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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尾巴是绿色的小鸟跳到朱砂手背上,嘴里一边啾啾有声一边在她的手上扑扇着翅膀蹦跳,好像有话很着急地要和她说似的。
朱砂看着自己手背上这只小鸟儿,在这小鸟儿的蹦跳中她注意到了这小鸟儿的右腿,它的右腿上似绑着什么东西。
只见朱砂伸出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便抓着了这只不安静的小鸟儿,奇怪的是这鸟儿一点不挣扎,好像就等着她抓起它一样。
朱砂将这小鸟儿移到自己眼前,看清了这小鸟儿腿上绑着的东西。
是一根细细的蓝紫色的线,在这小鸟儿的右腿上绕了无数圈,这绕成无数圈的细线里,紧挨着小鸟的腿部有一样细细小小的东西,好像……是一张卷成细细小小的纸片?
朱砂并未急着将绑在小鸟儿腿上的细小的东西取下,而是定定看着它而已。
蓝紫色的细线……
朱砂忽然伸出手,将那只还停在车窗上正睁着一双豆子一般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的嫩黄色小瓦雀也抓到了手里并移到眼前来,亦看向这只嫩黄色小瓦雀的腿。
只见这嫩黄色小瓦雀的腿上依旧绑着昨日她已见过的细细的蓝紫色的线,绕成一圈又一圈,且这细线看起来好似从破损的衣裳处扯出来似的,扯得不好,断成了一段又一段,是以这细线上有一个又一个将断掉的线重新拧到一起的小疙瘩,也是因为这细线,朱砂才断定这小瓦雀是有主人的,而非一只掉了队的小鸟儿。
小瓦雀腿上的细线与绿色尾巴的小鸟儿腿上绑绕的细线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细线,线上甚至还同样多的疙瘩,很显然,这线,出自同一个地方,这线绑的,也出自同一人之手,只不过,小瓦雀腿上只有细线而无那细细小小的纸条儿,绿色尾巴的小鸟儿腿上还有着这么一个小物事。
但也看得出来,这小瓦雀腿上的细线并非是为了给它做个记号,而是如这绿色尾巴的小鸟儿一样,本是绑着小东西的,然在它飞行的路上被它自己弄掉了而已。
这便是说,这两只小鸟儿都有主人,并且还是同一个主人。
这小瓦雀飞走了又来,且还带了一个小伙伴来,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绿色尾巴小鸟儿腿上的这张卷得细细小小的纸条儿?
这纸条儿……莫不成是给她的?
“啾,啾啾——”两只小鸟儿被朱砂抓在手里都一动不动,只睁着豆子般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只朝啾啾叫而已。
朱砂将它们又看了一眼,迟疑片刻,竟是问那只绿色尾巴的小鸟儿道:“小东西,你腿上的东西……是给我的?”
虽说与鸟儿说话很是奇怪,但朱砂默了默后还是这般问了出来,问罢了又觉自己怪异,这小鸟儿,如何能听得懂她说话。
朱砂心中自嘲,然就在这时,她认为听不懂她说话的小鸟儿竟在她手背上轻轻啄了啄,而后使劲地将头朝自己绑着东西的腿凑下,显然是在回答朱砂的话,道是这东西就是给她的一样。
朱砂怔了怔,因为她觉得太不可思议。
这小东西,听得懂她说话?
小鸟儿见她不动,又一次轻轻啄了啄她的手背。
朱砂随即将手中的小瓦雀放下,却不是放回到车窗上,而是放在自己身旁,继而伸手去解开了绿色尾巴小鸟儿腿上的蓝紫色细线,然这细线绕得太多道且上边绳结太多,以致朱砂迟迟解不下来,想用力将这细绳扯断,又担心伤了这小鸟儿的腿,无法,她只能取下头上的银簪子,用簪尖将这细绳慢慢磨断。
这小鸟儿倒也乖巧听话,不吵不叫,只是安安静静地任朱砂摆弄它。
绑在小鸟儿腿上的卷得细小的纸条儿终是取了下来,朱砂拿在指尖,只觉有些湿润,当是被雨水淋到了的缘故。
朱砂将这小纸条慢慢打开,整张小纸不过一寸来宽两寸来长,上边仅写着几个字,却又因被雨水淋到了的缘故,这些字的墨迹完全阴开,脏了整张小纸条,根本无法看得出上边写的是什么。
朱砂看着手中这张根本看不清上边写了什么字的小纸条,眉心渐渐拧到了一起。
这上边……写的是什么?
这小纸条若真是给她,那这上边给她写的话是什么,又是谁人给她递的这小信?
朱砂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只觉自己的颞颥突突地跳,很疼,迫使她抬手用力捏住了自己的颞颥,以此减轻疼痛。
“啾……?”小瓦雀歪歪脑袋,飞到朱砂肩上,在她肩上轻轻啄了啄。
那只绿色尾巴的小鸟儿也飞到了小瓦雀身旁,一齐停在朱砂肩上。
过了片刻,朱砂才将紧捏着自己颞颥的手缓缓放下,微微侧头看向停在自己肩上的两只小鸟儿,沉声问道:“你们的主人……可是认识我?”
“啾啾——!”两只小鸟儿同时从朱砂肩头飞开,飞到她眼前,一个劲地叫,若它们是人,怕是此刻一定在用力点头说“是的”。
朱砂的心猛地一颤,瞬间揪紧。
认识她的人,认识她的人……
“停车!”下一瞬,只见朱砂猛地掀开车帘,低沉却又急切的喝叫声吓了驾车的车夫一跳,连忙收紧手中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朱砂的马车一停,骑马行在一旁的青茵便也收紧马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正跳下马车来的朱砂,问道:“姑娘怎么了?”
朱砂未有回答青茵的问题,只是朝她微微垂了垂首,便大步朝前边续断公子的马车走去。
续断公子的马车此时也正好停下来,朱砂才走到马车前旁,还未说话,便听得马车里先传来续断公子温和的声音:“姑娘怎的下了马车来,可是有事要与小生说?”
柯甲冷冷看朱砂一眼,随即掀开了车帘。
续断公子身有不便,是以并未下马车来,只是坐在车帘后边,面色温和地看着朱砂。
“公子于我有恩,此恩此德,我铭记于心,来日必报。”朱砂微低着头,朝续断公子抱拳,语气沉沉,“我想就此与公子告辞,不再与公子往下行。”
朱砂的话让续断公子的心沉了沉,只听他随即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是想起些什么来了?”
“没有。”朱砂微微摇头,语气却沉得肯定道,“正因没有,所以我才不能与公子一道走,我要回到公子发现我的地方,看看是否能想起些什么来,或许……正有人在等我。”
她若不回去,怕是永远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她还想见一见那两只小鸟儿的主人。
见到了,或许能让她想起些什么来。
续断公子眼神有变,然在朱砂抬头来看他时又只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既是如此……”只见续断公子浅浅笑了起来,声音似更温和了一分,道,“小生便陪姑娘一道折回吧。”
朱砂面有震惊,柯甲则是突然伸手抓住了续断公子的胳膊,他突然间这般有失礼数,看得出,他很震惊,震惊到忘了礼数。
“公子,这……”
续断公子却是打断朱砂的话,依旧温和道:“姑娘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身旁不可无相照之人,正好小生尚无安家之所,不妨与姑娘多走一趟,小生虽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能救了姑娘之后又突然弃姑娘不管,这般的话倒不如不救,既是救了,小生自是要帮姑娘到底,姑娘觉得呢?”
“我……”
“人生难得相识一场,姑娘可愿当小生是朋友?”只听续断公子又问。
朱砂忙道:“这是我的荣幸才是。”
续断公子又微微一笑,“姑娘既然当小生是朋友,那小生帮姑娘一把也无甚大不了,姑娘不必太介怀。”
“我……那就多谢公子。”朱砂从不是个矫情之人,对方既已这般说,她除了道谢,其他的再多说便不妥了。
“朋友之间,无需言谢,姑娘到马车上坐吧,这便调转马头了。”
朱砂再次朝续断公子微微垂了垂首,转身回到她的那辆较小的马车上去了。
柯甲的手还抓在续断公子手臂上,并且抓得愈来愈用力,只见他张着嘴,神色着急,似想要说什么,然出口的终只是沙哑的啊啊声。
他是个哑巴,又怎可能说得出话来。
续断公子这时也才抬头看向柯甲,却未拂开他那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只是语气沉沉道:“柯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既已经离开了帝都,就不要再回去,可对?”
柯甲用力点点头。
“公子……”青茵这时也牵着马来到了马车旁,不安地看着续断公子。
续断公子轻轻一笑,道:“青茵,你也想要劝我不要再回帝都么?”
“公子,我……”青茵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在续断公子那温和的浅笑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又或是,说什么都无用。
“都不必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公子……”
青茵重新坐上了马背,柯甲重新坐上驾辕,马车调了头,重新上路,却不再往东北方向去,而是折回,往来时的方向走。
续断公子用手撑着身下坐着的长案,慢慢往车子里侧的软榻移去,坐到了软榻的榻沿上,伸手拿过了放在枕头旁的一支簪子。
一支玉簪,精雕细琢的玉簪。
续断公子垂眸看着这玉簪,手指轻轻抚着上边的雕花,眸中尽是无奈与苦涩。
就算忘了所有,还是会再次爱上那一个人。
就算忘了所有,就算把自己都忘了,也还是想着要回到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小砂子……
续断公子蓦地将手中玉簪抓得紧紧的,本是无奈苦涩的眼神忽变得沉冷。
小砂子,就算重新回到帝都,你依旧不会想得起他,更不会再见到他。
你已不再是诛杀,亦不是朱砂。
小砂子,忘了他,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小砂子,我不能也不会让你再陷入痛苦中。
这也是那个人所希望的,离开了,就永远不要回来,忘记了,就永远不要再想起来。
让她的记忆里,从没有过君倾这个人,更从未有过阿兔这个人。
他会保护好她,一定!
续断公子将手中玉簪抓得更紧,随后将它收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这支玉簪,小砂子应当会喜欢的。
*
朱砂重新坐在马车的车窗边,那两只小鸟儿还未离开,蹲在一旁昂头看着她。
只见朱砂伸出手在它们的脑袋上各摸了一摸,幽幽缓缓道:“我不想忘了自己,更不想把曾经全都忘了,就算我是十恶不赦之人,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还是想要想起来,我什么都不想忘。”
“或许你们的小主人能帮到我,为我带个路,找到你们的小主人,可行?”朱砂说着,又抚了抚两只小鸟儿背上的羽毛。
只见它们扑棱扑棱翅膀,同时啾啾叫了几声,似是答应了,然后一同飞到车窗边,啄着那颇为厚重的帘子,似要出去。
朱砂抬手撩开车窗边的帘子,两只小鸟儿同时飞了出去。
朱砂连忙将头探出去看它们飞向何处。
只见小鸟儿朝现在马车所行的方向飞出又飞回,反复几次,又飞回到了车窗上,以此来告诉朱砂,现在这个方向,对了。
骑马行在一旁的青茵这时微微转过头来,朱砂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发现青茵面上神色很是冷淡,并无之前的淡然。
朱砂将帘子垂下,这般她便不会再看见青茵那双似覆了一层冰霜的眼睛。
青茵姑娘与那名为柯甲的少年,是极为嫌恶她的吧,害得他们的公子这路上带了个累赘不说,这累赘现下竟还说要折返要回去。
任是谁,都不会不介意。
朱砂无声地叹一口气,往后躺下身,仰躺在了马车车板上。
除了续断公子,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不喜的,不管是青茵柯甲还是这一路上见过的人,都是如此,她之前难道也是这般人么,一个去到何处都会让人觉得不喜的人?而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便这么莫名地让人不喜么?
这般的她,可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若都是如此,那她身旁的人又是如何看她待她的?她的亲人又是如何?
而她……可有亲人?
若没有亲人,那这个让小鸟儿给她捎来小信的人,会是何人?
朱砂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带,从腰带后摸出一样小物事后抬手到眼前来。
是方才从绿尾小鸟儿腿上取下的那张被雨水浸湿过的小纸条儿。
朱砂此时正看着纸条上那已经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的字。
究竟是何人,是何人在念想她,是何人会给她捎小信?
这个人,又可是这个世上唯一会念想她的人?
朱砂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得满是自嘲。
她这几日所想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不应当是会想这么多的人才是。
或许是因为她太想太想想起过往了,所以才无时无刻都在回想,努力回想。
这个会念想她的人,可有在找她?
马车摇摇晃晃,朱砂躺在车板上,随着马车摇晃,晃着晃着,她渐渐闭上了眼,慢慢睡了过去。
想得太多,很累。
睡去了,便会入梦。
马车内没有续断公子特意为她点上的熏香,她便又入了梦,入了那个只有漆黑与冰冷并且永远都找不到尽头的梦。
还有雨声,哗哗哗,让她觉得愈加冰冷。
雨打在水面上,而她,就在水里,在黑暗的水里,一点一点慢慢地往下沉,再往下沉,沉向黑暗的最深处。
她的身上如压着千斤巨石,让她上浮不得,只能往黑暗冰冷的深处掉。
太冷,太黑,太过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自己的手,伸向上方,好似这般就能等到有人拉将她的手拉住,将她从这冰冷黑暗的水里拉出一般。
“阿兔,阿兔……丞……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
朱砂又在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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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我们的小朱砂好可怜~
小朱砂叫了阿兔和丞相大人!