗤笑了,王绶云说:“你别笑,其实我都感觉我挺无趣的。”
陈怡玢道:“那我岂不是更无趣,每天都在努力的工作、挣钱、养孩子。”
王绶云道:“可是我觉得你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让人想忍不住围绕在你身边,想看看你会把未来继续改造成什么样子,所以特别想参与到你的人生里。”
他又说:“其实我觉得真正的爱啊感情啊什么的常挂在嘴边的,又能有什么用呢?也许女人喜欢听这样的甜言蜜语,可是真的做出来才是最浪漫的事,我一直这么认为的。”
陈怡玢也说了一句:“我极其讨厌所谓的情诗,还有那些展现给别人看的所谓爱,空气和水无色无味,但是为我们提供活下去的必须养分,也许那种最被人忽略的感情是真正让人欢喜到心里的,润物细无声的,说不出来有多么欢喜,但是觉得无处不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