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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松口么?”帝凌天缓步踱入,精致的衣袍上绣着祥云纹,一条金龙盘踞其上,与这里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地牢的血池口,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正躺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甚至旁边的墙上,都能看到喷射上去的血点。看这衣服能看出是个女人,大抵有了些年纪,穿得很是华贵。
帝凌天略略嫌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皱眉看向从牢里前来迎接的下属。
“禀主子,他还是没有臣服。”那名下属拱手弯腰,如实禀告道。
“连他妻子也给他送进去了,还是不肯投降么?”帝凌天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嘴角露出略微的冷笑,“告诉他,明天就轮到他的小儿子了!”
他倒是不信了,那个被楚啸钺宠在手心里的小儿子,他会真的就这样放任不管,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
若真是这样,那他帝凌天都要有点佩服他了。
地牢阴暗的角落里,楚啸钺一身囚服坐在地上,身上早已不如往日般干净整洁,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白色的囚服上沾着稻草,而上面明显的一条一条的血痕,说明了他已经受到了严刑;他双目似是放空了般盯着门口,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一张在人前永远刚毅坚定的面孔,此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脆弱来。
在他的不远处,一颗头颅静静地躺着。
从发饰来看,颇为精致的步摇和珠钗说明了女子尊贵的身份,白皙而略有些细纹的皮肤,大体能推断出女子的年龄。她死死地瞪着双目,像是死前曾用尽力气要记住仇人的脸孔,紧咬着的牙关使得面容有些扭曲,整齐利落的切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还有血在慢慢渗出,将下面的稻草染红了一片。她被人毫不在乎地扔在这里,仿佛对待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一般,只有她死不瞑目的表情,无声地告诉别人,这是一场残忍的血案!
这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结发妻子。
他料到帝凌天定然不会轻易地饶过他,只是,他断然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昨天还站在大殿前和帝凌天对峙,今日已然看到了深爱的女人头颅……她被扔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惊呆了,一瞬间强烈的恨意和悲痛,几乎让他所有理智都失控!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死死地克制着,才使一贯刚毅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隐忍而显得僵硬而微微扭曲,他的双手攥破了掌心的皮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屁股贴在地上不动——差点他就要把这狱卒碎尸万段了。
但授命这么做的不是狱卒,他这般做了也毫无意义。
所以他忍住了。
他用连他自己都佩服的平静的嗓音说,他不会屈服。
然后他看见那个狱卒啐了一口,走了出去。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他整个人瘫软下来,心头的痛楚终于侵袭上来。他再也忍不住,趴在膝上抽噎了起来。
这样一个大男人,要落泪是何等之难,唯有痛到心扉,也是恨到骨子里。
他只是失控了片刻,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脑中的思绪此起彼伏,他的外表却又恢复到了沉寂的模样,不发一言,也不动一下。
……
七天之后。
尽管楚啸钺最后也没有向帝凌天低头,可帝凌天却再也等不下去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在这一天就登基,在一众表面附和的大臣的拥护下,终于称帝幻天星海。
冗长繁复的仪式从一大早就开始,伴随着悠长的乐声,帝凌天黄袍加身,从南门缓缓走来,白玉台阶前的空地上,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万岁。
行至龙椅前,立刻有丞相呈上传国玉玺,并宣读了即位诏书。
而后一行人行至天坛,焚香祭祀,祭天地,祭鬼神。
这仪式是自古流传至今,即使帝凌天不信这一套,也不得不遵从,好在称帝的快感冲淡了一切的负面情绪,就连这些繁文缛节,在他眼里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祭祀一直到下午才完成,走过了流程的帝凌天,已然“名正言顺”地成了幻天星海的君主,受万民朝拜,享后世敬仰。
可即便他在登基前做了很多准备,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真正祝贺他登基的,却没有多少人。五大世家一个也没有来,几个排得上名的大势力也不见踪影,只有几个小门小派的前来祝贺,其间的意思不用说也知道,自然是为了借靠圣域的势力,想要进一步地壮大。
帝凌天设了流水宴,好好地招待了这些远方来的客人。
然,登基的事情一过,他便想着要清除异己的势力。几大城池还等着要攻陷,那几大门派也发去了战书。而他最先想到的,还是尚且关在牢里的楚啸钺。
过了这么多天,他的血亲也杀得七七八八了,可帝凌天还真是没有想到,这楚啸钺的骨头会这么硬。眼看着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他面前人头落地,他硬是眼睛都没眨一下,等他全家都杀光了,他也依旧毫不妥协。
帝凌天一怒之下,就屠了他家满门。镇南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除了关在牢里的他,便是一条狗都没给他剩下。
而这天,想起他的帝凌天,直接派人送了一杯毒酒,去了地牢。
反正怎么也不屈服,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了,索性就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说得出做得到的帝凌天,在他登基的当晚,就派人送了毒酒过去。
不出意外,楚啸钺很平静地接过了毒酒,一饮而尽。
在后面的半盏茶的时间里,他毒发身亡。
他的尸体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好对待,直接被狱卒拖出来,扔去了圣域后门附近的枯井里。里面白骨森森,不知道曾有多少人被秘密杀死,抛尸其中。
而曾经显赫一时的镇南王,也终于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然,没有人看到,就在狱卒抛尸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提着一个麻袋,悄悄地绕到了枯井旁边,她三下两下把他的尸体拉了出来,麻利地剥去了尸体上的衣服,随后拨开麻袋,里面赫然也是一具男尸,面容竟然和这镇南王有七分相似!
她飞快地把二人身上的衣服对换,然后脸朝下地把那一具男尸推入井中,背起楚啸钺,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墨卿染从后窗翻入,砰地一声将背上的男人丢在了榻上,动作之粗鲁毫无怜惜之意,也丝毫不顾及“死者为大”的惯例,冲到桌前就从黑漆漆的药鼎里摸出了一枚丹药,这枚她刚刚炼好不久的丹药还有淡淡的余温,握在手里温润清香,从上面的丹纹来看,也是一枚品阶极高的丹药。
但,她没有一点犹豫地,就将丹药塞进了楚啸钺的嘴里,顺便摸了一把他的脉搏,低声嘟囔了一句:“还好没死透,不然可真就救不回来了。”
从楚啸钺入狱起,她便知道了此时,并一直留意着他,镇南王府被灭门的事她也听说了,虽然同情那些人,但她却不能随意地出手相助。若是叫帝凌天起了疑心,难保他不顺藤摸瓜找出她的下落,到时候她没死的事实一曝光,计划就难实施下去了。
所以,就算眼睁睁地看着楚啸钺在受难,她也不可能将他从牢里带出,于是最后便用了这样折中的办法。
假死一次,然后救回来不就得了?
她对自己的丹术,还是有点信心的。
只是回魂丹的药草太难购买,她凑了好久才凑齐,这不,她才刚炼完,他就死了,刚好拿来派上用场。
楚啸钺没有昏睡太长的时间,体内的毒解了之后,他便幽幽地醒转了过来,入眼便是破旧的屋子,难得怔了好半天。
之前的记忆回笼,他不是在牢里被赐了毒酒,然后死了吗?可这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地狱里?
看了看自己还留着伤痕的手心,他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你醒了。”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来人穿着和这间屋子格调相同的衣服,破旧而洗得发白,只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算明媚,此刻却透着一股烦躁和疏离。
“是你救了本……我?”楚啸钺微愣,问道。
“没错,见你倒在地上又中了毒,就把你带回来了。”墨卿染淡淡地解释道,自然没有告诉他他被抛尸在井里而她又是刻意救他的。
她倚在门框上,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好奇:“不过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你中的毒可不是一般的毒素,据我所知,只有达官贵人才会用吧。”
楚啸钺不懂丹术,对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一无所知,听她这样讲也毫不意外。毕竟是帝凌天的手笔,能差到哪里去呢?不过,从她这话里,他倒是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何人。
了解到这一点的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已经是帝凌天的天下,若是让人知道他是“反叛”了的镇南王,那他还真不确定会不会被百姓打死。
百姓不懂政事,只相信他们听到的,他不怪他们。只是他如今受了伤,还需要一个养伤的地方才行。
他垂下眼帘思索,自然没有看到,倚在门口的墨卿染目中划过了一道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