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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衡的主意很快就奏效了。
在那群人再次拉出百姓威胁时,庆王派出刘臣与他们周旋,答应先提供给他们一车粮食,以此来获取时间去向明德帝恳求割让曲玉。
流匪们比胡人多一份心眼,担心这不过是个权宜之策,后头还有其他手段。但眼见着紧闭的城门前,载得满满的一车粮食,想要不心动,实在困难。
粮食很快被流匪收进城里,差一点被悬挂上城墙的几个妇孺哭啼着留下一命。
刘臣松了口气。回到营地里,瞧见从庆王府赶来的庆王门客魏德,刘臣拍肩道:“怎么过来了?”
“这帮胡人多狡诈,怕你们几个老大粗,满脑子只想着打打杀杀,上了他们的当,我特地过来给你们做个参谋。”
“说的倒是好听。”刘臣瞪眼,“你就是想在王爷跟前露脸,也该早些来这。现在过来,晚了!”
“怎么就晚了?”
魏德有些不明白。他昨夜听说庆王殿下已经到了曲玉,今天一早就赶了过来,营地里的情况还没来得及打探。
刘臣叹气,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道:“怎么对付曲玉里头的那些人,已经有楚大夫给了主意。你啊,就在边上搭把手吧。”
西山营里的军医中并未有人姓楚,倒是陆将军有位好友,前不久刚托人送了几车的东西过来,可不就是姓楚吗。
魏德吃了一惊,忙去主帐见庆王。果然得知,刘臣口中的楚大夫,就是那位姓楚的有钱郎君。
他看了看庆王的神色,提出想要见一见这位楚姓大夫,谁知庆王却摆了摆手。
“三郎他忙了一夜,才刚睡下,莫要打扰了他。”
不许被打扰的楚衡在睡了两个时辰后,简单地洗了把脸,就从营帐中出来。营中的将士们此时都严阵以待,见他睡醒了,苦着脸问:“楚大夫,你说这事算成了吗?”
尽管药粉之前在打下手的军医身上试用过了,也叫那军医上吐下泻地只能躺在床上哼哼,但将士们仍旧有些担心。
生怕这药粉往水里一倒,等顺流而下进到曲玉,早就没了效果。可想要再三追问楚衡,却又得了庆王的叮嘱,不好往他的帐篷里走,这才一个两个眉头紧皱,吊着颗心,七上八下。
楚衡笑了笑,抬头看着天。
按照水流的速度,再加上饮水的早晚时间不同,以及个人肠胃吸收能力的好坏来看,这个时间,差不多该有人起反应了。
“大伙儿等着便好。”他笑笑,见有个脸生的中年男子与刘臣站在一处,正往他这边打量,随即微微颔首行礼,“最迟三天,自会有人要我们给他们送去大夫。”
果不其然,到了楚衡说的第三天,曲玉的城墙上,满脸菜色的胡人与流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城垛上,冲着营地的方向一阵喊。
最先听到声音的士兵上前,半天没听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直到流匪哇啦哇啦吐了一阵之后,咬牙喊:“去把你们能做主的人叫来!”
能做主的庆王亲自骑马来到城门前,刘臣等人保护左右,牢牢紧盯周围。
“我们要大夫,要草药!”
“什么大夫,什么草药?”
“你现在不用管!去找几个大夫送过来,如果不送,我们就……我们就杀了这些人!”
流匪喊着,身后立即就有人推搡着几个同样面色难看的百姓过来。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一不留神就能擦出血来。一个胆小的小娘子哭得不行,哭得狠了,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不要为难无辜百姓!”庆王御马上前,“你们要大夫,本王可以找给你们,但是你们需要把城中的百姓都放了!不管你们要大夫做什么都可以!”
“不行!”有个粗通大延官话的胡人大喊,“只有给你们十个人!”
“一千个!”
“十五个!”
“五百!”
“五十!只能五十!”
庆王沉默,耳畔传来刘臣的低语:“王爷,楚大夫说了,能救多少就先救多少,实在不行,他会想办法。”
五十人……
庆王闭了闭眼,这比他一开始说的一千人要少太多。
“那就五十人。”
庆王抬头,看着城墙上脸色苍白,明显受了药粉影响的几个人:“本王这就叫人去找大夫。”
他说着转身,作势吩咐刘臣去附近城镇找几个大夫来,后头又传来那胡人的喊话。
“不要一个……要十个……要十个大夫!”
十个大夫,就是又要往曲玉里送进十个无辜的大延子民。
刘臣好不容易才从附近几个镇上凑齐了愿意进城的几位大夫,大多年过半百,有的满头风霜。唯一年轻的,就是与他们站在一处的楚衡。
这些老大夫不少已经是坐在医馆药铺里号号脉,带带徒弟的人,有的甚至早已归家,含饴弄孙。
送他们去曲玉前,庆王在营中郑重地奉上了酒水。他询问其中一位老者为何愿意来。
老者说:“徒子徒孙们年纪还轻,才刚成家立业,命精贵,还能多活上几十年,多救几十年的性命。我不一样,我老了,孙子也娶媳妇了,虽然可能瞧不见重孙子,可日后坟头上的酒总是少不了的。我去,比他们去好。”
手中的酒碗一时间变得很重,庆王久久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好仰头,一口干尽手中酒水,拍了拍楚衡的肩膀,低声道:“三郎,他们,就拜托给你了。”
十人换五十人,进行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顺利。
曲玉的城门只打开了半扇,几个面色看着相对好一些的胡人和流匪从中出来,手里拿着刀.枪,一边推过曲玉的百姓,一边一把拉过大夫们。
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被连拉带拽地拖进城,差一点就摔倒在地。楚衡上前一把将人扶住,怒斥道:“我们都是来给你们看病的,如果把人伤了,谁来给你们看病!”
胡人张嘴就要怒吼,肚子却突然传来咕噜响声,然后便是一阵难闻的气味从他身后飘来。
楚衡扶着老大夫后退几步,捂住鼻子,也挡住了微微扬起的唇角。
楚衡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药,只会让人腹泻、发热、产生幻觉,只要他成功进城,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治好城中的百姓。至于那些胡人和流匪,他还需要他们多受点折磨。
但那些流匪显然心眼不少,并不信任他们十个,与胡人一番商量后,直接将他们分别关押了起来。
挣扎间,楚衡将藏在袖中早已准备好的解药方子,塞进了方才他扶过的一位老大夫手中。
老者眼中划过诧异,却很快回过神来,握紧拳头,顺势跟着胡人跌跌撞撞离开。
这帮胡人将不同症状的百姓和自己的同胞分在不同的地方。楚衡被丢到了一群面黄肌瘦,成日呕吐发热的胡人中间。
不大的屋子里躺了数十人,难闻的气味就飘散在空气里。楚衡假作胆怯,往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胡人一把推了进去。
“这里,都是得了瘟病的,你去治好,他们!”
屋子里的胡人虚弱地躺了一地,只有一两个看起来稍显健康地坐在边上,但也看起来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
楚衡朝那几个看起来好一些的胡人走去,刚蹲下,伸手要去为其中一人号脉,手腕却突然被直接握住。
他心里突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挣开手,身侧猛地靠来一具身体,耳畔是对方低沉熟悉的嗓音。
“燕堂,是我。”
吹拂过耳侧的呼吸是滚烫的,就连靠过来的躯干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热。
楚衡一怔,随即将人扶住:“你,会说官话吗?”
旁边的胡人捂着嘴咳嗽,见这个被送进屋来的汉人大夫扶着明显胡汉混血的男人说话,咳嗽着转开了视线。
陆庭被楚衡扶到边上,与边上的胡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显得特殊,也保障了说话无人能偷听。
“你怎么会来这里?”握着楚衡的手腕,陆庭脸色发沉,“曲玉恐怕是发生瘟疫了,不管你为什么来,都赶紧走!”
陆庭的体温偏高,这是发热的症状。
在这间屋子里,都是发热的胡人,哪怕仅剩的那几个看着还健康的,今早开始也有些发热了。
他不懂医术,可现在这种症状曾经听西山营的军医说过无数遍。
这是瘟疫。
“走不了了。”楚衡突然道。
他背对着屋里其他人,漂亮的脸孔上浮出笑意,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我制造的这场‘瘟疫’。”
这是什么意思?
陆庭表示惊诧。
楚衡却微微摇头,起身走到边上,为那些胡人依次号脉。
每个人的脉象都有些不同,但发热这一点上,却都大同小异。如果不是亲手制作了那些药粉,熟知药效,楚衡也极其容易将这些发热等症状,误认为是瘟疫。
一个时辰之后,门被人打开。
蒙着头捂着脸的两个流匪站在门外冲楚衡吵嚷:“你,滚出来!”
屋子里臭气熏天,楚衡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正要往外走。陆庭突然假作惊惶,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夫,你是不是要抛下我们?”
他一喊,屋子里其他胡人也都吃力地开始喊话。明明说的都是胡语,但楚衡从其中分明听出了惊慌失措,以及恐惧。
他看了看门外的流匪。后者气急败坏道:“快滚出来!会把他还给你们的!死不了!”
握住胳膊的手慢慢松开,楚衡看了一眼陆庭,面上流露出几分犹豫,咬咬牙:“你们放心,我这就出去和其他大夫们商量用药的事,一定能治好你们的。”
他说完,门外那两个流匪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吵嚷了几句,见楚衡终于出来,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人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