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梅诺麻卡

五花马换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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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很快来到了北会同馆门口。

    “会同馆?”李慕儿好奇问道,“会同馆是招待各处夷使及王府公差的,你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朱祐樘耐心回答:“今儿个该是迤西各处使臣到达之日。我们先不进去,在对面饭馆坐下看看。”

    找了个二楼靠窗位置坐下。

    李慕儿又开始埋怨:“你是来观察使臣的?我当你果真这么好,带我出来耍玩,没想到还是为公事。整天就知道公务公务,我看不用我动手你也迟早英年早逝。”

    马骢本拘谨坐着,闻言蹙眉呵斥道:“丫头,别瞎说。”

    朱祐樘但笑不语,李慕儿见他淡定模样反倒心虚起来,吐了吐舌头问:“此番迤西使臣到来,所为何事?”

    “哭穷,讨要赏赐。”

    李慕儿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直接,一口水刚入口梗在喉头,呛得她直咳嗽。

    马骢反应迅速地上前为她拍背,朱祐樘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慕儿摆了摆手,挑眉又问:“那么,你不肯给?”

    “也并非全然不肯,”朱祐樘抿了口茶水,“只是他们未必都需要。”

    李慕儿还欲再问,朱祐樘示意她看窗外。

    来的几批人马中有汉人,也有身着异服的少数民族。李慕儿直直盯着他们一群一群地进了会同馆,才收回眼分析道:“从这些使臣出示通关文牒的谨慎模样,以及对迎接官员的客气态度,可见对上京事宜的恭敬与重视,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朱祐樘指了指门口迎接的官差,“你可看到他们手上的礼物?”

    李慕儿瞄了一眼,“看见了,这些东西不过是当地特产罢了。他们既是上京讨要赏赐,必定不会露财。”

    朱祐樘摇摇头。

    李慕儿又疑惑望去,突然领悟到了什么,拍了下桌子道:“我明白了!大部分包装都是用的最普通的云龙纸,而这最后一群人送的东西……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纸质可精贵的多了!”

    “嗯,”朱祐樘满意,“最后一群人是永昌府的。永昌、腾越之间,沃野千里,控制缅甸,乃大都会也。那里的百姓善制金、银、铜、铁、象牙、宝石、料绿、竹器、布之属,皆甲于他处。我不增加他们的税收,叫他们自给自足,还为他们铺路发展边境对外商贸,已是仁至义尽。这些官员前来朝贡的东西却越来越少,讨要回赐倒一次比一次积极,这是虎视眈眈盯着朕的国库呢。”

    李慕儿听后亦觉得心里不畅快,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后说道:“你把这事儿交给我,我保证你一个子儿不用花,让他们乖乖滚回老家!”

    “你?”朱祐樘和马骢皆不可思议地瞪眼。

    李慕儿抱肩不满地问:“怎么,你们不相信我吗?”

    马骢怕他又要惹祸上身,劝诫道:“不是不信,可朝廷之事不可儿戏。”

    “我非儿戏,”李慕儿转向朱祐樘,微仰着头问道,“喂,你说,我能帮你搞定这事儿,你信不信我?”

    朱祐樘正经回答:“我信。”

    李慕儿反倒呆住。

    “不骗你,我真的信。”朱祐樘一声轻笑,“朝廷众臣迂腐,大多讲原则守规矩。这些使臣没犯错违法,他们奈何不得。而你就不同了……”

    李慕儿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两手撑在桌上边站起来边道:“少说这些废话,你们两个到时候记得配合我就成了,我要去好好会会他们。”

    翌日,李慕儿身穿对襟园领上衣,腰佩弯刀和筒帕,头上高高包着缀有花边图案和彩色小绒珠的包头布,带着几个四夷馆找来的当地人,乔装打扮来到了会同馆。

    馆内设有宴厅、后堂,东西前后各九照厢房。李慕儿扮作使臣,被安排在最靠近前厅的厢房。

    使臣之间有本就互相认识的,有初次进京倍感新鲜的,有讲汉语的,有讲着各族方言的,欢声笑语不绝,彼此寒暄不断。但也有不合群的,比如此刻与李慕儿撞个满怀的这位。

    他五大三粗,脸上表情凶神恶煞,正是昨日所见永昌府的官员。李慕儿出门时假装一个不慎撞了他,便被他们一群人团团围住,不得放行。

    他说起话来也是声如洪钟:“你这小屁孩儿,是哪个土司带来的?”

    李慕儿忙弱弱道:“小的是里麻司的梅诺麻卡。我们土司在上京途中病倒了。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大人,还望大人行个方便,让小的过去用膳。”

    “原来是里麻司那个穷地方的,怪不得如此小家子气。”他与身旁众人大笑道,“来来来,入京了能吃口饱饭,大家赶紧让个饭碗,免得饿晕了这小子。”

    李慕儿不搭理他,上桌后顾自吃饭。他仍是一副嚣张样子,故意放话给她听:“这会馆的伙食哪是给人吃的!走,咱们出去好吃好喝。”

    他一走,李慕儿便挪到隔壁桌找一个正摇头轻叹的汉人问道:“小的见识浅薄,不知这恶霸是哪个府上的?”

    对方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永昌府的满剌哈只,这里在座的都是不懂逢迎他的,有哪个没受过他一点半点讽刺羞辱啊!”

    “就是!”旁边又有人义愤填膺道,“仗着地域富庶,整日瞧不起人。问皇上讨要封赏时可没见他手软过。”

    “都少说几句吧,”一老者突然站起,劝和道,“毕竟这是在京城,大伙儿都谨慎些为好。”

    众人闻言忙住了嘴。

    “满,剌,哈,只?”李慕儿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好,不怕你嚣张,就怕拿不到你的软肋呢……”

    此后几日,李慕儿暗里偷着观察这满剌哈只。此人就是个莽汉,行事跋扈,在接待使臣的京都官员面前还算收敛。而私下里,迤西同僚面前,整个儿就一大尾巴狼,恨不得学螃蟹横着走。

    至于其他几派的态度,她也大致有了个了解,正盘算着如何跟朱祐樘通个气儿,计划下一步行动,朱祐樘便不请自来。

    这日夜里,她如常在房里翻看众使臣的信息,直到朱祐樘在身边坐下,她才发现。

    “咦,你怎么来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李慕儿望了眼门口,这厮竟是孤身一人乔装而来。

    朱祐樘眼角含笑,指指她的衣服道:“不急,你先站起来我看看。”

    李慕儿哼着鼻子站起来道:“看吧看吧,我知道我穿这身景颇族男装很是难看。你瞧这顶上的包头布,又闷又热,而且重的我这几天脖子也疼,脑袋也疼……”

    朱祐樘止了笑意,站起来扶住她后颈问:“这里吗?”说完还按压了几把。

    李慕儿晃着脖子道:“对对对!”

    话音一落,周围便尴尬地安静了下来。李慕儿感觉到他的指腹冰冰的,很舒服。可这样的肌肤接触让她脸瞬间烧起来,虽然不舍,还是巧妙地躲了开去,道:“我和你讲讲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形吧。”

    “嗯,”朱祐樘的手缓缓收回,“你说。”

    李慕儿一番交待,最后总结道:“所以你说得没错。这永昌府富庶有加,满剌哈只太过贪得无厌。”

    朱祐樘对她的认真很是满意,“那你想到法子了吗?我过几日便要设宴款待他们了。”

    “想到了。他不是很嚣张吗?我就利用他的嚣张,让他吃点苦头。”李慕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轻松道,“你只管设你的宴,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都要恕他无罪,放他归去便可。”

    “好,我知道了。”朱祐樘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对她很是放心,“那我走了。”

    李慕儿点点头,凝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又看着他打开了门,终于忍不住说道:“喂,你的手好冷。天气虽然热了,但你还是要保重身体。”

    朱祐樘过了许久才无声无息地回头。

    李慕儿歪着头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温柔地像要滴出水来:“好。你也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